在她的情绪越来越不受控的时候,怪物公会的会长给她发来了视频请求。
她深深呼吸,选择了接受。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屏幕的另一端。
谢华盈仿佛终于确认了什么,眼神直勾勾落在对方脸上:“……果然是你。”
“够了,别再胡闹了。”商崇低喝一声,脸上的神情仍是一如既往的肃然深沉,镇定自若,看不出丝毫慌乱的迹象。
“我胡闹?”谢华盈只觉不可思议。
“你难道想让公会成员都知道我们的身份吗?”商崇摇摇头,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那样的风险……”
谢华盈打断他的话:“你是不是一直在利用我?之前接受我是为了觉醒者的身份,现在我变成了普通人,你就要将我一脚踹开,还在那么多人面前撇清关系。”她的拳头不知不觉握紧了。
“……”商崇微微皱眉,见谢华盈仍是倔强的望着他,倏而又眉心舒展,无奈地低叹一声,“算了,真拿你没办法。”
他垂下眼睛,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在女孩面前剖白自己的心事,露出与平日里强大形象不符的另一面:
“你想错了。我选择接受这段感情或结束这段感情,原因的确与你的身份有关。但这并非是出于利用,只是……我的另一重身份太过特殊,暗中更是有不少的敌人,我不能不考虑哪一天真实身份暴露,被敌人找上门的情况。”
在很短的时间里,商崇就想好了说辞,语调听着甚是诚恳:“之前你有机会成长为强大的觉醒者,足以与我并肩,我才能放心接受这段感情。可现在……这段感情若是继续,将来很可能将你也带入危险之中……抱歉,华盈,我没有及时告诉你真相,原谅我的胆怯。”
这番话说的真是动听极了。
尤其是放在一个一向强硬固执,深沉严肃,从不在外人面前展露出柔软脆弱一面的男人身上,就更为打动人了。
谢华盈仿佛被他迷惑,原本充斥着怨恨与愤怒的眸子里渐渐出现犹疑之色。
她的语气都柔软下来,带着几分惊喜:“……是,是这样吗?你是这样想的吗?其实我不怕的……”
“我怕!我希望你能好好的。”
之前一直保持着高冷人设的商崇这时像是换了个人,甜言蜜语张口就来,很快就将谢华盈哄得晕头转向,不知西东。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逐渐变得缓和。
渐渐的,外界的天色已变得极暗,只有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户在阳台上。
凌乱的房间里,坐在地摊上的女孩不时发出轻笑,脸上渐渐露出了甜蜜的笑容,她聆听着手机中传出的声音。
“……阿崇,你答应我的哦。明天就对外宣布,我们光明正大在一起。”
谢华盈幸福地捧着手机,笑容很是灿烂,目光里充满了憧憬与期待。
“……我愿意和你一起承担危险,只要我们能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不管是网上那些流言,还是其他觉醒者的威协,我都愿意跟你一起承担!”
说到这里,她又有些遗憾。
“……唉,要是我还是觉醒者就好了,都怪那个可恶的永宁教会!”
