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铎诧异的抬眸,正对上她眉眼弯弯。
“杨铎同志刚才说的年龄,其实根本看不出来的,还有什么残疾,我猜测应该是之前在战场上受的伤吧,这是军功章的另一种提现才对,而且没有人是完美的,我也有缺点。”
她的腔调依旧温柔细腻,目光认真。
每说一个字,就好像在轻轻扣响着杨铎的心,告诉他自己其实并没有被瞧不上,告诉他眼前人其实依旧无比的温柔。
“那,那顾同志是接受了我的追求吗?”
杨铎无法想象得到的答案如果是否定的会怎么样,但还是问出了口,问出去的那一刻,没有预想的变轻松,反而还如同吊着生前最后一口般。
顾婉蕴不点头,也不摇头,反而抬眼认真看着他,“在我接受杨铎同志的追求之前,杨铎同志或许需要了解一下我的缺点。”
“你没有缺点,不管别人,在我眼里顾同志就是完美的。”
杨铎说完,有些犹豫的看着她,“可能……可能你觉得是我夸张了,但我自从见到顾同志之后,便一直这样想,如果有人觉得顾同志有缺点,那就是别人有问题。”
他说话时,十分认真严肃,用词都格外的严谨,腔调也一如既往的板正。
不像是告白,倒是有些像在打报告。
换了别人来说着话,指定是油腻且俗套,但杨铎说出来,就格外真诚认真。
这就是军人天生的人格魅力附加值吧,顾婉蕴心里这样想着,怎么都无法再开口反驳这样诚挚的语气。
楼顶的风要比下面凉上一些,杨铎几乎下意识的站在了风口,宽大高挑的身躯替她遮挡了大部分的冷风。
四周安静的只有风声,时间都要在此刻汇聚停滞。
终于,顾婉蕴轻轻点了点头,光洁的下巴划过十分好看的弧度。
“我同意一半。”
温柔的语气中带着些俏皮,几秒钟后,杨铎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一半?”他有些不明白,于是问道。
“嗯,出于对我们两个人都负责的态度,我还是认为,咱们首先需要互相足够的了解,这样我才能确定是否同意杨铎同志,然后等足够了解后,我才能给你准确的答案,杨铎同志同意吗?”
“当然!”杨铎几乎是站了个立正的姿势,保证道:“我,我 ,我……”
他‘我’了半天,也没说个明白,于是使劲晃了晃脑袋,坚定道:“我一切尊重顾同志的意思,在此之前绝对不会让顾同志觉得有任何冒犯的地方,否则的话,顾同志可以直接将给我的司令打报告,对我进行严厉处置!”
顾婉蕴:“……倒是也不必。”
好特别的告白,别人,还真的说不出来……
“那,那就是说。”杨铎是个很少笑的人,但此刻嘴角里都藏着浓浓的笑意,“顾同志答应接受我的追求了吗?”
这个年代很少有暧昧期这一说法,大家都很直接的表达心意,成则成,对象一处就是一辈子的。
顾婉蕴点点头,“是的,希望杨铎同志能……好好表现,希望我们以后可以相处的来,不过如果性格之间不合,也希望杨铎同志能尊重我的想法,各自不多纠缠。”
这已经足够了,杨铎立即道:“完全没问题!我一切尊重你的意思!”
……
等杨铎再次走出门后,车里坐着的王学民怎么看,怎么觉得杨铎带着点子意气风发的感觉。
“你们说什么了?”等杨铎上了车,王学民立即问道。
杨铎嘴角含着笑看过来,王学民立即竖起了耳朵。
杨铎:“不关你的事。”
王学民:“……”
没良心的小王八蛋!白替他操心了!
