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 这点小问题不算大事, 经商的人总有资金周转,然而集团旗下的其他公司也麻烦频生。公司新开展的业务深陷官司,已经资金链断裂, 经商贷款马上到期。
慈善业同样卷入丑闻,不少人逼他公示账目,反正全都赶在一起,听起来就特别邪门。
再这样下去, 张老板恐怕要破产坐牢, 难怪最近心急如焚找大师。
张老板低头浏览资料,欢喜道:“好好好, 您的意思是尾款前就会好转?”
楚千黎:“你动作快就行。”
张老板捧着厚册子,他一目十行地扫视,疑惑道:“我确实在T省有个厂子,但跟老厂房也没有关系,为什么要拆这一节管道?还有这条给公司改名字,有那么快发挥作用吗?”
张老板知道部分公司改名就改运,但打尾款的日期很近,怎么可能立马就起效?
楚千黎不耐道:“张叔叔,你要信就信,不信就拉倒,说实话我给你写那么多解决办法也很累。”
张老板遇到的破烂事都能集结成册,楚千黎当真是一条一条出主意。
“是是是,我看出大师的认真了,确实是每条都给方法。”张老板连忙吹捧,“我以前找人算都没那么细的!”
“如果所有事情办得顺利,再过半月你就能给工人们结钱,然后拖欠银行的贷款也有回旋余地,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张老板瞬间喜上眉梢,他迫不及待地就要照办,转身欲走却被何建平拦住。
何建平提醒:“咳咳,张总啊,好像差了点环节……”
张老板恍然大悟地拍脑门,他尴尬地笑道:“啊,对了对了,我这就把款打了,老何和律师来做见证人,咱们全都按程序走!”
“对不起对不起,我太高兴差点把正事忘了,包括抵押首饰什么的,现在就拟出一个章程。”
何建平和律师出面解决琐务,他们督促张老板打款,这才让所有事落定。
楚千黎和张老板各自拿过合同,双方客套一番就要离去,皆没过多停留的意思。
楚千黎站起身来,她整理一番衣角,又和气道:“对了,张叔叔,虽然档案里都写全了,但我还是提醒你一下,搞慈善的事没那么好解决,你未来两三年最好都别赚钱,一门心思做善事来补救过错。”
“你后面会碰到不少做生意的好机会,但一个都不能沾,不然会倒大霉的。”楚千黎笑道,“不过你都悔改了,估计不会再犯错。”
张老板猛拍胸脯保证:“没错,我已经听大师的痛改前非,等资金一回来就去捐希望小学!”
“那最好了。”
张老板带着一行人匆匆离去。
浓妆女子离开前还怒瞪楚千黎一眼,她又瞥向桌上的首饰,明显心里气不过。
楚千黎直直地回望,漫不经心道:“不要总是盯着我看,我会以为你爱上我。”
女人一口银牙都要咬碎,终究是没再跟她纠缠。
屋内,谈暮星从何建平及律师手里拿到材料,将其完好无损地放入档案夹。他看到桌上的首饰一愣,只得小心翼翼地收起,连同材料一起妥善地放进包里。
何建平好奇道:“小大师,你这回打钱的账户变啦,我看不是上次那一个啊?”
“这个是专门弄的,不能混在一起来。”
何建平闻言不解,他却没细想,笑道:“行吧,我会帮你催尾款的,这件事也算解决啦!”
两人跟何建平道谢,又告别后离开包间。
楚千黎和谈暮星从茶楼出来,只见楼外乌云密布,转眼居然就变天。
“好厚的云。”楚千黎惊叹,“龙王周末加班啦?”
“快走吧,好像是大暴雨。”谈暮星低头翻包,“感觉打伞都不够挡这种雨。”
雷声轰隆,黑云翻涌,雨水哗啦啦地冲刷人间。
另一边,张老板捧着厚册子如获至宝,他拜访过不少大师,对方不是推脱,就是闪烁其词,还真不会给出细致的解决办法。
他按照楚千黎的方法逐一去做,果然没再遇到倒霉事,连公司都要起死回生。
T省厂房的某节管道被人拆下,那里面居然滚出块大石头,没人知道石头从哪里来。隔周,老厂房再也没有故障,两个厂都不在同一省,这件事就让人摸不着头脑。
某家公司改成楚千黎起的新名字,没多久就有多年前资金周转回来,总算是解燃眉之急。公司新业务陷入官司,现在却有私了的迹象,这绝对也是一大转机。
相似的事情数不胜数,全都被列进厚册子。
张老板效率极高,他每天就翻册子派人去做,简直对楚千黎刮目相看。
张老板赞道:“这小丫头片子有两下子,可惜一看就属于犯倔的人,没事爱跟你扯什么多行善事,赚钱的事没办法问她,处理这些事倒挺厉害!”