手机屏幕里,另一端的男人应和着她的话:“是啊,真的太可惜了。”
“可惜你为什么不再是觉醒者,又为什么不愿意乖乖地好聚好散呢?”他的声音透出了淡淡的冷意,“太可惜了。”
他的话没有人回应。
月光洒进了屋内,那只手机不知何时滚落在地毯上。男人在屏幕的另一端看向这边,眸子里晦暗而冰冷。
于远处的夜幕之中,有普通人所看不见的幽幽雾气渐渐泛起,不知何时已经包围了整间别墅,别墅中的所有人,都已深陷在这雾气之中,双眼变得迷离。
之前还坐在地毯上的女孩此时已跌跌撞撞站起,双目无神,赤着脚从地上的碎玻璃片上踩过,直奔向敞开的阳台。
她像是一具呆滞的傀儡,又或是梦游的幽灵,唇边扬起一抹极甜蜜的弧度,仿佛突然看见了到来的心上人,提起飞扬的裙摆,向着心上人的怀中扑去。
然后,她就这样跃下了十多米高的阳台,如同一只夜色里坠落的蝴蝶。
地毯上的手机里,男人神情漠然地目睹这一切的发生,这时便露出一个笑来。
诚然,他可以依靠甜言蜜语暂时哄住谢华盈,但却很难哄骗一辈子。现在的他已深刻意识到这个女人的偏执与难缠。
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她深爱自己之时,固然什么都愿意做,但若是哪天她又察觉了什么,却很可能不管不顾曝光他的身份——这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接到谢华盈发过去的消息时,商崇就已下定决心要处理掉这个不确定因素。因此,早在两人视频之前,他已经联系了公会中对自己最为忠心的「幻术师」。
其实「幻术师」可以直接修改普通人的记忆,只是越深刻越庞大的改动越难而已,而且太过深刻的记忆将来还有重新回想起来的风险,在商崇看来,还是一个永远开不了口的死人更加保险。
而随后的视频聊天,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让「幻术师」尽快赶到谢家,同时也防止这个女人在「幻术师」赶到谢家之前对外瞎说而已。
望着那一抹夜色之中飘落的弧度,商崇发出了一声惋惜的低叹:“可惜。”
此时,无形的雾气已然笼罩了整间别墅,那是幻术师的领域正在侵蚀周围的天地,别墅里的谢家夫妻和佣人们便宛如群体梦游一般,神情迷离地向外走。
他们仿佛没有看见躺在满地鲜血之中的谢华盈,就这么呆呆看着,直到眼看着女孩在挣扎中失去呼吸,这些人才像是上了发条的傀儡一样缓缓动起来。
谢家夫妻第一个冲了上去。
“华盈!华盈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
“我们答应你了!我们什么都答应!”
在他们所有人的记忆之中,之前谢华盈被关进了房间,却一直吵着闹着要和商崇在一起,又是绝食抗议,又是自杀威胁,而谢家夫妻不为所动。
就在几分钟前,所有人都听见了楼上传出这位大小姐的声音。她高喊着如果父母不同意她就要去死。
谢家夫妻没有理会。
然后,他们就听见了女儿坠楼的声音,冲出来看见了这一幕。
——这就是幻术师为他们编织的剧本。
周围的佣人也都一个个面色骇然,为大小姐这样的决绝感到震惊,没有发觉半点不对,赶紧拨打了急救电话。
一时别墅之中悲声一片,混乱不已。
这仿佛是一幕戏剧发展到了高潮。
于浓郁的雾气之中,离别墅相隔一段距离的街边长椅上,正安安静静坐着一个人。
他像是每一个出来夜跑累了的人,姿态松散,抬手轻轻拭去了额头渗出的汗珠。
“……一段跨越了年龄的禁忌之恋就此落幕,少女以死亡控诉向所有反对他们的人。”
“她的鲜血就是最好的回应。”
「幻术师」从长椅上站起,神态悠然。
他用一种不知是吟唱还是咏叹的声音念道。
“从这一刻起,所有的正义之士将再也无法发声,少女的魂灵将在天上注视着他们。”
“而少女的恋人,只要他此后余生都怀念着死去的恋人,他将会获得所有人的歉疚,同情,与后来者的敬仰。”
“——他不再是丑闻中的一角,而是一段悲剧中仅剩的主角,是恋情无法受世俗接纳的痴情人,是所有不正义者的注脚。”
仿佛编写了一出完美的剧本,「幻术师」朝着谢家所在的方向微微一鞠躬,就要缓缓退场。
然后,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头。
“别急着走,还没有谢幕呢,幻术师先生。”
第176章 阔少30
寂静的深夜里,救护车的鸣笛声格外清晰。远处的车灯将重重墨色晕染的夜幕荡开,光华便如水波般铺了开来。
