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事情说复杂其实也简单,其实一开始翟溯天与妻子是不知道孩子被调换的。将孩子精心养到六岁上,孩子突然生病,一查血型竟然跟他们夫妻俩不一样。他跟妻子都是O型血,孩子竟然是A型。
明明当年孩子出生时记下来的血型是O型。
翟溯天当时就知道出问题了,不动声色地给去做亲子鉴定,结果应麟不是他们两个人的孩子,不是他的,也不是丹霞的。如果翟溯天在妻子怀孕时一直陪在身边,他都该怀疑是不是妻子为了保住他的家主之位,特地抱养孩子来假装亲生。
那个时候,夫妻两人因为总是怀不上孩子而着急,他刚当上家主,正是内外都不甚稳当的时候,与他平分秋色的堂弟翟溯渊落败,就此离家不再回来,留下的势力却依旧不服他,大事小事都给他使绊子,弄得他焦头烂额。
也不知道是谁在家族里造谣,说他不孕不育,否则怎么结婚两年没孩子?这话一听就是在挑拨,他二十二岁结婚,前两年为了争夺家主之位,忙得顾不上要孩子,怎么现在在别人嘴里就是不孕不育了?
可惜就算知道是有人在害自己,翟溯天在家族长老的压力下,他只能打断牙齿混血吞。
长老说:“家主之位能者居之,我们翟家一直都在鼓励争斗,争得赢了的那一个,就是家主。可是家主,现在时代不同了,你坐上了这个位置花了多少功夫,之后就要花双倍的功夫来经营,不管是经营你的名声,你的威信,还是整个翟家对外的形象,都要靠你。”
言下之意是,他跟翟溯渊争夺家主的位置虽然成功了,但是他的名声到底沾上了无情和严苛。翟溯渊落败后离开家族,族中却还是有许多人说是被他杀的,造谣的嘴,害人的鬼。
这在以前没什么,但现在的社会越发讲究法治与和谐,他在家族里斗得凶,名声自然不好听。
人要脸树要皮,人都是要一张好看的脸皮的,站得越高越需要好名声。
无奈,翟溯天只好全部忍下,族中有人传他们夫妻不能生,说他们是造下的孽太多,翟溯渊也不能真的去计较,只好做出大度的模样不去计较。
道门中人,都是信因果的。没有孩子,翟溯天就不能洗脱身上的脏水,他面上淡定,私底下很着急。
他需要一个孩子,一个天资好的孩子,如果能有家族遗传的阴阳眼就更好了。
翟应麟的出生,让翟溯天红光满面,志得意满。
孩子长大后,四岁就开了阴阳眼,六岁时开始测资质,根骨是难得一见的好。连族中长老给他批命,卦象都好得不得了。这样的好孩子,翟溯天怎么能不疼?怎么能不爱?结果转过年,孩子突然生病,也就是那次生病才让翟溯天知道孩子不是亲生的。
到底哪个环节出错?
翟溯天不敢声张,等翟应麟病好了才偷偷去查。他原想着这是阴谋,是针对他的狠辣阴谋,查起来必定不好查,没想到还挺容易查,就是住院时临时请的护工换的。护工说,她是收了钱干的。
顺着护工提供的线索查过去,就查到了陆家,他看着陆明聪的照片,眉心就狠狠一跳。这眉眼,一看就跟妻子丹霞有渊源。等费心思办成的亲子鉴定一出来,翟溯天心情很复杂。
换子背后一定有猫腻,翟溯天清楚地知道这一点。陆家就是普通家庭,陆巧是单亲妈妈,只是恰巧和妻子同一天在同一家医院生产而已。但换子没那么简单,医院也不是筛子,护工说是陆家给她钱让她换孩子,因为陆巧未婚生子,想让自己的孩子过上好日子,这个理由他接受,但是无法接受他的孩子就这么轻而易举被掉包。
也许是家族里有人要害他,帮陆家收了尾。
到底是谁呢?
