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给大家讲一个故事吧。”
“五十年前,一对夫妇生下了双胞胎,其中长子天生基因崩溃……”
他用寥寥数语概括了一下梅菲斯特原本的命运线:“……旧的时代被摧毁,新的时代即将建立。为了保证新的时代顺利发展,作为摧毁旧时代的工具人,一个被恨意变成了怪物的危险因素,他的命运已经被天道注定,迎来毁灭。”
说完这个故事,也不管其他人是相信还是怀疑,原不为便突然说道:“你们觉得天道的做法是对是错?”
满弹幕都是问号。
科技体系发展到如今,星际时代的人当然不可能还相信什么预言之类的东西,顶多就是根据大量信息进行大数据推算,所以哪怕从原不为的讲述中猜到他说的内容是梅菲斯特的过去未来,但大家也是觉得他在故意恐吓,就感觉他实在莫名其妙到了极点。
原不为似乎也没打算和这些人交流,或者从他们这里得到答案,他只是自顾自开口:“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倘若一个物种走偏了道,世界本身可以毁灭他们,再选择新的物种。只需要一场天灾。但制造‘人祸’就不对了。”他深灰色的瞳孔中渐渐浮现出一抹幽暗的黑,“很显然,这个世界的‘天’已经歪了,需要接受一顿毒打。”
一声惊雷在每个人的心中骤然响起。
莫名的恐慌顿时袭击了他们。
就好像原本安全的房子突然被人撬开了门锁,来自外界的风风雨雨顿时倾斜进来,让房子里的人一下子失去了原本的庇护,周身都沐浴在寒风之中。
那种奇怪的危机感让每个人心惊肉跳。宛如地震即将来临之前的蚁群一般,危险的感觉似乎同时自四面八方涌来,他们想逃却不知往哪个方向而去。
这一刻,无数人的视线从光脑投影中移开,回归到现实之中。
紧接着,就感觉无穷的黑暗覆盖了大地,天,在一瞬间黑沉下来。
莫名的感觉袭击了他们,让他们感觉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剥夺了,紧接着又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填了回来,但潜意识中却和之前不一样了。
下一刻,帝国各处,一颗颗不同的星球之上,不约而同响起了一声声惨叫。
不知多少人浑身抽搐地倒了下去,有人歇斯底里,有人奄奄一息,有人彻底没了声息,投入了死亡的怀抱。
“不,不……”
“基因崩溃?这不是真的!”
“救我,救我!生命原液!对,我需要生命原液,救我——!”
不管是突然基因崩溃的人,还是目睹了其他人基因崩溃而自己无事发生的人,这时候都陷入了莫大的恐慌。
他们颤抖着再次看向光脑投影。
投影画面中的男人露出了微笑。
——哪怕这事情再怎么不可思议,众人都不得不相信,这一切与他有关。
〖你做了什么?你对我做了什么?〗
〖死了,好多人死了……〗
“好了,既然大家幸运地活了下来,就不必担心会死了,至少暂时不会。”
原不为很没诚意地宽慰了众人一句。
他仰头望了望天,唇角的笑容意味深长:“毕竟,该你们还的已经还了。除非你们以后继续给自己积攒不幸。”
他这种敷衍的说法显然不可能让人满意。现在弹幕真的已经疯了,所有人都在讨说法,问真相,哪怕是没出事的。
原不为略略扫了一下弹幕,若无其事地开口:“我不是说了吗?天道祂需要一顿毒打啊……”
倘若说出生在这世界的每一个人身上都有属于自己的气运,命运线会受到天道的影响,那么气运之子所受到的影响无疑是最大的。
他和天道之间的联系显然也是最粗最不容易斩断的。就像是傀儡师操纵着自己手中的傀儡一般。
反过来,傀儡自然也可以施加一个力道,利用自己身上的线影响傀儡师。
但按常理而言,对天道而言,一个气运之子微乎其微。他能察觉到自己身上的线就不错了,就更别提反抗了,他那点力道根本不足以造成什么影响。
然而,原不为作为外力介入后,一切就不一样了。他的“易之道”本身就象征着变数,是篡改一切大道的工具,简直就是专业剪线搞破坏的,当他顺着梅菲斯特身上的联系一路摸过去,轻而易举就找出了天道的后门所在。
清楚了自身命运真相的梅菲斯特,现在心中仇恨榜榜首已经不再是帝国,而是玩弄了他命运的天道。所以他非常配合,原不为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
一位本身承载了天命的气运之子,当他将来自天命的一切眷顾都化为诅咒时,所诞生的负面力量是极为强大的,再配合污秽道文的污染增幅……原不为一番操作之下,过去的梅菲斯特彻底消失,反而成为了一切灾厄与不幸的化身。
祂被成功植入后门之中,迅速抢占了天道的一半权限,让这个世界的天道彻底被撕裂成明暗的两半。不再拥有任何自我意识的梅菲斯特所代表的就是灾恶、不幸、痛苦、绝望,一切黑暗之源。
心中满是仇恨与痛苦的他曾经发誓要让自己的不幸成为全世界的不幸,而现在,他以一种另类的方式做到了——
从此祂将会成为这个世界中传播一切灾厄与不幸的规则,所有厄运的化身。
但这不幸与灾厄的传播,当然不可能是无差别的大范围攻击,原不为早已经在崭新的天道中编织了一套秩序。这也是他第一次以如此方式尝试“易之道”——对一个世界的天道进行篡改。
传播灾厄与不幸的规则是——
每一个给予其他人不幸的人,都将在未来的某一刻被命运施还以双倍的不幸。
譬如这些突然就基因崩溃的家伙,他们只是这些年来所制造的不幸都积攒到了一起,被双倍施还,遭到了来自厄运的反噬而已。
基因崩溃不过是其中一种表达方式。
毕竟,基因崩溃本身就是有几率的,运气好的人不会触发,运气差的人就不一定。现在这些人厄运当头,发生基因崩溃不是很正常的吗?
