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仿佛,是总部暗戳戳地牵引着她自光明万丈的康庄大道,一步一步陷入如今盘根错节的复杂状况一般。
她微微一抿唇:“也就是说,我的真实身份被当场拆穿才是如今的女频读者真正想要看到的?可若是这样,我日后的一切成就不就真切坐实了‘靠男人’这个雷点?”
团子:“主人,或许你有所不知,女频比起男频而言,小说流派可以说是丰富了不少。甜文、虐文、大女主文、婚恋文……读者口味也比起男频清一色爱看ds崛起血虐高富帅抱得美人归要更宽广。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最近几年突然爆火起来的修罗场买股题材?”
“买股?”
团子语气骤然兴奋了起来,嘿嘿一笑:“对啊对啊,就是万人迷女主无意间引起了众多男性角色的注意和兴趣,每个为她动心的男人便被读者称作一只股,最终在跌宕起伏令人挠心抓肺的剧情之中逐渐拉开人气的差距,角逐出绩优股,最终上位成为唯一的男主CP!”
温萝若有所思地点头。不就是换了种形式的玛丽苏么,她懂。
不过这些细枝末节的信息却并非她此刻真正关心的重点:“所以,这次掉马实际上并不会为日后的任务带来什么总部强制性惩罚和阻碍?”
团子圆滚滚的身子抖了抖,半晌才憋出一个字来:“对。”不仅如此,读者还希望掉得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它指尖微微一动,将屏幕之上的连载文页面点开。
下一瞬,一道半透明的页面便霎时笼罩了它的全部视野,其上字眼缓缓清晰的短暂时候,甚至又实时滚动更新出几条最新评论。
【柏柏冲鸭:被抢老婆又被抢宝物,我柏实惨。女主求求了,多关心关心我们柏柏吧,他可是为了你曾经付出了一切啊!】
【起名好难:爱情哪里有先来后到!小顾冲!麻麻永远支持你!】
【成年人不做选择题:打起来打起来!这样就对了!打得越凶越好!】
【星上是你:我的小星星呢1551,小星星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老婆的真实身份加入聊天?(看热闹不嫌事大)】
【71928463:修罗场修罗场啊啊啊,快点掉马吧!女主专心搞事业,男配一边在女主面前假装乖巧,一边背地里大打出手争风吃醋这种剧情最爽了!作者看我!】
【不想上学:墨墨冲!小鲜肉秒杀这群老男人(?)】
【站错CP好痛苦:大大加油更啊!赶紧掉马!话说这本男主是谁啊?不想再体验买错股的痛苦了,屯一屯等男主定了再看8.】
【..:这四股我都可!无法割舍!能不能np啊?】
【……】
为了确认温萝此刻在评论区走向影响下身不由己的掉马并未激起大女主爽文读者的强烈反感,方才它一直死死盯着评论区观察风向。
一直向下划了十多页,划得它毛茸茸的小爪子都酸了,却连半条攻击温萝猝不及防的掉马剧情的评论也没找到。
相反,评论区却异常团结地显出一派其乐融融的场面,为各自支持的“股”疯狂应援,生怕温萝掉马掉得太慢。
这样就好!
见温萝面上显而易见的一知半解神色,团子也不欲与她多费口舌解释,高深莫测道:“总之,这次暴露身份不会给你带来任何消极影响,以后该怎么样来还是怎么样来就行。”
由于四条支线之中的全部剧情都被当作连载章节在小说阅读平台之上一并放送而出,而温萝作为游离于世界之外的无情任务者则无意之间踩中了买股文读者心头的萌点。
——炒股的精髓不就是“你爱我爱得死心塌地至死不渝,而我只是被逼无奈完成任务从未动情”吗?
此时不炒股更待何时?
至于女主的事业线,那根本无伤大雅。
她们想看的不就是女主专心搞事业,却在不经意间疯狂掉马。四位男主媚眼抛给瞎子看,暗戳戳争风吃醋背地里大打出手的酸爽剧情吗?!
团子神秘一笑。
这些它根本没必要一一解释给温萝听。毕竟,比起新兴修罗场买股题材,女频广泛更受欢迎的依旧是大女主爽文。因此,总部截至目前也并未完全作出决定,究竟是否需要根据评论区风向而再一次改变主线任务。
换句话说,总部也想两手抓,一个可能的成功契机都不愿轻易放过。
反正对维序者而言,只要一直兢兢业业地坚守事业线不动摇,再在警告提示音的指引下按部就班地赶场子,她就已经无师自通地达到了一切读者心目之中期待的女主应该有的模样。
至于任务真正的内核早已可能发生质变的真相,掉马之后如何在四位男主之间哄骗周旋……
它要对主人有信心!以主人的聪明才智,怎么可能做不好时间管理大师呢?
