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道谁要搬进来,可只看那几张红木的桌子,就能猜到一定是什么富贵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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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日,顾婉蕴照旧送了顾宪明到幼儿园后,才赶到了勤务部。
“顾同志,恭喜你啊。”
顾婉蕴才刚到楼下,就见于枫走了过来,将一份调职文件递了过来。
“昨天本来就想跟你说,可文件没批下来,我这才没开口,昨天牛政委做的决定,现在楚毓病着,财务处都靠你顶着,不能让你吃苦受累还什么都拿不到。”
顾婉蕴闻言接了过来,调职文件上,将她的会计助理调成了代理会计。
“噗……”顾婉蕴看着上面的字笑了出来,“有这么个职位吗?”
于枫连忙正经道:“原本是没有得,是牛政委特意提出来报告到上面去的,一来你这几天也确实辛苦,二来虽然不是正职,领不到会计的全部工资,可也能领到一半,在加上助理的工资就差不多了。”
“那辛苦于枫同志替我多谢牛政委,我一定继续好好工作,不辜负组织对我的信任。”顾婉蕴也立即站正严肃道。
言罢,两人这才再次笑了出来,两人一起上了楼,于枫夸张的赞叹道:“我来勤务部快十年了,你可是头一个这么特殊的,不过你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牛政委还说让我告诉你好好工作,将来还有的是机会呢。”
说着,于枫压低了声音左右看了看,“顾同志努努力,争取这才在领导面前好好表现,我看会计的正职也快了。”
顾婉蕴笑着跟于枫再次道了谢,将今天新做的红薯饼给他跟张甜甜分了分,这才又坐到了办公桌前忙了起来。
今天是最后的整理时间,她还差上个月的发票没有归纳完,等归纳完还要把全部花销做个分类总结的表格出来。
张甜甜本来还想问一问昨天杨铎跟她的事情,可见顾婉蕴忙的水都顾不上倒,也就把话咽了回去。
等到了半晌,顾婉蕴终于整理完了所有的东西,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起身给自己泡了颗胖大海。
“下午再把表格总结出来,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顾婉蕴一面说着,一面在办公室来回走动着,时不时摇晃下脖颈。
“顾同志辛苦了。”
办公室的门被人直接从外面推了开来,白树鸣迈着缓慢的步子,背着手挺着啤酒肚笑眯眯走了进来。
张甜甜看见白树鸣,连忙搁下笔起立,“白部长好。”
白树鸣的鼻梁天生就是塌进去的,蒜头鼻子朝着天,呼吸起来一张一合。
油腻的大背头上摸了不知道多少啫喱,离近了看还能看见闪着油光,脚上棕黑的皮鞋擦了层光瓦亮,好像还是新的。
顾婉蕴怕再多看一眼,之后半个月都见不得一点油星儿。
她目光在白树鸣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连忙挪开了视线,“白部长好。”
“哈哈,顾同志你好,你好。”
白树鸣一面说着,走进了一些后伸出了右手。
这里同志之间见面很少行握手礼,顾婉蕴微微顿了顿,右手伸出去的同时,左手拿着的杯子就势被她扔到了地上。
“啪嗒”一声,搪瓷杯落了地。
鲜红的大花朝着天花板,刚刚泡开的胖大海黑乎乎的一团,正巧落在白树鸣的脚边。
“诶唷,真不好意思我手滑了,白部长你赶紧出去吧,不然这水一会儿就得把您的皮鞋沾湿了。”
顾婉蕴连忙收回右手,转身拿起办公室里的拖把,直接拖了过去。
白树鸣愣了愣,眼看着黑乎乎的拖把就要朝着自己今天刚换的新皮鞋扑过来,他往后跳了两下,连忙后退出了财务处办公室。
“哼,你……”白树鸣皱眉哼了一声,看着顾婉蕴低头时,白皙娇嫩的侧脸,吸了口气。
“顾同志也太不小心了些,这么粗心大意,这会计的工作可要注意些才行。”
“白部长,你刚才没敲门就直接进来,我这小小会计助理,从来没见过部长这么大的领导,这才紧张了一些。”
顾婉蕴专心拖着地上的水渍,敷衍的说完,地上的水也被擦了个干净。
白树鸣松了口气,再次笑眯眯的就要往里面走。
“白部长你留神,屋里刚拖了地,这可是我的劳动成果,你鞋一进来就破坏了。”顾婉蕴没等他进来直接了当的开了口。
这年代流行劳动最光荣,为了不破坏‘劳动成果’,白树鸣硬是在办公室门前停住了。
“顾同志,我是来看看大家的工作情况如何的,现在这样我还怎么问话。”
顾婉蕴诧异的瞪大了眼睛,“那白部长真是辛苦了,我们财务处工作情况一起都正常,你这么辛苦,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
没等白树鸣回话,‘嘭’的一声,财务处的大门被顾婉蕴关上。
亏得白树鸣是个塌鼻梁,不然非得拍到他鼻子上不可。
“你……”
顾婉蕴的话句句在理,而且还‘特别’为白树鸣考虑。
白树鸣在外面发火儿也不是,敲门也不是,心里头憋得好像吃了个秤砣,压的他竟然委屈起来。
这些年勤务部人来人往换了几届工人处长,虽然都知道白树鸣不管事儿,可见了面也都客客气气的。
他平常游手好闲,但碍着亲爹给司令挡过子弹的原因,人人都让着他,虽然三十多岁了,却一路顺风顺水。
这应该是白树鸣头一次这样吃瘪,而且连发火儿的由头,因为看书不多语言贫乏,都说不出来。
他像个巨婴一样,一大坨站在楼道里,好半天,竟然红了眼圈。
好在白树鸣还知道丢脸两个字怎么写,缩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冷冷哼了一声后,目光在财务处的门上顿了顿,带着委屈跟怒火,去了牛政委办公室。
而财务处里,顾婉蕴拍着桌子笑的肚子都疼了。
张甜甜也想笑,但忍着凑到窗户前面,看到白树鸣离开后,这才转头笑了出来。
“婉蕴你这肯定是故意的,也太机智了吧!”