相较于那些直接被厄运反噬基因崩溃而死的家伙,能活下来都是幸运了呢。
当然,还有一些人只是小小的倒了霉,可能只是绊倒摔了一跤,可能不小心蹭破了皮,可能骨折了,可能……
“……情况就是这样,别担心,你们过去所制造的不幸已经被彻底施还,相当于账单清零了。只要没有制造新的账单,完全不用再担心之后再倒霉呢。既然如此,又哪里还需要生命原液呢?只要足够幸运,就不会基因崩溃了嘛。”
原不为若无其事地说着恐怖的话,而之前还炸裂的弹幕已经变成了一片死寂。
紧接着,就是各种破罐子破摔的谩骂。
谩骂过后,又是一波死寂。似乎有不信邪的家伙以身试“法”,彻底凉凉了。
到最后,这些人都开始发抖了。
〖魔、魔鬼……〗
原不为唇角的弧度轻轻上扬。
他轻轻发出了一声叹息:“所以说啊,连天道有错都得受罚,何况是凡人呢。大家乖一点不就好了?”
第260章 叛党[番外]
距离“天变”已过去三天,但这片星空之下的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当日的震撼之中,心内的波澜久久无法平息。
事情过去后,根据统计,仅仅只是帝国境内,当天就有七十多万人死亡,一百多万人因为基因崩溃而残疾,还有更多的人身上发生了或轻或重的不幸,小到财产损失,工作机会意外丢失,大到撞车骨折,飞舰遭遇星盗,而星盗也恰好厄运临头,意外之下险些同归于尽……
帝国境外,无论是荒星域还是星盟,抑或不受管辖的偏远之地,都发生了厄运反噬、不幸降临之事,只不过就并非像新人类这般以基因崩溃的形式来表现了。无论是哪一方势力,终究都属于这个世界,自然要受到篡改后的规则约束。
一时间,星空之下处处哀声。
对于一手炮制了这一切,所作所为简直超出了大家认知极限,俨然有如神明妖魔一般的原不为,众人的态度更是复杂。有敬畏,有怨恨,更多的是人类本身对一切神秘未知的好奇与恐惧。
现在的原不为,绝不会还有人蠢到把他当做是原来的乌横了,对于某些人而言,他简直是披着人类皮囊的魔鬼,是超乎愚象、难以用现有知识来进行解释的“神秘”,是“万恶之源”。
——这所谓的某些人,当然就是在这次的惊变中遭逢莫大不幸,发生严重基因崩溃,却难以接受惨烈现实的家伙了。
对他们而言,原不为就是毁灭了他们全部人生与一切希望的刽子手!
倘若说还有生命原液的存在,他们或许还愿意忍气吞声,但原不为已经明说了不再生产生命原液,任凭基因崩溃之人自生自灭,这群人就彻底发疯了。
“滚!滚啊!都滚出去!”
