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深仍然在思考哪个环节最容易出现疏漏,耳中听到冯怡薇的问题,心不在焉地说道:
“宁儿表妹最近发现了一本前朝御医的手札笔记,里面有几个残方很有意思,我正试着复原出完整的药方。”
裴湘看了一眼冯怡薇勉强的笑容,又看了一眼毫无所觉的西门深,无声叹息。
她笑着岔开话题,故作神秘的询问西门深:
“西门庄主,你不想知道那封丢失的信中都写了些什么吗?”
西门深目露疑惑。
裴湘示意他去给冯怡薇把把脉,检查一下身体。
片刻后,西门深兴奋得脸都红了,他朗笑几声后,忍不住当着客人的面抱了抱妻子。他其实早就想这么做了,无奈一直有人打扰他们夫妇二人的久别重逢。
被嫌弃的裴湘无奈地摸了摸鼻子。她直接说了一声旅途疲惫,想要先去休息休息。
随后,也不等这对小别胜新婚的夫妻亲自安排她的住处,径直找了山庄的仆人,请他帮忙领路去客房。
第二日傍晚,西门夫妇设宴款待裴湘,裴湘注意到冯怡薇恬淡柔和的笑容和西门深眼中的振奋,就以为这对夫妻把心事说开了。
她本来就没打算过多插手别人夫妻间的感情问题,所以就没有进一步关注观察。
席间,西门深谈起那封丢失的信函,神色有些凝重。
“初步调查,信函没有在半路遗失,而是庄内出现了纰漏。那封信应该是送到万梅山庄后被拦截下来的。”
“这么说,庄内的下人中有人见过那封从飞仙岛寄来的信了?”
西门深摇头:“无人亲眼看到。”
裴湘惊讶:“既然如此,庄主是怎么确认的?”
西门深给裴湘倒了一杯酒,才慢慢说道:
“说来也巧,奉我命令‘偷偷’报告夫人行踪的那名护卫,和庄内的一个丫鬟有些私情,而那个丫鬟已经说给了别人家,所以,两人的交往非常隐秘。那名护卫在外面久了,就没忍住相思给情人寄一封信。那封信……是和飞仙岛上的汇报信函一起寄回来的。当然,收信人不是那个丫鬟,而是另外一名护卫。”
裴湘疑惑挑眉,冯怡薇温声解释道:
“他和收信的护卫交情好,临行前嘱托过那名护卫,若是发现他寄回来的信件封面上有一抹红痕,就请对方把那封信偷偷转交给那名丫鬟。
“那名侍卫收到信的时候,送信的小厮还嘀咕了一句,说写给朋友的信比写给庄主的信还厚,又都走公中的账目和加急的渠道,小心被管家知道了罚钱。”
裴湘瞬间了然:“那个小厮的话表明了,来自飞仙岛的两封信都已经寄到了府内,不存在半路遗失的可能性。”
西门深点了点头,补充道:“那个小厮专门负责收发庄内的信件。他嘀咕那一句后,那名侍卫马上就给了他一点碎银子,请他守口如瓶。”
“西门庄主刚刚说过,庄内无人亲眼看到飞仙岛来信,是不是说,那名小厮出事了?”
西门深叹了一口气:“是的,他把信交给那名护卫后不久,就被人发现死在了屋子里,据说是忽然痼疾发作抽搐而亡。”
冯怡薇给西门深倒了一杯酒,转头对裴湘说道:
“那人意外亡故后,屋子里的信件就被其他几名仆人收走了,他们都说,那日的信件中并没有发现飞仙岛的来信。”
裴湘又提出了一个疑点:“按理说,有信寄到,应该第一时间递送主人家的信函的,然后才轮到庄内其他人的私信往来,那名小厮怎么先给那名护卫送信去了?只是为了敲诈一些好处吗?”