而随着一人一团识海之中一番交谈,奚景舟总算在这一刻姗姗来迟。
这一刻,温萝心下猛然闪过她不必动用苍冥邺火也可阻止这一场不死不休的战况的绝佳方法。
第157章 掉马进行时(二十九)
温萝清楚地记得, 在柏己支线之中,他曾亲口半是戏谑调侃半是醋意横生地与她提到过,奚景舟对于她不同寻常的情意。
柏己性情虽张扬不羁, 可终归逃不过魔族人天性之中,比起人族修士更甚的独占欲与领地意识。
面临着她如今这种“借尸还魂”之后仍保有着前世所有的完整记忆的状况,柏己定然下意识倾向于缩窄知情之人的范畴, 绝无可能大张旗鼓地宣扬, 更不可能主动希望身为情敌的奚景舟知晓。
而她身上的苍冥邺火,却是天下人皆知的柏己专属神火。
当年柏己陨落之后,苍冥邺火曾在神魔大战战场之中以摧枯拉朽之势化作漫天红莲火海,成为她最为坚实的后盾和港湾, 替她扫清一切恶意与杀念。
那一幕实在太过恢弘震撼,奚景舟绝无辨认不出的道理。
但凡她在奚景舟面前作出意欲出手阻断两人交锋之势的行迹, 柏己十有八/九会在一瞬间生出犹疑和顾虑。而那一个呼吸的迟疑, 便足够为她与奚景舟的劝阻提供充足的时机。
事到如今, 她只能赌。赌柏己对她的爱意是绝对排他的。赌他宁可暂时放弃将隐性情敌斩杀的机会, 也要将已知的显性情敌远远地与她分隔开来。
温萝深吸一口气, 缓缓抬手覆上腰间高悬的及微剑柄。
指尖触及剑柄的那一瞬间,原本如春风桃雨一般娇丽的女人,面上陡然浮现起丝丝缕缕锐利锋芒, 霎时间, 仿佛比起深谙天幕之上星星点点的璀璨星辰还要耀目几分。
一身烟粉色罗裙在平静无波的防御结界之中无风自动,犹若天边涌动云层之中流淌的绯红霞光, 迤逦飒然令人移不开视线。
与此同时, 浮空飞掠而来的奚景舟化作澄湛天幕之中的一道雪白流光, 在人群一片崇敬的哗然之中,降下一道惊雷般的怒喝:“柏己, 住手!”
随着他冷冽声线一同轰然砸下的,是属于大乘期强者如岳般浩瀚的灵压。
而温萝则在这一刻,缓缓抬臂挥剑。随即,她心下略带几分焦急地传音道:“你当真要当着我的面,再屠一次我青玄宗弟子么?!”
柏己额角一跳,沉眉遥遥朝她看了过来。
他不是不知道,这世上唯一有资格阻止他的人,便是她。所以,他才要毫不避讳地、让她亲眼见证着他将面前这个男人抹杀于这世间。
仿佛只有这样,只有她无声放任纵容他做下这一切,才能真正似是一滴高山冷雪坠落沸腾灼热的熔浆,带给他心下因她曾为旁人失去生命的过往,而翻涌不息的怒意一时半刻的平息。
只有这样,才能将他心下隐约在暴怒与杀意之中掩藏的恐惧和失落连根拔起,在一片焚尽一切的邺火之中化为尘屑随风飘散。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短暂地忘却她在那些他不曾参与的日夜之中,或许曾与其他的男人亲近到甘愿赴死的纷杂猜想。
这下意识的念头甫一在头脑之中升腾而起,便似是一道席卷一切的飓风,摧毁了他心下一切的思绪和理智,却在她这并不嘹亮的质问之中骤然收歇。
他已在她方降生于这世间之际,便无知无觉却又残忍地剥夺了她本应享有的母爱。而此刻,她分明已口口声声向他表明面前这人是她极为看重的后辈,他却依旧置若罔闻,我行我素险些当真犯下无可挽回的杀孽。
她对于青玄宗无疑是极为看重的。若他当真犯下如此杀孽,她会如何看他?