*
看着眼前的吉普离开后,顾婉蕴这才转身回了家,她眼角也不自觉的带着笑意,心里想想杨铎刚才的话,就忍不住觉得他格外可爱。
只是等顾婉蕴回身关上门之后,不远处的胡同口,探出来一个鬼鬼祟祟的矮小身影来。
两天前,李狗剩就开始从军区门口跟踪顾婉蕴回家。
他打听到,顾婉蕴如今是个两个未成年的弟弟住在一起,虽说都是孩子,但动起手来,还是容易麻烦,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路上动手。
可因为勤务部下班早,如今天又黑的晚,勤务部的工人都是结伴回家,尽管知道了顾婉蕴家住哪里,但两天过去了依旧没有机会。
而现在是周六,如果顾婉蕴在这两天能够出门,那即便是在白天,也可以将她拖到没人的地方,就不容易被人发现。
如果不出门的话,李狗剩也想到了。
他摸清楚了这里的地形,在顾婉蕴家隔壁,有一所没人住的宅子,两家宅子的楼顶想通。
只要他翻墙到隔壁,就可以在晚上神不知鬼不觉的摸到顾婉蕴家。
月黑风高的,就可以让这个贱女人永远活在睡梦里了。
他这一辈子打从出生起,就是被老天爷遗弃的人。
可凭什么是他呢?他要让所有对不起自己的人,全都送到地狱去。
他从来没有家,自己早已经是个孤魂野鬼,那就让这些人,全都送到地狱陪自己。
李狗剩目光阴郁死死盯着顾婉蕴家的大门,随后紧了紧手里的锄头,再次藏匿到了胡同深处。
*
王文娟因为要等衣服晒干,顾婉蕴就留她吃了晚饭。
天将将擦黑,两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饭后,王文娟衣服也干了。
“文娟姐,要不今天留下住一晚吧,外头天都黑了,路上不安全。”
顾婉蕴说的是事实,这年代没有监控没有路灯的,王文娟一个女人带这个孩子,实在不安全。
“也行,正好明天再让两个孩子一块再玩一天。”
王文娟想了想答应了下来,她带着钱蓉蓉,处处都要格外小心一些。
等天全黑下来后,两个小家伙儿玩闹了一天,最先打着哈欠泛起困来。
顾婉蕴跟顾宪青对视了一眼,一起把两个小家伙儿抱到了顾宪青的卧室里,出来后,顾婉蕴找了把锁,将门从外面锁了起来。
洗漱回来的王文娟正好看见这一幕,正要开口,顾婉蕴忽然冲着王文娟比了个手势。
“嘘,别说话,把煤油灯熄了,我告诉你原因。”
第39章
暮春, 月朗天清。
入了夜后,各家各户灭了煤油灯,街上仍能借着月色看清人影。
“妈个巴子,该死的老天爷!”
李狗剩抬头看了眼天上明晃晃的月亮, 狠狠咒骂着。
“老子这辈子就他娘没顺过, 贼老天, 晦气!”
他矮小瘦削的身材在胡同里面小心翼翼的走着,手里的锄头扛在肩上,看起来跟他的身高十分不成比例。
本来李狗剩是想等明天顾婉蕴单独出门时才动手,可发觉她家隔壁居然没有人住后,李狗剩心里突然有了另外一个主意。
就算他再怎么小心, 晚上承担的风险肯定还是比白天小很多。
本来还想着让顾婉蕴多活上半天, 现在看来也没这个必要了。
‘咣当’一声,李狗剩先将锄头隔着墙扔进了院墙, 随后从地上捡了几块砖头垫在脚下,自己再翻墙进去。
这户人家很明显已经许久没有回来过了,院子里到处都爬满了蛛网。
李狗剩掐算着顾婉蕴家熄灯的时间, 想着她们这会儿应该睡熟后,这才上了楼顶。
两户人家的楼顶是挨着的, 中间只隔了一道小小的栅栏。
李狗剩很轻松的穿过栅栏走到了顾婉蕴家的楼顶, 从石梯往下看去, 就是里屋的大门了。
他捏了捏手里的锄头,两只手死死的抓住。
这种感觉好像回到了去年的那个晚上,只要一锄头下去, 这个贱女人就像当初嘲笑自己的人一样, 永远的闭上眼。
是他们这些自以为优越的人,咎由自取。
是他们活该。
李狗剩看着脚下的路, 一步步的朝着台阶走去,他浑身都紧绷绷的,目光阴晦的看着那扇门。
只是,李狗剩一心都在楼下,却没有注意到楼顶的葡萄架后面,茂密的葡萄叶将一个人的身影遮挡的严严实实。
可他到底还是太紧张了,先入为主的观念占据了大脑,根本没考虑过,这楼顶也能藏下一个人。
顾婉蕴其实也有些紧张,但相比起李狗剩的歹心,至少她是正义的这一点,让她能稍微淡定一些。
不过顾婉蕴手心还是早已经攥出了汗来,幸好楼顶的冷风让她稍微能冷静些。
看着李狗剩一点点的靠近楼梯,顾婉蕴猫着的腰缓缓站了起来。
直到那矮小的身影踏上第一阶石梯,顾婉蕴按照之前在脑子里过了无数遍的场景,用了自己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跑了过去。
李狗剩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心下大惊,就要回过头时,身后忽然被一道力气狠狠推了下去。
这种宅子里的楼梯可没有把手,两边都是空荡荡的。
李狗剩手里还握着锄头,被这么一推,平衡立刻无法保持,直接脸朝下面,大叫着,重重摔倒了地面上。
‘咣当’一声,这是锄头落地的声音。
另外一声沉闷的动静,这是李狗剩落了地。
小平房的二楼不算高,但也有将近两米的距离,李狗剩脸上立即冒了血,只是此刻也顾不上了,抱着腿喊叫着,一张脸在月色下惨白异常。
这时,里屋的门才从里面被打开。
王文娟手里拿着根绳子,面色同样苍白,但还算冷静的走了出来。
“宪青,帮文娟姐捆人!”
顾婉蕴站在楼顶,冷风将她的长发吹起,目光狠戾看着楼下的李狗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