西门深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喝了一口酒才说道:
“我那几天正忙着验证一个古方,不许他们用琐事打扰我的思路,有什么杂务人情往来都集中在晚饭后处理,所以……”
裴湘假装没发现冯怡薇眼中的暗淡,心里对西门深这人有些迷惑。
若说这人不喜欢妻子吧,从他的种种表现上来看,那绝对是假话。可若说深爱和在意,她觉得这位西门庄主还不如玉罗刹表现出的塑料深情呢。
妻子离家出走了,他不去追不去劝,只是让人按时送平安信。后来连平安信都没有了,他也没有着急,依旧沉迷医术古方研究。
裴湘甚至都有些怀疑,若是当初的那封信没有被拦截,而是被送到了西门深的手中,他真的会放下正感兴趣的研究跑到飞仙岛上去接怀孕的妻子吗?
一顿饭吃完,勉强算是宾主尽欢。
第二日一早,裴湘到万梅山庄附近的镇子上闲逛。
她发现,因为西门深对医术的痴迷,镇上的医馆药铺很多,医馆内大夫的医术医德也都很不错。
而且,镇子上的居民一直受到万梅山庄的庇护,生活安宁祥和,民风比较淳朴,很少发生大的争端和骇人听闻的恶行。
裴湘又打听了一下镇上的房价和粮食价格,有些微微心动。
她想到肚子里的小生命和女人生产时的危险,想到了新生儿的脆弱和产后的调养,又想到了停留在万梅山庄附近被玉罗刹找到的可能性。
权衡再三后,裴湘比较倾向于在这种医疗资源比较充裕的地方定居个一年半载的。
等她度过了这段相对虚弱的时期,再重新研究到哪里落户安居的问题。
她稍稍琢磨了一番,就给自己按上一个已婚男士的身份,又给自己寻摸到一处比较可心的房子,暂时租了下来。
“徐老哥,过一阵子我就接我媳妇儿过来,她怀娃娃了,身子不太舒坦,我就先过来看看房子,再雇人拾掇打扫一番。”
“那个裴兄弟,你要雇人打扫房子,我给你介绍几个手脚利落的大娘怎么样?”
“我正要和徐老哥说这事儿呢。一事不烦二主,我就是听人说徐老哥做生意厚道,才叨扰徐老哥帮兄弟看房子跑手续的,这雇人的事,也麻烦徐老哥了。”
徐二面相憨厚,内里精明,早就打听出这租房子的裴兄弟是万梅山庄的客人。而且经过这半日相处,他也发现这裴兄弟应该是会武艺的江湖人,哪里会怠慢糊弄他。
于是,不用裴湘多操心,徐二就把所有事情都打点得妥妥当当的。
裴湘直接给了徐二一锭银子作为报酬,比之前讲好的费用多上不少,徐二喜得眉开眼笑。
“麻烦徐老哥帮我留意一下有经验的接生产婆和有好手艺的厨娘,对了,再加上几个勤快老实的小丫头,等我媳妇儿过来后,让她亲自挑选。”
“裴兄弟不先挑选两个俊俏的?”
裴湘苦笑地摆了摆手:“那可不敢,那可不敢!徐老哥,我猜你也看出来我是江湖中人了,说实话,我那媳妇儿的身手也不弱,和云水寨的母老虎是结拜姊妹。哎,我要是敢有花花心思,她手中的剑可是不认人的。”
徐二面露惊讶:“哎哟,裴娘子是位女侠?失敬失敬!”
裴湘面色更苦,耸拉着眉毛:“是啊,还是个嫉恶如仇的女侠,脾气十分厉害。”
徐二心想,知道厉害你还娶回家,这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怨谁哩?
但他嘴上却连声应道,肯定帮裴兄弟留意合适的人选,等裴娘子一到镇上,他就把人领来让裴娘子挑选。
裴湘抱拳道谢,两人又商定了一些细节后,才就此分开。
等裴湘返回万梅山庄后,发现庄内的气氛有些压抑凝重,她蹙了蹙眉,没有去探听主人家的私事。
但是她不问,冯怡薇却派了身边信得过的人过来找她,告诉她庄内发生了何事。
“裴大侠,我家夫人说,这事儿本是一桩丑闻,原不该到处宣扬的,说出去让人笑话。可您护送夫人一路返回万梅山庄,对我们夫人有恩有义,又同样遭受了煞影阁的追杀,于情于理,也该把这件事的真相告诉你。”
裴湘一挑眉:“这么快就查出买凶杀人者的身份了?”