十年后的翟溯天仍然查不明白当年的事情,换子似乎就是一个未婚妈妈为了孩子而大胆才做出来举动,她侥幸成功了。
翟溯天甚至还有些得意,阴差阳错他反而得到一个有阴阳眼的孩子,看来上天是眷顾他的。
多年后的翟溯天因为许多原因,在得知真相后,一开始选择继续错下去,等探穷海之后才改变主意要认回儿子。
说真的,他谋算了很多,计算了很多,独独没想到亲生儿子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世。
他沉着脸坐在车上,车上其他弟子一句话都不敢说话,这让他能够慢慢地、仔细回想刚刚发生的事情,反复记起刚刚虹臻说话时的神态与语气。
“虹臻,你师傅有没有跟我说起我?我和你——”
瑞和反问:“有又怎么样?没有又怎么样呢?”他好奇地看着翟溯天,好像就是单纯在好奇。
一想起这个,翟溯天气得太阳穴直跳。当时,他将事情解释了一遍,怒斥了当时偷孩子的护工,说了自己的情不得已,表达了他与妻子对他的想念以及应麟对双胞胎哥哥的期待等等。
这番话,翟溯天早就酝酿且修改了好几遍,什么破绽都没有,哄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年轻人足够了。他还猜测过,听了这番话后虹臻会有什么样的回应,他全部都有应对措施,不管怎么样总能将他的心拢过来一点。只要这一点种下心,以后就能成事。
想了那么多,准备得那么充分,翟溯天是抱着一击即中的决心过来的。他很清楚,等虹臻年纪越来越大,就越不好哄了。
千般万般都准备妥当,却抵不过虹臻说:“哦,这事儿我知道。”
晴天霹雳!
翟溯天当时就愣了,又听虹臻嘲讽地说:“我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世,我的养母无意间曾经说漏嘴过。不过你放心,我拜入道门绝对跟你们没关系,也完全没有和你们相认的想法。至于翟少主,我可没有这个福分跟他做双胞胎兄弟。您最好还是歇了这份心,不要再来打扰我和我师傅,不然的话我得好好跟翟少主谈谈心,跟他说说我那远在平县的养母陆巧呢。”
什么盘算?什么周全?
在那一刻全部落了空。
愤怒又骇然的翟溯天重重地吸了一口气,这口气却哽在心口吐不出来。他觉得头疼,脸疼,哪哪儿都不对劲。丢脸!难堪!一个自认为算无遗策的人,再没有比被乱拳打破所有筹划更让人恼恨的失败了,当初准备得越充分,被轻而易举打碎谋划时就更愤怒,这会让翟溯天怀疑自己的智商,怀疑自己是愚蠢的蠢蛋!
当时虹臻的眼神多狠啊,年轻人的眼睛明亮又轻盈,就那样轻飘飘地别过来,说不尽的鄙夷,数不尽的嘲讽,让翟溯天现在回想起来都气血翻涌。
当家主顺风顺水十年,已经很少让他有这样挫败的时候了。
回到观里,采宁子等到二人独处的时候才问:“你们聊了什么?我看他的脸色跟雷云密布要打雷下雨了一样。”
瑞和笑着将事情说了一遍:“他就是想得太周到了,到现在还想瞒着翟应麟,说我们俩是双胞胎,他打这样的主意,不过是两头都想要,个个都是最最贴心的亲儿子,这么好的算盘也不怕噎着。”
采宁子笑得不行,只觉得郁气尽消,“你这一招直戳七寸,他原就是想要哄你骗你,没想到你什么都知道。”之前面对翟溯天的时候,采宁子为了麻痹对方,让对方以为虹臻被他挡着什么都不知道,说话时也是往这一边靠。果然,翟溯天舍不得翟应麟,还在打着一门双雄的主意。
“不这么说,他一定还来。”瑞和皱皱鼻子,做出很嫌弃的样子,“烦人。”
采宁子感叹几句,摸摸瑞和的头:“这样也好,我看他是自尊心极强的那类人,又喜欢心计,你直接破了他的盘算,他为了保住翟应麟这个儿子的心,是不敢再来的。”
瑞和抿嘴笑,不止,肯定还会心难安。毕竟只有妻子和他知道的事情,怎么自己会知道?自己都知道了,别人能不知道?