这时,谢家已是一片混乱。院子里只能听见谢母哭天抢地的声音。
谢父也失去了往日的冷静,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又是指挥佣人清理道路,又是让人赶紧打开大门迎救护车,又是要找担架,又是嫌弃佣人们手笨脚笨……他语无伦次的指挥和不时响起的骂声与谢母的哭声交杂在一起,合成了刺耳的二重奏,显得如此慌乱与狼狈。
此时此刻,这对一向自诩上流身份、时时注重优雅的夫妻,与他们平日里看不上的乡下愚夫泼妇没什么区别。
现在的他们,只不过是一对失去了孩子的可怜人罢了。
在这一片混乱中,没有一个人发现,就在靠近大门口的围墙下,正有两道人影悄无声息站在那里。即便有人的目光投向那个方向,也会一掠而过,仿佛什么也没有,随后自然而然将目光移开。
那是两个并肩而立的青年。一个看上去不到二十,神情放松,姿态懒散,软软的额发垂在眼前,盖住了眉眼间略显锋利的气质,只看他的神态,简直宛如趁着假期参观海洋公园的中学生;另一个则是有二十七八岁,一头中长发几乎快到肩上,脸部轮廓极为深刻,双瞳颜色偏棕,带着联邦西部人种的特征,让人联想到流浪画家或歌手之类的角色。
而这两个看上去异常不搭的人此时却十分和谐地站在一起,于满院的哭喊喧闹中,默默旁观着这一切。
鸣笛声中,一束车灯突然从大门外照了过来,有佣人快步朝这边跑,边跑边喊:“救护车来了!救护车来了!”
现场立刻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隐隐能从嘈杂的声音中听出救护人员无奈的叹息声:“人已经没气了,做好心理准备吧……”
然后,这声音又被谢母的哭嚎淹没。
墙角处,两人安安静静站着,原不为姿态放松,只是淡淡注视着眼前的“”闹剧”;而幻术师却是全身紧绷,看似态度自然,实则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在原不为的身上,不敢有丝毫大意。
——面对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一个照面就让他毫无还手之力,几乎认不出对抗心思的男人,再如何小心都不为过。尤其是,这还是一个心思莫测的人。
他并没有认出原不为的身份,因为「幻术师」并非土生土长的第三区人,而是来自联邦西部,也不热衷于关注第三区的新闻,哪怕偶然在网上见过“商寒”那张脸,此时的原不为也与平日不一样。
“你特意带我来谢家,究竟还想做什么?”幻术师神态莫名,终于忍不住开口。哪怕被原不为捉住,他也要坚持自己的剧本已经很完美,“人死不能复生,已经谢幕的剧本也无法再重演。”
原不为却摇头道:“这倒不难。”
「幻术师」嗤笑一声,刚想说你就嘴硬吧,原不为却突然抬手在他眼前凭空抹过,他躲闪不及,只感觉两道黑气嗖一下钻入了眼中,心中大惊。
但那两道黑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还不等「幻术师」说什么,他双眸中便恢复了正常,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
“你对我做了什……”「幻术师」偏头看向原不为,话未说完,瞳孔骤缩。
就在前方不远处,一个双目空洞的魂灵正在院子里茫然地徘徊,呆滞而死板,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毫无所觉。
「幻术师」再也无法控制表情了。
“——那是什么?谢华盈的鬼魂?”
原不为没有理会他。
他漆黑的双瞳,正定定注视着那道徘徊的魂灵——这是人将死未死之时灵魂出窍的异象。若是灵魂及时回归,就还有一线生机;否则,再过一分钟,当身体与魂灵冥冥中的联系彻底断开,那魂灵便会彻底散去,再也无法回返人间。
原不为就这么看着那抹茫然的魂灵四处游荡,直到她徘徊到原不为身边,他突然毫无征兆地抬手一抓,那魂灵顿时漂浮而去,被吸摄到原不为面前。
他揉吧揉吧,然后便像是掷沙包一样,将之丢向了少女尚且温热的身体。
于是,这道茫然的魂灵就这么被重新塞回了自己的身体里——
院子里突然又响起了医护人员惊喜的声音:“又有气了?!刚才很可能是假死,快快快,还有抢救的机会!”
原不为偏头朝目瞪口呆的「幻术师」一笑:“看吧,我就说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