某颗小行星上的某间医院病房中,伴随着一阵歇斯底里的咆哮声与摔砸声,数道人影被人狼狈地赶出了病房。
而周围路过的人却并没有露出半点惊讶之色,甚至都不曾投去好奇的一瞥。
因为类似的事情现在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自从那么多基因崩溃患者被送进来后,这样的热闹简直是一天三趟都不够,以至于其他人都已经兴趣缺缺了。
至多就是有人向病房里看一眼,然后装模作样地摇摇头:“又疯了一个啊。”
也有人不以为然地撇嘴:“谁都知道他们这是怎么回事。陛下固然是‘魔鬼’,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瞧,过去欠下的债,现在总是要还的。”
说话之间,病房中的人又是一通发疯地乱摔乱砸,最后整个人都忍不住跌到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他像只能翻了壳的狼狈乌龟一样跌在地上,双腿却使不上半点力,只能艰难在地上挣扎,衣服也乱了,头发也散了,再加上这三天的自我折磨带来的黑眼圈和胡须邋遢,简直是狼狈到极点。
这三天时间里,他震惊,不信,不愿接受,最终还是不得不面对现实。
他痛哭流涕,他怨天尤人,他大声谩骂着造就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就像是一条毒蛇喷吐毒液,人类语言所能描述的一切恶毒诅咒都从他嘴中源源不断地喷了出来,指向原不为。
“闭嘴吧你!”
脚步声突然响起,有人冲进了病房中,抬脚给他踹了个仰倒。
“陛下有什么错?错在他太过仁慈还能让你们有机会在背后骂他吗?”
对方力道极大,一脚重重踹在在他下巴上,地上的人痛呼一声仰起头来,嘴里飞出一颗带血的牙齿,因疼痛而眯起来的眼睛里印出一位熟悉又陌生的人——
那是他从小到大的邻居,一个天生就基因崩溃不能行走,却没有被父母丢弃,反而和其他人一样上了学,不知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的废物。
于是,这个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的“异类”从小开始便成为了他们这群同龄人在暗中嘲笑、欺辱、捉弄的对象。
现在的他还记得,当年自己和其他小伙伴就在家门口不远处故意抢走对方的轮椅和通讯工具,将人推倒在地上,看着这个废物求救无门,像蛇一样在地上蠕动,一路哭着“爬”回家中时的模样。
——那时这人可真是狼狈又可怜啊。
但现在,风水轮流转。曾经受人讥笑的废物在生命原液的帮助之下彻底痊愈,还拥有了远胜于不少新人类的健康体魄,脸上长久以来的阴霾不知何时已被打散,显出前所未有的昂扬与自信。
反倒是他,一朝不得翻身,沦为了彻底的废物,只能任由对方如此欺辱,却毫无还手之力。
一阵难以掩饰的屈辱骤然在心中浮现,同时还夹杂着无法掩盖的愤怒。满含怨恨的话语便脱口而出:“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吗?要是没有生命原液,你这废物也配来我面前耀武扬威?”他“哈”地讽笑了一声,话语中难掩酸意,“也是!那生命原液还是乌横送出来的,难怪你现在给他当狗一样,主人受辱就出来狂吠,你家主人知道你的忠诚吗?”
这人尚在无能狂怒,冲进来的青年却是半点也不恼,反倒一笑:“陛下要是愿意,愚向他效忠的不知有多少呢,我确实排不上号。只怕某些人却是愚当陛下走狗也没有资格。”
这话说的让地上的人面色一僵,眼神中浮现出难以掩盖的怨恨与嫉妒:“张口闭口陛下,你可知那恶魔这短短几天害死了多少人?就算他记恨当初的事,我们也已经受足了罪,他却不肯善罢甘休,分明手上有生命原液的配方也不肯拿出来,小惩大诫一次也就算了。这样心胸狭窄,也配做皇帝吗?你等着,他怎么对待上任皇帝的,咱们就这么对他,我们这么多人联合起来,都是拥有选举权的帝国公民,保管叫他好看!”
这一次,另一个人却只是轻轻哂笑了一声,似乎笑他自不量力,那人绕着地上的他走了一圈,突然开口:
“你猜,之后你的家人会怎样对待你?他们会不会愿意好好照顾你?你还记得自己去年是怎么丢弃亲生孩子的吗?”
地上的人身体骤然僵硬。
“现在的你,或者说你们这群人,其实都很痛苦,很害怕,也很绝望吧?”那人却不留情面,直接揭穿了他色厉内荏的假象,“施加在别人身上的不幸,终将以另一种方式反噬到自己身上。人呐,不曾体会过别人的痛苦,就不能互相理解。现在,你应该很能理解当初的我,还有那个被丢弃的孩子了吧?”
一阵沉默中,那人大笑起来。
“——陛下有什么错呢?他只是帮助我们彼此之间互相理解,让你们这群高高在上,思愚狭隘的家伙,也总算能换位思考基因崩溃患者的处境了。”
这人说得头头是道,又怅然叹道:“这样一番苦心,你们竟然不能理解,真是太令人失望了。果然,新颁布的帝国法律是正确的,我们不该强行要求人人平等,新人类就该凌驾在基因崩溃患者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