这一次回去,翟溯天必定会找机会跟翟应麟说实话了,不然的话等翟应麟从外人嘴里得知,父子二人一定离心离德。这样一来,翟溯天就没时间没工夫来烦他了。
医院的体检报告出来,瑞和身体无恙,采宁子却还是不放心,跟鹤白商量之后再次将瑞和送到玉霞池。对此瑞和也赞同,毕竟今早体内兰火突然异动,兰火本体都跑出来了,哪怕只是一丝,也把那一块地板烧得只剩下黑灰色的小坑。
之前也发生过火灾,一是梦中失火,瑞和并没有看到是否兰火本体有跑出体外,反正醒来时火已经烧起来了。二是在研究兰火时,因为控制不太熟练,在探索的时候兰火也曾失控。这两种情况中,似乎第一种才跟今早的事故比较相似,都属于瑞和无心之下发生的,不过一睡一醒罢了。
采宁子很担心,再次将瑞和打包送往玉霞池。
玉霞池聆瑶道长很是欢迎他们的到来,还说:“我已经跟特调处白副处长探过口风,师叔祖放心,我并没有将虹臻师叔体内有兰火的事情说出来,只是问白副处长特调处特招名额是否还有效。他与我说,特招名额已经好些年没用过了,有效不有效的他也说不准,毕竟没有人来报这个名额。”她对着瑞和眨眨眼,瑞和笑了,“我明白了。”
采宁子大手一挥,对自己徒弟信心百倍:“我们虹臻一定能行的。”
“很是!”聆瑶也抚掌笑道,“异火出世必定不凡,师叔祖定能心想事成。”这也有讨口彩的意思,多说说,兴许好意头就落到头上了呢。
“ 承你吉言啦。”
第227章 一流神棍
这次来到玉霞池,瑞和可以说是熟门熟路。待了大半个月,周雄给瑞和打来电话,说给他牵一单生意,有一个富商要买护身的物件,护身玉牌最佳,保命符篆也可以。
赚钱的机会瑞和当然不会放过,前阵子拿到的道门大比第二名的奖品他全部都没卖,采宁子师傅说得有道理,好东西难攒,哪怕现在用不着呢最好也好好收起来。至于大比的奖金,第二名有五十万,这五十万他全部都给了采宁子。
考试的时候,采宁子送了他一面阴阳镜,他见过类似的阴阳镜价格,为了给他买阴阳镜,采宁子必定借外债了,不是借师兄们的就是借观主的。这五十万好歹能先还上一部分,见他坚持,采宁子才不太高兴地收下。
兰火符还未正式对外售卖,鹤白在做兰火符的推广时并没有随便乱来,他找了观中最会做生意的桂珍道长帮忙。深知东西饥渴营销的桂珍道长不建议太快将兰火符投入市场,在知道兰火符还有改进的空间之后,桂珍道长果断让鹤白转告瑞和,让瑞和继续改良,并且叮嘱他一定要做符纹加密。
总之,现在的瑞和仍然缺钱。
“我把护身命符给你寄过去,你帮我卖吧,就按老规矩。”这一年来,瑞和就是这么卖符的,周雄牵线,两人九一开。
周雄笑得很豪爽:“还有一个活儿,我一个生意伙伴说他最近好像撞鬼了,走在路上被花盆砸,洗个手都能爆水龙头,护身玉牌就是他要买,他还想找一个天师帮他看看,顺便看看家里和公司的风水。”
瑞和一听就听出来,这是周雄用心帮他牵来的生意,毕竟生意人大多都有常请常合作的天师。他笑着说:“可不巧,我最近忙没法出门。”
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将掌握兰火符的用法,事情轻重缓急他心里有数。
周雄便说:“成啊,我跟他说就行。”
过后几天,周雄又打来电话,有些惊慌地说:“他死了!他死了!”
瑞和一惊:“怎么回事?”
“我和他一起坐电梯,忽然电梯出事故,我打开手机照明,他、他死了啊!”因为受惊过度,周雄语无伦次,“他没了,死了!我一看过去,他的头没了,都是血,我的皮鞋好像踩到水里一样,血……”
瑞和赶紧安抚他:“我送你的护身命符呢?你都戴着吗?”
“戴着!都戴着呢!”事实上,周雄此时就是紧紧按着脖子上的护身符,抖着脚跟瑞和打电话的。他深吸一口气,结果吸到一半被呛到,撕心裂肺地咳嗽了好一会儿才缓回来,嘶哑着声音说,“我身上戴了玉牌和符,都没坏,不过我戴的平安符没了,变成灰。老孙身上的我不知道,我、我看见他戴了,大师,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你别激动,你的秘书呢?让他给你冲一碗糖水喝!”等听到周雄在电话那头交代秘书去倒水,瑞和才问,“报警了吗?你现在在哪里?”
“报警了,我还在现场。”
“那就好,你暂且别慌,等警察向你问话的时候,你就将你知道的都说给他们听。我听你这么说,你那个朋友有可能是非自然力量杀害的,如果能够确定这一点,案件就能移交征东特调处。”
“哎哎!”
“这样吧,我这里实在走不开,我给我师兄打个电话,请他让人先过去看一看。”
周雄大喜:“谢谢徐大师!”
