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织坐在回府的马车里,手里把玩着一把巴掌大的芙蓉镜,芙蓉镜照出她娇美秀丽的面容,眉如远山含黛、目若春水明澈。
桃腮杏眼,雪肤剔透。
这芙蓉镜内镶着的是一小块西洋镜,只有婴儿手巴掌大,能照得人纤毫毕现,是稀罕玩意儿。
“阿识,你说太子会出什么事?”
威远侯府的三姑娘裴绣凑过来,好小声地问,神色间是压抑不住的好奇,到底年纪还小,无忧无虑,只看到自己想看的。
裴织摇头表示不知,抬眸看了眼对面坐着的少女。
少女容貌艳丽,身段玲珑有致,穿着崭新的缃色镶桃红联珠纹襦裙,双丫髻饰以一对嵌红宝石赤金蜻蜓珠花,耳上坠着一对金镶红宝石的石榴耳坠,戴着赤金镶碧玺石的项圈,手腕上是两对镶南珠的赤金缠丝手镯,端的一身珠光宝气,贵气十足。
她的神色有些心不在焉,有一下没一下地掰着手中的象牙扇子。
听到裴绣的话,她转头看过去,一双波光潋滟的美眸瞪起,怒道:“太子出事,你很高兴?”
裴绣并不怕她,直接怼回去,“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高兴?”
“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那是你眼神不好!”
…………
眼见她们又要吵起来,裴织道:“你们别吵了,还没到家呢。”
马车外传来热闹的声音,显然马车正经过闹市,万一闹得太过,让路过的人听到,损的是威远侯府姑娘们的名声。
裴绣到底有所顾忌,哼了一声。
她压低声音,阴阳怪气地道:“我知道二姐姐关心太子殿下,可惜太子殿下可不知道二姐姐你是哪号的人物。”
就差点直白地说,威远侯府的二姑娘觊觎太子之心人尽皆知,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
裴绢气得俏脸发白。
她捏紧手里的象牙扇,怒喝一声,“你再说我就撕烂你的嘴,我要回去告诉父亲!”
裴绣神色一滞,咬牙切齿地道:“动不动就告状,你是告状精吗?”
“你怕了?”裴绢得意地看她。
裴绣没吭声,俏脸绷得紧紧的,往裴织身边靠了靠,紧紧地圈住她的手,仿佛姐妹俩一起联合起来,孤立裴绢。
裴绢微微皱眉,看向裴织的眼神透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敌意和防备。
裴织拍拍裴绣的手宽慰,垂下眸子,当作没看到对面人的眼神。
自从一个月前,裴绢看她的眼神就多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敌意和防备,她自认没招惹过她,不知是何故。
PS:女主裴织,小名“阿识”。
所以“阿识”不是错字,是她的小名。
第2章
马车回到威远侯府。
绘着威远侯府标志的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在仪门处,前面的那辆是威远侯夫人乘坐的马车,后面是三个姑娘乘坐的马车。
丫鬟搬来脚凳,马车里的三个姑娘扶着丫鬟的手,踩着脚凳依序下车。
刚下车,就见穿着一袭褚红色团纹官袍的威远侯大步走来,他的神色匆匆,连官服都未换,可见十分急切。
威远侯一双虎目望向府里的三位姑娘,目光落到裴绢身上,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夫人,听说承恩公府……你们没事吧?”
嘴里问的是夫人,其实关心的是谁,众人都明白。
三个姑娘上前给他请安。
威远侯夫人淡淡地说:“能有什么事?”
裴绣见父亲一双眼睛关切地打量二姑娘裴绢,看都不看自己一眼,饶是早就知道父亲偏心,仍是忍不住有些伤心。
明明都是女儿,为何父亲如此偏心二姐姐?
威远侯夫人早已习惯丈夫的偏心,懒得理会他们父女情深,说道:“没什么事,我和绣儿回去休息了。”
她携着女儿离开,转头朝裴织说了句“累了一天,阿识也回去休息罢。”
至于裴绢,她没有多嘴说什么。
见威远侯夫人带着裴绣离开,裴织也道:“伯父,我回去了。”
威远侯随意地点头,突然想到什么,朝裴织道:“你祖母那边正叨念着你,你等会去寻她罢。”
裴织乖巧地应一声。
见她们都走了,威远侯正欲问爱女今日在承恩公府的情况,却见她双目眨也不眨地盯着裴织离开的方向,眼里闪烁着某种复杂的情绪。
“绢儿,怎么啦?”
裴绢收回视线,抬头看向父亲关切的眼神,突然鼻头一酸,眼泪就流了出来。
威远侯惊得迭声问:“这是怎么啦?可是有人欺负你?”