况且……若是她当真不顾一切地以他亲手镌刻于她魂灵之上的苍冥邺火出手阻拦,奚景舟绝无可能认不出她的真实身份。哪怕奚景舟仅仅以为她是公羽若的转世,那也依旧不是他希望看到的局面。
心下纷乱之间,柏己身周跃动流淌的赤红火浪似是感应到主人心绪不安的震荡,温顺地在空气之中上下沉浮明灭,原本凌厉的攻势之中竟当真生出一瞬间的凝滞。
而这一瞬间,沐元剑出鞘,自天边劈下一道雪亮剑光。
奚景舟勘悟剑道近千年,剑风早已不似寻常修士心目中想象那般华丽绚目,反倒看上去颇有几分返璞归真的意味。
这一剑并不过分花俏,只是简简单单地劈下,却似是有一道无形的巨剑重重砸落虚空,空气化作潮水向着两旁分流奔涌而去,朴实无华却暗藏锋芒的剑意不偏不倚地向着顾光霁与柏己正中俯冲而下,轰然砸落。
尘烟四起,温萝连忙趁机收剑,正欲赶至顾光霁身前替他拦下空气之中躁动扭曲的苍冥邺火,眼前却陡然一花,随即,她感到腰间登时紧了紧,下一瞬便随着一道轻柔却强硬的力道撞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之中。
柏己低沉的声线自牙关之中艰难挤出,从发顶之上闷闷地落下:“今天我可以不杀他,不过,你必须跟我走。”
温萝飞快地抬眸,透过他颈窝之间的空隙望向不远处的顾光霁。
见奚景舟收剑赶至他身侧,正将她的方向牢牢遮了个严实,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气。
——她在这里和柏己不加遮掩地搂搂抱抱要是被顾光霁看见了,她今天就得一口气脱四层皮了!这是什么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不过……今日一战南门星和墨修然不消片刻定然能够有所耳闻,心下必定狐疑柏己与顾光霁之间分明是看似毫无关联之人,为何却陡然在元和生死相斗。若是在这之后又听闻她姿态亲密地随着柏己一同回了苍梧,对她的身份百分之百会起疑。
虽然,哪怕这二人得知“蔺妤就是公羽若转世”这一条于他们而言无关痛痒的讯息并不会令她当场掉马,顶多是将同一个马甲彻底在四人之间揭露罢了。
但万一这两人之中的任何一人对这一条看似合理的事实心生狐疑,那便极有可能顺藤摸瓜地额外分出心神查探她。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在这两人轮番盯梢之下,她并无把握自始至终不露出马脚。尤其是在南门星手中曦合石还随意掌控着她灵魂去留的前提下。
而最易因此心生疑窦察觉她灵魂异常之人,便是顾光霁。
如今既然只有柏己一人同时得知了她的三个身份,那她倒不如破罐破摔,多花些心思在维护其他男主身上。
苍梧,她定然要去,但绝对不是现在这种关键时间点。
思及此,温萝并未使力挣脱柏己并不生硬的力道,努力放松身体,脸侧轻贴上他一袭玄袍之上覆满的熟悉龙鳞。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霎时一下一下地顺着那阵微凉的温度,顺着耳侧肌理传入耳廓。
这个久违的拥抱恍惚间似是穿越了千年的岁月,隔着兵荒马乱,隔着万水千山,隔着生死与蹉跎,隔着无数难以言明却又尽在无声之中的流淌的默契与思恋。
温萝缓慢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能现在跟你回去。你也看到了,顾光霁似乎有走火入魔的征兆,我一定要看到他安然无恙才能放心。”
说到这里,她便微微仰起脸,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确认这短暂的时候顾光霁还未从奚景舟手中挣脱至她身侧,才放心地观察起柏己的神色和反应。
这实在是一步险棋。然而,既然她缪馨儿的马甲在顾光霁眼中也无处遁形,那么日后定然免不了与他交往亲近。
如此一来,柏己早晚有一天,免不了望见她与顾光霁之间比起寻常男女更加亲密的互动。
横竖柏己如今已明了她曾为顾光霁舍命祭剑,而与此同时,她也无疑是顾光霁此生唯一所爱。
与其现在在柏己面前伪装出经不起推敲的“与顾光霁不熟”的假象,她倒不如尽数把脏水往顾光霁身上泼,认认真真把“单纯关爱后辈的前辈”人设支棱起来,大大方方在他面前不去遮掩对顾光霁的关心。
反正到时与他解释时,她可以一口咬死她对顾光霁并无男女之情。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一点,在虚无缥缈的情绪与感情之上瞒天过海之时,同样适用。
果然,见她在他面前落落大方、直言不讳,毫无闪烁其词意欲隐瞒的迹象,柏己眸底自始至终涌动的狐疑反倒随之消解了几分。
“三日。”
他垂眸定定地睨着她,微微眯了眯眼,褪去红莲般邺火的冷白指尖自宽大袖摆之中缓缓探出,如曾经无数次那般轻点她下颌,薄唇轻启。
“最多三日。三日之后,若是他状况还未稳定,你也必须舍下他来找我。否则,我便不再理会你我之间身份的桎梏,亲自来绑你走。知道了么?”
温萝连忙点头,自然地退出他怀中,抬眸专注地凝视着他。半晌,她弯眸一笑,语气轻得似是餍足似是叹息:“能够再次见到你,简直像是一场我不愿醒来的幻梦。”
落空的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柏己喉头微滚,迎着她那令他于千年永夜之间唯一执着的魂牵梦绕的柔和眸光,终是没能敌过那一阵来势汹汹的冲动,足尖向前迈出,长臂一展,再次将她拥入怀中。
“你最好想清楚如何同我解释——”他狠狠咬牙,“当初就该让苍冥邺火焚尽一切近你身的男人。”
温萝抬手回拥住他劲瘦有力的腰身,模棱两可地回应道:“你与旁人如何能一样?”
这实际上是一句废话,人与人之间自然并无相像之处,然而落在有情人耳中,却又是另一种缱绻万种的解读。
柏己只觉得心头似是裹上了一层糖霜般的外衣,丝丝缕缕的甜穿透几欲失控的墨色,柔和却坚定地随着这句言语无声无息地坠落心间,缝补平息着翻滚汹涌的苦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