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煊呵呵一笑:“这话……很是。”
尹羲转念:“你说徐次辅可能会倒台?”
李煊道:“我离京一年多了,今早入宫给圣上请安,他特意留我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我跟他请示要为刑部办我们那个差,他倒是十分赞叹。不过,圣上却没有同意,想留我在京里。”
尹羲奇道:“这是为什么?”
李煊沉默了一会儿,道:“因为对他们都不满意,才想观察我或利用我。”
尹羲吃了一惊:“难道你也有机会继承皇位?”
李煊叹道:“老畜牲一万个不好,却是太宗皇帝的嫡幼子,我祖父是太宗的韦皇后(继后)。”
“原来……”尹羲这会儿倒真的完全明白了,张昭是为李煊招揽她。因为李煊恨老畜牲,绝不可能和张昭一起为了老畜牲极力招揽她的。
尹羲本想问他,是不是想骗她效力于他,他登上皇位后降罪金澜除掉他,可是又觉得老没意思的。
李煊敢这么说,便也明白她能想到,笑道:“皇上既然有意利用我,我也可参金澜一本。此时陈相病重,皇上为打击势大的徐次辅和瑞郡公的势力,估计顺势就罢了金澜的官或者贬他去外地,那么再做掉他就能不惊动拱卫司了。因为到时他的地位和为官地点不足以再引起过朝廷多关注,人死在外地,拱卫官和六扇门赶到时,尸体都烂了,要查可不容易。”
尹羲不禁讽笑:“你好不容易装个寄情山水,淡泊名利的模样来,这会儿出头不是露出狐狸尾巴了吗?”
李煊倒也没有恼,笑道:“羲妹妹不要小看了我,倘若我什么都不做,皇上反而觉得不安,会猜测我心里装的到底是什么。而我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皇上会一方面觉得我有点办实事的能力,另一方面觉得我办事出发点并非出于党/争。我有想要的东西、想达到的目的——这才是正常的人,最重要的是我要的东西和目的与他的利益并不相悖。”
尹羲暗想:还没有结拜,这就叫妹妹了,可是她说要结拜的,这会儿说他倒是她矫情了。
尹羲原本不想借朝廷的力量去复仇,也不想掺和,但是转念一想,倘若能亲眼看到老畜牲被丢官或贬官时的抑郁,他的精神受了摧残,那可是莫大的赏心乐事。不便在京里杀他,想办法让他出京,这确实是个法子。
“你要是帮我将他贬出京去,倒不用你帮着一起埋尸了,我一人足矣。”尹羲又叹道:“不过,你真想要那个位置,我可想劝劝你,那位置没有什么意思的。不论当了好皇帝还是坏皇帝,都得吃下‘馊饭’,况且这兴乱更替不休,什么千秋万代的王朝,绝无可能。”
李煊神情多一分凝重,说:“哪个家族之兴是千秋万代的呢?便是三皇五帝也没有千秋万代,但是本朝之人多有三皇五帝之后裔。因为失败者不仅仅是不能传承江山,而是大多数没有后裔。”比如他的渣兄,他就想他没有后裔。
尹羲呵呵一笑:“倒是有点歪理。也罢,我对朝廷的事没有兴趣,你喜欢那些于我也没有什么妨碍。我又不是关羽或张飞,跟刘备结拜就要帮他打天下,你也不是刘备。”
李煊扑哧一声笑:“关羽或张飞要是你这样的,估计……”
“估计什么?你是说我不如关羽和张飞吗?”
“不不不,我是说他们哪有你这么……绝无仅有。”李煊本想说“绝代风姿”,可是他估计她不爱男子只看到她的美貌,只好换了一个词。
尹羲果然嘻嘻一笑:“那是自然。你要是不介意我的江湖身份,我又何必在意你有意争皇家那个口饭吃呢?也许你将来真有机会得到那位置……多一门亲戚走动,不也挺好的吗?”