顾婉蕴揉着笑痛的肚子,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唉,我也是实在不想看他那张脸,尤其是朝天的鼻孔,跟个黑洞一样,恶心死了。”
“勤务部的人其实打心眼里都瞧不上他,其实上面的领导也一向对他不重视,不过只是给个虚名头。”张甜甜笑完了,又开始担忧起来,“这是大家心知肚明但不表露出来的事情,婉蕴你今天这样,他万一给你小鞋穿怎么办?”
“就他?他才不敢呢。”
顾婉蕴没有丝毫犹豫,笑着重新泡了一颗胖大海。
“甜甜,你见过咱们部的事儿什么时候让白树鸣做过决定?”
张甜甜愣愣点点头,“虽然都是牛政委做主,但最后还是会问白部长一句。”
“那我也不怕他,现在楚毓同志不在,往哪儿再去临时找人填这个空缺?他就算去给牛政委告状也没用,这么个摆设一样的部长,牛政委才不傻呢。”
顾婉蕴这两周早就摸清了勤务部的人员关系,丝毫也不担心这个问题。
又过了一会儿,两人笑够了,正要准备继续开工,于枫探头探脑的在窗户上指了指锁着的门。
张甜甜连忙担忧的看了眼顾婉蕴,随后立即过去开门。
“于枫同志,是不是刚才白部长过去找牛政委了?”
于枫诧异的点点头,看了眼顾婉蕴:“你们怎么惹着白部长了?”
“怎么,他说什么了?”
于枫挠挠脑袋:“啥也没说,在牛政委面前哭呢。”
顾婉蕴:“……”
张甜甜:“……”
于枫:“?”
顾婉蕴跟张甜甜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数不尽的小问号。
顾婉蕴:“于枫同志,有句话我真的不说不快。”
“啊?你说。”
“白树鸣这么个巨婴一样的酒囊饭袋,跟猪比起来,是不是只有会说人话的区别呀?”
顾婉蕴话音落下,办公室里再次爆发出了一阵笑声。
“顾同志,你这文学水平,我这文书就该你来当。”
顾婉蕴练练摆手,“不不不,我可干不了,天天还要见那么油腻一个人,我怕以后家里炒菜用油看着都恶心。”
好一会儿,于枫笑够了,擦着笑出泪花的眼角,慢慢解释道:“是这样的,刚才白部长刚进办公室,眼泪就唰唰往下掉,可能是看我也在,就不好意思,让我先出来了,出来前,我隐约听见了一句顾同志的名字,这才过来看看。”
顾婉蕴不甚在意的点点头,将刚才的事儿说了一遍。
而另一边,牛政委坐在办公室看着眼圈发红,满脸委屈,挺着啤酒肚,还啜泣着的白树鸣,大脑一片空白。
好半天过去了,白树鸣终于停了下来。
“牛政委……牛政委?!”
白树鸣在目光放空的牛政委面前伸了伸又短又胖的手,牛政委这才反应过来。
“咳咳,白部长啊,你刚说什么?”
白树鸣:“……”
“呵呵呵,那什么,你哭着我当然听不清。”
白树鸣没办法,只好又说了一遍刚才的话。
牛思雨这个上过战场,抓过敌军俘虏的女同志,听完白树鸣委委屈屈的一番话,再配上那一声声吸鼻涕的声音,险些一巴掌就扇过去。
这边牛思雨碍着白树鸣身份问题,忍着恶心,劝慰着他。
另一边,勤务处大楼外不远,由王司令陪着的京市领导,正朝着这边走来。
“老魏,你提前来了也不说一声,咱们这老战友还搞什么惊喜不惊喜的。”
王司令朗声笑着,拍了拍京市魏司令的胳膊。
魏季参跟王司令岁数相当,早年和平后都在X市军区。
后来因为魏季参的小儿子在边疆当志愿者,在戈壁滩牺牲,上面为了安抚魏司令,这才把他调到了京市去。
“狗屁惊喜,别给自己脸上贴金。”魏季参半开玩笑的拔掉王司令的手。
“我可提前跟你说,这次提前过来是突然袭击,为的就是检查你们平时正常的工作状态,少给我整花里胡哨的。”
王司令冷哼一声,抬手就给魏季参来了个过肩摔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