女人冷哼一声:“什么犯倔?我看你给够了钱,她照样能帮你算。”
张老板:“你不懂,我做生意见过的人多了,她跟那谁不一样……”
张老板回想起楚千黎曾经的眼神,他就忍不住打寒颤,那目光着实过冷,宛如在看一个死人。
张老板早年间就接触术数,他那时总找一个算命的,对方算得极准却是昏头的赌徒,不帮人算命时都在赌桌上打转。说来奇怪,此人能掐会算,偏偏在赌博上不灵,输钱输得倾家荡产。
张老板刚开始尊敬此人,坚信对方是有能力的大师,然而相熟后便觉得不过如此。那人原来也说过积德行善的话,但张老板都不屑一顾,这不就是赌徒的屁话?
张老板还问过对方:“你不是会算这些,怎么赌钱老输啊?”
“原来是准的,原来是准的,这不是……”那人支吾好半天,最后尴尬地摆手,“唉,不说了,不赌了,再也不赌了!”
虽然算命的总说自己不赌了,但他依旧围着赌桌打转。
张老板最初还听那人两句劝,渐渐就直接用钱打发他,偶尔还要讥讽取笑他。
算命的还替当地其他人掐算,他赚来的钱全都投入赌桌,张老板是掏钱最大方的,所以两人一直都没闹掰。
“你这样真不行,总跟我说的反着来,一而再再而三,事情会搂不住的……”
“你少多管闲事,赚你的钱就完了,管那么多呢!”张老板成为集团老总,他同样脾气见长,连客套都消散,“你要真有两下子,怎么现在都没立业?”
那人被怼得脸色发青,他嘴唇颤动想辩解,却只挤出一句:“你不懂,吉凶悔吝,生乎动者也。”
“我不懂?我看是你不懂!”
张老板看不上此人,他心想自己要能掐会算,早就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怎么还会从别人手里拿钱?
他现在已经是南方有名的企业家,习得术数不就是全国有名企业家。
这是两人最后一次对话,算命的说张老板不懂,但他也没机会再解释。
算命的一直就身体欠佳,他在赌桌边心梗而亡。
企业家们一有钱就爱搞文化,张老板后来知道那句话出自《周易?系传》,这是一条教人趋利避害的人生哲理。一句话道尽万千事,但不是人人都能懂。
张老板拜访过不少玄学高手,他还得知中国术数讲究“动”的奥妙,凡事想要预测,就要抓住“动”机。任何事情一动,方能占卜后续,且很难改变发动轨迹。
《梅花易数》曾解释此理:先天则有执着而成卦,后天触物即有卦。此全在人心神之所用也。其能推测之精,所用之活,则一事一物莫逃之数矣。
班级内,谈暮星看到何建平发来的消息,他犹豫地偷瞥楚千黎一眼,开始思索如何跟她交代。
楚千黎正在整理自己的塔罗牌,她陶醉于精美的牌面,又察觉到同桌视线,疑惑道:“怎么了?”