李煊一直在观察她的神态,方才她虽然惊讶了一会儿,可是对他有机会继位的事这么坦然,她与别人真的不一样。
……
尹羲返回客栈,尹昭云真焦急等待她寻父的消息,尹羲跟她说还未寻到金澜,尹昭云一阵失望。
尹羲见母亲那种表情就十分清楚,估计她对老畜牲怀着一丝不应该的期待。尹羲当下也决定,她绝不能告诉她真相。
尹羲虽然可以理解尹昭云,但是难免没趣,她这事儿果真只有李煊会支持。
尹昭云睡下之后,尹羲换了一套深色衣服,正要夜探金澜的府邸,她从李煊那知道了地址。虽然要等一等,他罢官或贬去外地时再动手,但不妨碍她顺点银子来花一花。
她正待出了客栈四合院时,裴星罗忽然打开房门叫住她。
“尹姑娘还要外出吗?”
尹羲转过头,暗想:院子也不止住我一个客人,你这耳朵当真灵敏,果然是高手。
“我……有点饿,去弄点吃的。”本朝与明朝不同的是,本朝并不宵禁,天黑之后,还有夜市。
“在下也正感有些饿了,不如一道去吧。”
尹羲不便拒绝,暗想要等到下半夜偷偷再出来了。
“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几天因为电脑坏了,都没有办法更新,这两天努力补上。晚上很晚时应该还有一更。但是因为赶着写,估计有虫;因为好几天没有写,状态不是很好。若有错处,之后再修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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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7章 都结拜吧(25)
裴星罗却不在本客栈的前堂吃东西, 说白天发现一间雅致的小酒馆,离这儿也不远。
尹羲左右现在不能去光顾金澜府上了,也不挑地方, 随他走了莫约一刻钟, 便到了。
京城打开门做生意的饭馆、酒馆, 平民去的店里,桌椅多有拥挤的, 如此方能容纳更多的客人, 能承受得起更好服务的人则会选择包间。
而这样小酒店果然雅致, 它没有包间, 可是酒馆大堂也就稀疏地置了五套桌椅,这种空间让人更加舒服。
两人点了本店特色的火锅,再来一小坛女儿红酒, 裴星罗为她斟上一杯, 尹羲考虑到后半夜还有行动,一时未动。
裴星罗眼波明媚,在灯下格外迷人,他笑盈盈地说:“尹姑娘是嫌这酒不好呢,还是信不过在下?”
尹羲这才端起酒杯,笑道:“哪里的话,只是我习惯在夜里练功, 晚上喝多了酒就有所不便了。”
裴星罗道:“原来如此,尹姑娘当真勤奋, 在下远不如姑娘。”
尹羲挑了挑眉毛,笑道:“裴先生实际上武功高我许多,倒不用谦虚。”
裴星罗见到她的笑,虽无一分他从前见过的女孩子的娇羞之色, 反而更觉明媚风流,一种无情极致的风流,他心头一热,转开头不敢多看。
世界是矛盾组成的,所以最艳的美人极罕在生活中有意识地展现她美和媚,最吸引男子的往往不是那种追着他们跑的女孩,这和很多少女极爱冰山禁欲的美男一样的原理。
裴星罗说:“尹姑娘可否不要总叫我裴先生,我也不是你先生。”
尹羲当然明白古代“先生”的意思,不过在现代时,也常常称呼前辈或者在一些行业里有成就的人“老师”,尹羲就这么叫了。
“我不问而自学了你的剑法,称师父不合适,称你一声‘先生’,你也不会当不起。”
裴星罗道:“可是我终究败了,你我平辈论交,你叫我表字仲辰。”
尹羲觉得像他这么聪明的人,应该明白她对他没有一分别的心思,便笑着点点头:“裴兄既然瞧得起我,也无自居前辈的心,那我就不客气了。仲辰兄,多多关照。”
裴星罗问道:“尹姑娘可有表字,倘若……”
尹羲本不想相告,但是就不喜他极有可能说的下半句话,便笑道:“我有字。我虽然无视礼法,但是时人习俗如此,我断无遇上江湖朋友就提自己的字的。也就我大哥和二哥会直呼我的字,仲辰兄于我亦兄亦师亦友,叫一声也无妨。我叫尹羲,伏羲的羲,小字‘子真’。”
裴星罗笑道:“好名,好字。无妄为真,正如子真的品性。”
尹羲笑道:“但愿吧,字是我自个儿取的。我倒不喜欢当下女子必得父亲或者丈夫取字。”
裴星罗道:“这是为什么?”
