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梅见余思雅似乎并没有生气,也没受影响的样子,松了口气,纠结地看着她坐到了后面。
分开坐后,余思雅自然也就没跟崔梅一块儿去吃饭,下课铃一响,她就抱着书包独自走了,形单影只的,似乎看起来挺落寞的。
等她一出门,教室里立刻炸开了锅。不少同学纷纷拽着崔梅问:“崔梅,怎么回事?你也跟余思雅闹翻了啊?是不是因为校报特刊的事?”
崔梅自己也说不清楚,面对同学们七嘴八舌的询问,她挠了挠头:“我……”
“是不是啊?你给句话啊。”一个脾气急躁的男同学迫不及待地问道。
其他人也跟着追问:“对啊,给句痛快的吧。”
“我看是,好像崔梅问了一下余思雅,然后两人就闹翻了,余思雅就直接收拾东西坐到了后面,当时她那个脸色可难看了。”坐在崔梅后面两排的一个男生说道。
其他同学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这样啊,难怪了。你们说余思雅想啥呢,越南都欺负咱们了,她竟然还帮着他们说话,扯什么中越友谊,谁跟这种白眼狼有友谊啊。”
崔梅几次想说话都插不上嘴,谁说余思雅当时脸色难看了?她明明笑着坐到后面去的,而且她们俩也没闹崩好不好?
可惜没人听她怎么说,大家都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主观判断。
有了余思雅亲身下场,当天学校里就传出一则流言,说余思雅的好朋友也因为校报特刊的事跟她闹翻了,两人在课堂上当众绝交。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彻底将校学生会、余思雅和清河鸭也拉了进去,流言甚嚣尘上。
只要闵昭听到这个话嗤之以鼻:“我就在教室,我怎么不知道?这些人可真会传,白的都被他们说成了黑的。”
这就是余思雅要的效果,闹得越大,引起的轰动效应就越强,到时候反转了,大家的印象更深刻,甚至于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件事。
“怎么样?他们有人去联系其他学校了吗?”余思雅淡定地问道。
闵昭笑着说:“去了,不少人开始发动自己认识的别校学生。我们这期特刊已经有不少流传到省城其他高校了。余主席,是不是该收尾了?我怕再闹下去,到时候收不住。”
徐佳佳也在一旁忧心忡忡地补充道:“是啊,余主席,可以收尾了吧。今天咱们校学生会的玻璃都被人给砸了。”谁知道下一个被砸的会不会是他们的脑袋。
看大家都这么紧张,余思雅知道他们承受的心理压力不小,目前也已经差不多达到她所需要的效果了,便松了口:“印刷厂那边弄得怎么样了?”
听到这话,徐佳佳松了口气,赶紧表态:“都已经印刷出来了,只等咱们去取。”
余思雅颔首:“好,你们安排一下,明天一早将报纸送到大家的手里。”
——
次日,省城大学的学生们起床去食堂吃饭就看到校学生会的人又在食堂门口支起了桌子,摆着半人高的报纸。
当场就有人把自己饭盒里刚打的稀饭泼了过去,泼了一个学生会同学一身。
现场一片哗然,有脾气比较好,先领了报纸的同学见状赶紧出来拦着激动的同学们:“大家冷静冷静,你们看看今天的校报特刊再说啊。我刚才看这内容不一样,是咱们误会学生会的同学们了。”
大家将信将疑,那同学直接摊开了报纸,展示在阳光下:“你们看,校报和学生会的同学多么用心,这期特刊如实记载了越对我方的侵略,从岛屿岛礁开始,一件不落,从1975年至今的主要冲突都如实记载了。要不是校报的同学有心了,短短三四天的时间,他们哪里能收集到如此齐全的资料,还印刷发行出来啊?”