“建平叔说尾款打来了。”谈暮星硬着头皮道,“张老板还发来希望小学照片,坚持让建平叔给你看看,说自己照你的意思悔改。”
“那看来他挺服我的,这是还想找我算呢。”楚千黎若有所思地点头,又瞟到同桌微妙的神情,说道,“不要露出这种表情,任何事知道悔改就有用,这是必然的规律。”
“但最怕的是嘴上说弥补过失,却打心里不愿承认错误。”
按照何建平的意思,张老板打来尾款,双方合作就结束。
楚千黎没有碰张老板给的钱,她天天跑去找贺时琛哭穷,没事就到谈暮星家蹭吃蹭喝,还跟着邱晴空看综艺节目。
除了成绩提升缓慢外,她的校园生活很圆满,再得知张老板消息却不是通过何建平。
邱晴空最爱课间刷微博,她望着热搜不由惊叹:“真吓人,江浙沪那边有个老总在厂里被炸死了,最离谱的是同行就他中招,他老婆路上跟他吵架,跑出来就逃过一劫……”
“这听着都像有人故意炸他?”邱晴空一向对此类诡异事件感兴趣,说道,“警方还专门去调查了。”
邱晴空将手机屏幕转向二人,她最喜欢分享各类信息,总是逼迫楚千黎和谈暮星看。
谈暮星看清新闻里的集团名字一愣,他下意识地看向楚千黎,又忍不住回头确认,惊道:“这不是……”
楚千黎平静道:“这可不是有人炸他,他自己炸自己吧。”
邱晴空不知事情真相,她不明所以地低头:“自杀吗?不可能吧,说他最近生意很红火,这回专程去厂里盯进度,平时从不下厂的。”
“要我说也邪门,大老板坐办公室不就完了,非到厂里瞎掺和什么。”
周末的茶楼,何建平叫来楚千黎、谈暮星二人,他跟邱晴空有相同感受,对张老板意外离世的事大为唏嘘。
人死如灯灭,何建平以前看不上对方叫“张总”,现在却改口叫“老张”,拍腿叹息道:“要我说老张真糊涂,小大师都说别搞钱,怎么没多久就坐不住呢?”
“他上回给我发希望小学照片,我真以为他去搞慈善,谁想到扭头就谈生意。”何建平无奈道,“其实我以前听他提过,他说自己碰到生死卦,所以好多人忌讳不给他算,我以为他长记性了。”
谈暮星面露迟疑:“他自己知道是生死卦?”
何建平点头:“知道,当然知道,所以我想不明白他啊!”
“因为他觉得事情已经过去了。”楚千黎慢悠悠道,“何叔叔,你不懂他很正常,你跟他就不是一类人。”
“我以前不就说过,有时算出来也没用,人要是自己不想做,那结果不会有变化。”
“可不是嘛,当初你专程给他写清了,临走前又提醒一句,最后却还闹成这样。”何建平唯恐楚千黎心里过不去,宽慰道,“没事,你出的主意都有用,起码他厂里工人没欠薪,就他头铁老想着赚钱……”
虽然张老板人没了,但楚千黎算得没错。
张老板的集团重归正轨,公司及厂房的员工们没受影响,连张老板后来娶的妻子都逃过一劫。
据说,张老板前妻所生的女儿已经赶往公司,现在要争夺集团的股权。张老板以前防备后娶的妻子,一直想等她怀孕生子再提此事,谁料到意外去世,场面就变得混乱。
张老板当初为请楚千黎解决此事,直接将家里的底子掏空,否则也不会着急去赚钱。不动产是根基,许多老赖破产后股份就不值钱,但他们依旧能逃到海外骄奢淫逸,就是有底子在。
何建平不厚道地想,张老板简直提前将后事办完,他的去世并没波及太多人。
其他老总离世不免人心惶惶,但张老板原本就要破产,现在是重新走向正轨,正处于一个平缓的阶段。
集团破产是无数人失业受罪,可集团只是换一个领导者,好像就没什么关系。
“何叔叔,你有没有什么靠谱渠道?”楚千黎思索片刻,提议道,“能不能帮我找个慈善机构,我想捐钱。”
“捐钱?捐多少?”何建平恍然大悟,忙不迭劝道,“小大师,你不用捐啊,你算得没问题,他自己犯糊涂,跟你又没关系!”
“有没有关系可不是感性判断。”楚千黎摇头,“前面的还完了,这是最后一笔钱,捐完就算了结。”
张老板曾打着慈善旗号骗钱,现在将这笔钱还回去,这件事就画上句点。
何建平劝不住楚千黎,便说找朋友问问,挑一家信得过的。
茶楼外,天光大亮,谈暮星被太阳晒得眯眼,他感受到一丝暑意,又见楚千黎蹦蹦跳跳,笑道:“这是我第一次见你打白工?”
楚千黎蹦下楼梯,她歪头想了想,坦白道:“也不是白工,赚得不是钱,是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