尹羲的手指抚弄着那青瓷酒杯,缓缓说:“因为我没有父亲,永远也不会有。至于丈夫,在天边呢。我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给尹家招个上门夫婿。听说时下愿当上门女婿的男子,条件都不怎么好,我娘也很担心我。”
裴星罗不由得眉毛抽了抽,半晌才说:“姑娘既然知道,又何必非得招夫呢?”
尹羲笑道:“像我这样将来武功高强,性格散漫,喜好自由,钱我自己赚的人,怎么可能去过婆婆坐着我站着、婆婆吃着我看着、婆婆肩酸我捏着的生活呢?”
裴星罗明白,他绝无可能上门去的,便明白了这狡黠的女孩子的用意。
裴星罗不甘心又实在好奇,说:“倘若你遇上一个你深爱的男子,他又不便入赘如何是好?你自己也说了,时下能入赘的男子,条件多不怎么好。”
尹羲痞痞笑道:“那我就骗他、逼他、勾引他、威胁他,倘若世间真有能应付得了我的手段的奇男子,那我嫁一嫁也无妨。他要是连娶都不愿,我也没有那么贱,我祝他幸福。”
裴星罗奇道:“我倒是好奇,子真这样特立独行的女孩子会喜欢什么样的男子了。”
尹羲叹道:“我喜欢……他身上会有一种特点能打动我的,一个有趣的灵魂,当然长得好看就更好了。”
“才子吗?”
尹羲摆了摆手:“我不喜欢文科男……儒生,那些一般才子写几句酸诗骗女孩子的儒生我怎么会有感觉呢?骗女孩子的诗,我能写得比大部分儒生更好,他们就少给我卖弄了。”
“武艺高强的大侠?”
“过个三五年,江湖上就难找武功比我更高的人了,何况是年轻人。所以这不现实。”
“常听子真谈到要省钱云云,子真爱钱,莫不是想寻个高门大族的富贵子弟?可那样的人也绝难入赘。”
“那倒不必,我对朝廷中人的生活不太感兴趣,至于江湖世家,只要我武功比他们高,我就是江湖豪门,又何必找空有门第而无能力的纨绔子弟?”
裴星罗莞尔一笑:“子真莫非要嫁天上的仙人?”