大家仔细一看,还真是。这份特刊与其说是校报,不如说是越忘恩负义,屡次挑衅侵略我国的历史手册,一桩桩将越方的暴行公之于众,看得人怵目惊心。
而且在报道中还特意指明了,越方用来打咱们的武器正是当初咱们节衣缩食支援给他们的,开的车子是咱们捐献的,穿的衣服是咱们援建的服装厂生产的……
一桩桩一件件,足以挑起大家敏感的神经。
这一刻,大家对学生会和校报的愤慨都变成了对越方无耻行径的愤怒!
与此同时,校广播里响起了一道铿锵有力的女声:“同学们,大家上午好,我是学生会主席余思雅。今天校报特刊第二季发布,相信有不少同学已经看到了。这份特刊是我们校学生会和校报的所有同学花了十几天时间搜集整理资料,编写而成。希望大家能认真传阅,铭记历史,勿忘国难,爱我中华!”
这通发言简短却掷地有声。
食堂外的同学们愣了一下,纷纷反应过来,连饭都不打了,赶紧挤到桌子前:“给我一份,给我一份!”
校学生会的同学们松了口气,一边发报纸,一边提醒大家:“每个人领一份,特刊数量有限,我们尽可能地让更多的同学能够看到咱们的报纸!”
年轻学生历来是最热血、最富有正义感的群体。听到这话,很多人主动走出了排队的队伍:“我室友领了就行,回头咱们宿舍一起看!”
这样的人不少,还有人自动站出来,帮学生会的同学们主持秩序,让大家有序排队,尽快将特刊发了下去。
这一天,省大的舆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家对校报、对学生会和学校的不满全化为了对越的愤怒。
其他学校的同学还没反应过来,有的过来找老乡找好朋友,问:“咱们不是说好了,要组织省城学生联合会,一起讨伐你们校学生会的吗?”
“不了,不了,还讨伐什么,咱们学生会那可是真正的爱国,给咱们普及历史呢!”省城大学的学生纷纷摇头拒绝。
其他学校的同学全傻眼了,大哥,你玩我呢,昨天你都还跟我说要联合大家将你们学生会搞下台,结果今天就投降了,站到了敌人那边?
为了平息朋友老乡的不满,这些同学只好将第二季校报特刊拿出来跟对方分享,然后解释这个事,是他们误会校报的良苦用心了。看看,人家校报特刊出第一期的时候就标了第一期,这肯定有下回啊,是当初他们自己不细心,没留意到这个事,脑子被愤怒冲晕了头。
这么一传十,十传百,消息很快就从本校扩展到了省城其他高校。
省城是C市的省会,全省最大的城市,也是文化经济中心,全省绝大部分高校都在省城。这一传播,几乎相当于省城的学界都对这段历史和中越之间的这场争端有了清晰的了解。
这虽然只是发生在学生和各大高校之间的事情,但传播如此之广,影响如此之大,还是惊动了省城其他媒体。
校报第二期特刊发行的次日,路明惠就到学校里找到了余思雅。
听说余思雅是学校学生会主席,路明惠马上明了,见面就说:“这是你的手笔吧?”
余思雅笑眯眯地承认了:“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路主编的慧眼。”
路明惠嗤笑一声:“算了,你就别拍我马屁了。你们这引导舆论的水平不比咱们这专业媒体差嘛。”
余思雅没有为自己辩解:“我只是希望作为未来国家建设的中坚力量的大学生们能了解这段历史,了解我们的祖国从一穷二白走到今天多么不容易,咱们今天的太平安康都是由无数的鲜血浇灌而成!”
因为不了解,因为巨大的落差,当外面的消息铺天盖地的传进来后,巨大的思潮冲击,不少人才会迷茫,才会产生质疑。但纵观建国以来的历史,我们就会发现,我们能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
路明惠一怔,愣了片刻后笑道:“你啊你,你让我说什么好,我们媒体的工作都被你们给干了。”
余思雅笑着说:“这倒没有,我们校报也属于媒体呀,引导同学们的正确思想价值观也是校报的职责所在。”
这话说得路明惠都有些汗颜了,不由笑道:“你们校报火了,现在市面上对于你们这两期校报特刊那是一报难求,咱们报社都只有一份。我估计啊,你们校报这两期特刊以后都会成为珍藏。”
要珍藏起来也不错,以后给后人看,让大家不要忘记这段历史。余思雅笑着道:“路主编早说嘛,我给你留两份。”
也就是说现在没有了,路明惠也不追着这个问了,摆摆手说:“不提这个,你们校报特刊出了两期,还有第三期吗?”