裴绢只是一个劲儿地哭,哭得威远侯急得头都大了一圈。
周围的下人远远看着这一幕,都忍不住有些腻歪,虽说这府里是侯爷说得算,可侯府还有老夫人和威远侯夫人呢。
而且这府里也不仅只有二姑娘,还有三姑娘、四姑娘、五姑娘,三姑娘还是长房的嫡女。
二姑娘裴绢到底只是庶女,以往仗着侯爷的宠爱娇蛮任性,很难让人喜欢。虽说最近一个月,她收敛许多,但十几年养成的习惯很难改变。
府里的下人更喜欢活泼的三姑娘裴绣和大方明理的四姑娘裴织。
可惜四姑娘是个福薄的,二房老爷夫妻俩五年前南下,所乘的船出事,夫妻俩不幸葬身江水之中,只留下在京城的四姑娘和七少爷相依为命。
裴绢终于止住哭腔,红着一双眼睛和鼻子望着父亲。
她说:“爹,我想嫁给太子殿下,我要做太子妃!”
威远侯愣了下,迟疑地道:“绢儿,你是不是说错了?”
若说她想嫁给二皇子、三皇子都可以,但嫁给太子殿下……太子除了身份尊贵外,有哪一点值得姑娘家想嫁的?
“没有错,我就是想嫁太子殿下!”裴绢一脸坚定。
威远侯到底是宠女儿的,裴绢是他最宠爱的白姨娘所出,白氏在三年前病逝,留了这么个女儿给他,他如珠如宝地养大,想着她没了母亲庇护,不免疼惜几分。
若是女儿真看上太子……
**
裴织先回秋实院洗漱,换了一身粉色冰梅暗纹的湖绸褙子,头发挽起,简单地插了一根珍珠钗环,在脖子上戴着两圈珍珠项链。
打理好自己,她带着丫鬟芳草、芳茹朝府里老夫人的寿安堂行去。
廊庑前的小丫鬟见她过来,脸上露出笑容,赶紧过来给她打帘子。
“四姑娘来啦,老夫人刚才正念着您呢。”
随行的丫鬟芳草打赏小丫鬟一颗银锞子,喜得小丫鬟一罗筐的好话说个不停,声音清脆,宛若百灵鸟般悦耳。
裴织听得喜欢,神色舒展。
威远侯老夫人狄氏坐在室内,一名圆脸丫鬟正给她诵读佛经,不疾不徐,咬字清晰。
见她进来,老夫人脸上露出笑容。
“阿识回来啦,快过来坐。”老夫人朝旁边候着的大丫鬟道,“快去给四姑娘倒杯蜜果露,加些蜂蜜,你们姑娘爱喝这个。”
裴织刚回来,还没喝一口水,正好渴了,她坐在老夫人面前的锦杌上,接过丫鬟端来的蜜果露,一口气喝了大半杯。
见她渴成这样,老夫人一脸心疼,“慢点喝,还有呢。”
裴织朝老夫人笑道:“还是祖母这边的茶水好喝,怨不得大家都喜欢来祖母这里蹭吃蹭喝。”
这话逗笑老夫人,室内的丫鬟嬷嬷们也不禁掩嘴笑,气氛一阵轻松。
威远侯老夫人点着孙女的额头,笑得差点岔气,直道:“来我这里蹭吃蹭喝的,除了你这皮猴子,还有谁?”
陈嬷嬷凑趣着说:“老夫人,这是四姑娘孝顺您呢。”
说笑一阵,陈嬷嬷带丫鬟下去,留祖孙俩说话。
威远侯老夫人打量孙女,见她面色红润,眸光清澈,颈中的珍珠项链与那莹白的肌肤相辉映,美得如珠似宝,教她心里爱得不行。
“宝儿,今日春日宴,可有看上哪家的公子?”
裴织吃着红漆描金攒盒里的蜜饯,这是寿安堂的丫鬟特地给她准备的,含糊地说:“隔着一面湖呢,没看清楚。”
老夫人不相信,怀疑地看她。
裴织只好道:“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射艺都很精湛,后来三皇子还当场挥毫,画了一幅春日宴图,画工极好……”
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每年承恩公府的春日宴,她都是奔着承恩公府的宴食去的。
承恩公府深得圣宠,府中的厨子都是昭元帝赐下来的御厨,那厨艺自是好得没话说,宴席上的食物都是顶级盛宴。
当时她躲在水榭里吃吃喝喝,哪里顾得上看什么贵族公子。
长得再好看的男人,都不及一道美食吸引她。
但这些心里话当然不能对老夫人说,回想宴会上那些姑娘们称赞三皇子的话,直接复述一遍,当作春日宴的工作报告。
老夫人眸光微动,安静地听着。
等孙女说完,她握着手中摩挲得圆润的佛珠,轻声说:“阿识,你觉得三皇子怎么样?”
裴织眨了下眼睛,故作懵懂,“三皇子自是人中龙凤。”
“若是让你嫁三皇子,你可愿意?”
“……”
裴织这会儿真的惊了。
虽说人往高处走,勋贵之家都想和皇室联姻,但皇子们的婚事,世人仍是较为郑重的,威远侯府自然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