尹羲摇摇头:“仙人自会去娶仙女,我怎配得上呢?倘若我真的爱他,他以仙人之身屈就我凡人之身,我岂不拖累他的前程?自古以来,女子何曾忍心妨碍爱人的前程?只有男子自私,总希望高门妻子屈就寒门无权无势没有才华没有担当的男子,还得倒贴嫁妆,无钱无能的男子就财色两得。可见女子待人多有温柔善良,很多男人的梦想就是当巨婴,唉……这样一说,婚姻之事,当真难以称心如意呀。”
裴星罗默默不语,体会她说的这话,半晌才说:“难怪你这花样的年纪却是这样的性子,你……对男子有偏见。”
尹羲垂下长睫,抿了抿嘴,说:“男子当然也有好的,可想遇上却不容易,我说的那类我鄙夷的男子倒是常见。就说我的身世吧,就是男子财/色双得、然后忘恩负义的故事。还有我幼时当过假千金,也是男子见异思迁、负心薄幸引起的。我养父有婚约在身,倘若当年无的对我养母毫无动心,恪守信诺,哪有后来之事?什么中了魔教妖女的毒,我是不信的,倘若无心,当时怎么就这么巧了,偏偏遇上我养母?倘若哪一天我爱上一个男子,自然情出自愿,事后无悔。他便是大骗子、大坏蛋,我也绝不至于推诿于情非得己,不得不为。一个男子得了便宜、负了人家,还要立个牌坊,我当真有些不齿。我生父是这样的人,养父也没有多好,所以男子的优良率太低了。”
裴星罗道:“可人非圣贤,熟能无过。这世间道德标准如此,而趋利避害乃人之常情。”
尹羲抬起眼睛,苦笑:“对呀,男子做出这种事,你们可以推至人非圣贤、人之常情,倘若女子如此,而那女子若无我之能,男子们必定将她钉死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生。世间有多少男子会体谅那些女子也是血肉之躯的凡人,多少男子认为她们也拥有‘人非圣贤、人之常情’的权利?就说我母亲,她在哪都被人看不起,可她有何错呢?幼年时被家里的恶仆害得被拐卖,少时被老鸨逼迫,沦落至此,到何处寻找她的人生和尊严?世人可以轻飘飘的说几句到底也没有自尽,不是烈女,活该如此。可是人们也不想一想当年汉献帝以帝王之尊如何不自尽,北宋末年靖康之耻二帝与勋贵、士大夫皆成阶下囚奴,世人可有苛求他们非自尽不可?只怕当初,那些男子们可以互相宽慰,留有用之身,以图将来;后世之人有说二帝是昏庸的,但绝少有人因为他们没有自尽而容不下他们的。这帝王都做不到,反而让风尘弱女子做到,这个社会真的有病。”
裴星罗眼波一闪,脸色有片刻变色,然后恢复常色,说:“子真的想法是前人未想的。那么依子真来说,北宋二帝应该失国而自尽吗?”
尹羲道:“这进王朝兴替乃是常事,就像民间商人生意破产了一样,破产就自尽,那世间哪还有商人呢?二帝之过是他拖累大宋百姓受苦,这些扯远了。”
裴星罗深吸了一口气,道:“也许你是对的,无论皇帝还是风尘女子都是人,论人品的高低应该用一个尺度。”
两人正聊着,忽然脚步声响,尹羲一抬头就见傍晚时才分别的李煊走进小酒馆,呵呵笑道:“良辰美景,羲妹妹和裴先生倒是好雅性。” 尹羲和裴星罗住的客栈是他母亲留给他的产业,他当然能及时知道尹羲和裴星罗孤男寡女外出了。
尹羲暗想:他怎么来了,不是说好了,回去思考着怎么在皇帝跟前给金澜上眼药的吗?
尹羲刚才和裴星罗聊天,开始时是想侧面断了他风流的心思,倒是聊到了有些话题时,她是忍不住要吐嘈。
尹羲只淡淡一笑,说:“你不早点睡吗?”
“你们有此雅兴,我不如舍命陪君子,裴兄不会介意吧?”
裴星罗不肯在情敌面前失了风度,笑道:“我请客,酒管够。”
“到了京城,我是东道主,还是我请吧。”
尹羲剥着花生,说:“请客还要争先恐后的,你们钱多呀?谁也别打肿脸充胖子,AA吧。”
李煊大惑不解:“什么‘诶诶’?”
尹羲抚了抚额,说:“几杯酒下肚,舌头不好使了,我是说各付各的,清爽。”
可是两个男人都觉得不足以彰显自己的暴发户的风度,表示拒绝。
尹羲取出一个铜板,说:“你们定要请客,我是不想请客的,这样打赌吧。猜对的免费,猜错的付钱。”
二男倒笑着同意了,尹羲将铜板置于中指之上,轻使内力一弹,嗡一声金属响声,他们绝难看轻尹羲的手法,她已然将铜板捂在左手手背上了。
李煊猜了正面,裴星罗猜了反面,李煊猜中了,裴星罗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