瑞和给五师兄虹阚打电话说了这件事:“也不知道是不是邪祟作怪,师兄能不能让你的同事先去查看一番?警局的工作流程太慢,我怕到时候即便移交特调处,许多线索也没了。”
虹阚立刻点头:“我这就去一趟。”
“师兄?你在京城的工作完成了吗?”瑞和知道五师兄不在本地,本来打算让五师兄的另一个同事倪泓先过去看情况的。
虹阚笑了:“刚结案。”
瑞和忙问:“那现在能跟我说说吗?”他听虹阚说过两句,说是那个老屋女鬼案有些复杂,不过当时因为还处于关键侦破期,是不能对非办案人员透露的。
“知道你关心这事儿,就是你不说我也会告诉你的。”虹阚将事情说了一遍。
之前株阳鬼屋的案件他刚处理完不久,杀害汪莉君的凶手即她的男友已经被缉拿归案,凶手交代井底的法阵是他雇人帮忙弄的,花了小两万呢。审后才知道原来背后还有一个黑网站,专门放单接单,凶手就是在这个黑网站里放单子,然后有一个天师接单,追踪过去后,那个天师也被抓到,黑网站也被网警彻底清扫,拔出萝卜带出泥,带出一批依靠黑网站犯罪的客户和助纣为虐的天师。
一个普通案件,竟然牵扯出网络犯罪以及背后更多罪恶,征东特调处周虹阚接到上级指示,将案件再次转交京城特调处,并且被抽调进京城特调处总部做协助。
一个刚进特调处的天师能从头到尾参与这样一个大案,还表现极佳,对虹阚来说是履历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以后如果他想更进一步,比如说等征东特调处支部原部长章部长退休他想争取新部长之位时,或者想要高升入特调处总部到京城过活时,这一笔实实在在的大功劳就是敲门砖。
虹阚因为师傅采宁子的缘故对瑞和本就有几分疼爱,等这件事之后,这份喜爱就多了些真心实意,不然的话也不会特地寻摸那颗子弹壳来给瑞和做中秋礼物,那样的好东西做生辰礼还有些太重呢。
拿到中秋礼后,瑞和就猜测当时从遂泉手里抠下来转到五师兄手里的案子肯定给五师兄带来不小的帮助,之前听师傅说五师兄还到京城出差了,几个月都没回来,前阵子中秋节还是五师兄这几个月来第一次回征东。
“你说那个女鬼啊?审出来了,是收钱的天师做的,他啊,唉!聪明是真聪明,就是心思不在正途上!他收钱帮忙藏尸,顺便拿汪莉君做实验,竟然真的把汪莉君弄成女水鬼,他说都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虹臻你听听,这就是走错路了。”说到这个天师,虹阚觉得太可惜了,聪慧有什么用呢?没有正确的价值观做引导,就会误入歧途。
“五师兄你放心,我一定守住本心,不会走偏的。”
虹阚心中欢喜,小师弟这么乖这么懂事,他难免也偏疼几分,又勉励两句后他说:“这事你放心吧,正好我这边事了打算离京,大概明天就能到了,你把你那个朋友的电话给我,到时候我直接联系他。”
这件事瑞和也没瞒着采宁子,采宁子对他的做法很赞同,还表扬他:“你乖,有好东西总是记得你师兄。”瑞和哭笑不得:“哪儿算好东西?又忙又累,总是麻烦五哥我特别不好意思。”
采宁子笑呵呵的:“你五哥正是需要工作来攒资历的时候,你啊,以为能骗得过我?”
瑞和也学着他呵呵笑,师徒俩对视着笑成两个傻子。
虹阚办事真的很可靠,也不用第二天,当天晚上他就从京城抵达征东,连荷莲观的观门都没进,直接去了出事地点,并且还跑了一趟周雄的家。
第二天中午,周雄就给瑞和打来道谢电话:“徐大师,真的太谢谢你了,你师兄昨晚就到了,案件已经定性是特殊案件,特调处已经接收,我放心多了唉!”
瑞和照例安慰他几句,到了今天周雄还是觉得心有余悸:“我最近不去公司了,打算在家里办公,这两年真的不太平,我开公司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与竞争对手争个你死我活过,但这样的手段……我家妮妮,唉!昨天又有这样的事情,我真的怕了。”
不怪周雄这么想,都是做生意的,得罪的人肯定也在商场上,钱财与名利,自来就是能引得人变成魔鬼的东西。前年他的女儿被绑架撕票,最后还差点被炼成厉鬼,直到今天回想起来,他仍觉得心痛难当。昨天,他生意上的朋友横死电梯里,断头在电梯间里滚动,睁大的眼睛暴突着,红色粘稠的血铺洒一地,皮鞋不小心蹭到就能沾上厚厚一层。
令人惊惧,令人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