“是,她做的那些丑事本来就不周密,这次若是夫人出了意外,没有平安返回庄内,我们确实查不到她,甚至都不清楚曾经发生过什么。但谢天谢地,是全赖裴大侠出手相助,让我们夫人平安回归。这下,那幕后的狠毒之人就藏不住了。”
“那人是谁,是什么身份?”
“哎,家丑呀,不瞒裴大侠,给煞影阁下悬赏单子的人,是西门庄主的表妹。她前些日子忽然登门拜访,说是发现了一本前朝御医手札笔记,不知价值如何,希望庄主帮忙确定一番。之后,她就在万梅山庄住了下来。没想到,这次的刺杀之事查来查去,却查到了那位表小姐的身上。”
“是那位表小姐买通了万梅山庄里的人,拦截了那封信?”
“正是,想不到她小小年纪,如此恶毒!裴大侠,一切都是她算计好的,先用一本医书转移了咱们庄主的注意力,然后就让人在外面刺杀夫人。呵,多歹毒的心肠,我们夫人还怀着身孕呢,她也不怕遭报应!”
“她和万梅山庄有仇?”
来人转了转眼珠子,显然,这人是冯怡薇的亲信,所以并不替西门家的表亲遮掩:
“裴大侠,那位表小姐同万梅山庄没有仇,却恼恨我们小姐占了西门夫人的位置,一直痴心妄想呢。”
裴湘想,这大概就是武侠世界里的宅斗了。
“既然已经查出真相了,西门庄主准备怎么处置这件事?”
提起这个,来人就眉开眼笑:“我们庄主气坏了,他直接就说要让表小姐赔命,还是我们夫人拦了下来。”
“冯夫人要放过那位表小姐?”
“哎,我们夫人也难办,那表小姐虽然可恶,可她是庄主嫡亲姑姑的女儿,还是唯一的女儿。说实话,那位姑奶奶对西门庄主和夫人很好,人也可怜,所以,我们夫人就有些不忍心。她担心这边要了表小姐的命,那边的长辈也就跟着去了。”
对此,裴湘没有发表看法。
这人看裴湘沉默不语,便也没有多停留,只是说完冯怡薇交代的话后,就告辞离开了。
裴湘转头就开始忙碌自己的事情,她摩挲着路边随手买来的铁剑,开始在脑海中琢磨之前的战斗经历。
她用记忆楼阁里的清晰记忆慢慢演绎每个招式,一时之间就忘了时间流逝。
等她被一阵疲惫眩晕干扰了思维后,才猛然发现,夜色已深。
她轻轻摸了摸肚子里的娇气小家伙,快速洗漱后,就上床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当裴湘好胃口地吃着第三碗饭的时候,昨晚过来传话的那个婆子匆匆赶来,告诉了她一个意外的消息。
原来,那个表妹居然是煞影阁的杀手假扮的,那人见西门深执意要杀她,就趁着向冯怡薇苦苦求饶的机会,用头上的带毒的发钗刺向冯怡薇,想要同归于尽。
还好西门深反应够快,一脚踹开那个假冒的杀手,才没有发生一尸两命的惨案。
“冯夫人无恙吧?”
“哎,这就是好心没好报吧,夫人还是被划伤了,中了一些毒。不过不要紧,庄主说他可以解毒,不会影响胎儿。就是夫人的身体则需要认真调养几个月,也不会有大碍的。”
“人没事就好。”
“可不是,佛祖保佑,这次之后肯定要否极泰来的。”
裴湘放下碗筷,微微垂下眼帘,她觉得万梅山庄的事情开始变复杂了。
第122章
冯怡薇遇袭中毒,裴湘打算去探望她。
她没有立刻起身去主院,而是挑了一个西门深也在场的时候前去拜访。毕竟她现在是男子身份,应当注意避嫌。
西门深正在给冯怡薇拟定药方,看到裴湘后,眼神微暖。
“裴兄在府中可还习惯?”
“府中安排面面俱到,照顾细致,我都快要舍不得离开万梅山庄了。”
冯怡薇从隔间内走出来,笑着说道:
“既然舍不得,何必提离开之事。裴大哥,你一定要留下来长住,让我们夫妇二人尽些地主之谊,聊表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