余思雅没瞒她:“有的。”
路明惠眼睛一亮:“能给我说说你们的计划吗?”
余思雅笑了一下,委婉拒绝:“这个还在策划中,具体的计划还没出来,得再等等。”
路明惠也是识趣的,看出余思雅是想保密,没有再追问,而是接着说道:“今天我来啊,是想报道你们省报这个事,所以想采访采访你。”
这才是她过来的最主要的目的。
这股在高校中间刮起的旋风已经对省城市民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以前很多人甚至不知道边境产生了冲突,对中越之间的历史也不怎么清楚,而校报两期特刊给大家做了一个非常详细的科普。
如今走在街上,回到家里,熟人碰面,大家聊的不是你今天吃了什么,而是问你见过校报特刊了吗?知道最近发生的大事吗?你们那小舅子以前是不是去援建过越南啊?省大校报上说的那个事是不是真的?
看到这种情况,作为全省纸媒传播的龙头,舆论的主要阵地,省报怎么也要发力,至少肯定校报报道的真实性。
余思雅听明白路明惠的来意后,非常高兴。虽然因为前期的运作,他们将消息传播到了其他高校,在省城各高校中间引起了轰动效应,可校报特刊的发行范围还是太窄了,影响力也有限,远远不及省报。
如果省报这样的大媒体愿意站出来报道这个事,不光是他们校报要火,更重要是能让全省人民都记住这段特殊的历史。
所以对此,她自然是大力支持。
“当然可以,路主编,你有什么要问的,但凡我知道的,知无不言!”
路明惠拿出了采访本和笔,问了余思雅许多问题,然后又走访了一下学校里的同学和老师,询问他们对这个事的看法。
两天后,省报在头版刊登了一篇文章《一份校报的爱国心》,详细讲述了省大校报是如何顶住压力,在被人砸臭鸡蛋的时候也要坚持普及中越历史,文章的结尾还引用了校报特刊第二期的那句话“铭记历史,勿忘国难,爱我中华”!
十二个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这篇报道将省大校报的事迹推向了高潮,引起了新一轮的中越科普热潮,无数的人向周边的人讲述中越这段历史,讲述越侵略我国的无耻行径和对我国边民、军人、侨民造成的人员伤亡。
与此同时,12月7日,□□会议召开。
也是在第二天,校报发表了最后一季特刊,这份特刊比前面两期简单多了,只有一个页面也只有一篇文章《我爱我的祖国》,呼吁所有的大学生团结起来,建设祖国,强大祖国!落后就要挨打,只有将咱们的祖国建设得更强大,才能让中华民族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国民侨胞都不再受欺辱!
这篇文章还举了米国作为例子。当今世界上最强大的两个国家之一,当初也只是大英的小弟,能走到今天,是一代人一代人不断努力建设的结果!
余思雅希望能给看过这份特刊的人心里种下一棵种子,等改革开放,接触到国外的先进和发达后,有些人能不经意地想起这篇报道,强盛如米国也不是生来就强的,也有过被压迫奋起反抗的历史。他们可以做到,我们为什么不可以?
文章的最后,余思雅特意留了一句引人深思的话:如果你都不热爱保护自己的祖国,又如何能指望别人保护建设你的祖国?
这期特刊一发出,在这个敏感的时间节点,果然激起了许多同学的爱国热情。也许这片土地也发生诸多不公和一些不平等的事情,但这是我们的根,我们祖祖辈辈守护的家园!纵使有过挫折和痛苦,但他就像一棵被大石头压住的树苗,不屈不挠地从石头缝里钻出来,蓬勃成长,迟早会长成一棵伟岸的参天大树!
最后一期特刊被省报直接引用发表了,还配了一篇相应的评论文章“中华后继有人”。
这是极高的评价了,也是对学生的肯定和认可。
这件事甚至传到了外省。
余思雅甚至接到了远在北京的杜锋年的来信。
信里,杜锋年表示,他们北大的学生都听说了C省省大校报的事迹,极为佩服,甚至想做一期相关的报道,他是写信来征询余思雅意见的。
余思雅能有什么意见?这是好事啊,北大是国内顶级学府,能激发学子的爱国热情,这不是好事吗?
余思雅提笔给杜锋年写了信,给他们提出了一个建议,可以分两期做,一期现在先挑起大家的愤怒情绪,下一期等中越之间有了结果再做。
学生们群情激愤,等看到我军以摧枯拉朽之势在短短二十多天的时间里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能够极大地振奋大家对祖国的信心,树立民族自豪感。
而且时间上安排也合适。杜锋年收到她的信后,都快到12月底了,还要做准备工作,第一期特刊发表出来,刚好放假。等开学的时候,自卫反击战也开始了,正好做第二期。
余思雅写了信后,还附赠了一份省大校报的三期特刊,以及省报的相关报道和评论文章,都寄给了杜锋年。让他帮忙宣传宣传,顺便给他们清河鸭增加点名气嘛,对她接下来的计划没有坏处。
这封信寄出去后,余思雅去了二门市部,给部队的邵主任打了一通电话过去。
“喂,邵主任你好,我是沈跃同志的爱人,七月我过来探亲的时候我们见过的,邵主任还有印象吗?”
邵主任当然有印象:“你送了咱们那个什么火腿肠的小厂长对吧,我当然记得。你们那火腿肠咱们战士可喜欢了,本来还想谢谢你的,后来听说你已经走了。”
余思雅笑着道:“当时家里临时发生了点事,所以急着回去。下次过来,一定多呆一段时间。”
提起下次,邵主任没接话,反而叹了口气。现在两国边境局势越来越紧张,磨擦冲突不断,战争一触即发,下次什么时候太难说了,至少部队目前是不准探亲了。
不好对一个年轻的女同志说这些,邵主任克制住烦躁的心情,笑着问:“余同志,你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急事要找沈跃同志吗?”
他还以为是余思雅家里遇到了什么困难,急着联系丈夫,所以病急乱投医,将电话打到了他们后勤处。
余思雅连忙说道:“不是的,邵主任,我找你。”
“找我?有什么事吗?”邵主任觉得非常稀奇,他跟余思雅八竿子打不着,找他做什么?
余思雅收敛了笑,认真地说:“对,邵主任,我就是找你。最近咱们跟越南的冲突越来越多了,我在报纸和广播电台里都听说了这些事,身为一名军嫂,身为这个国家的一份子,我也想为咱们国家的和平奉献一份自己的力量!”
邵主任听得有些感动,语气和蔼了许多:“余同志,身为一名军嫂,你能在老家操持家里,帮助沈营长照顾家里,免了他的后顾之忧。这就是对咱们部队,对咱们国家的贡献了,军功章上的功劳有你一半,你的心意我们领了。”
余思雅听出来了,邵主任根本没把她想要做贡献的话当回事,还拿这种话来安抚她。她在乎什么军功章的上功劳吗?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余思雅只好说:“邵主任,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你时间宝贵,这电话费也挺贵的,我也就不跟你兜圈子了,我今天给你打电话,不是代表我个人,而是代表我们清河鸭集团,我们集团想向部队捐赠一批物资,你看怎么样?”
邵主任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这怎么行?咱们有纪律规定,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余同志,你的心意我们心领了,这个事还是算了吧,上次收了你们那么多东西就很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