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暮星仰望天空,他果然看到浩瀚繁星,楚千黎并没有撒谎,村里的星空比城里无垠。
楚千黎正在角落里捣鼓鸡窝,她好奇地歪头看着,左摸摸右碰碰。
谈暮星思及白天的闲聊,询问道:“陈丽丽是你以前在村里的客户?”
“是呀,村里人结婚都要挑日子,她当初找我来算过。”楚千黎解释道,“其实是我爷爷留下的客户群,原来都是爷爷给村里人算,后来才是我。”
谈暮星:“你原来不是说命运不能简单用好或不好来点评,很多人没资格为他人断命,为什么又可以看姻缘呢?”
“你还记得这话啊?”楚千黎回头望他,耐心道,“占星师确实不能下定论,任何事都是趋向而非结果,但趋向也有不同的概率。”
“概率?”
“是的,好事的可能性是90%,坏事的可能性是10%,我不能下定论说好事100%,但发生好事的概率就是高。”
楚千黎补充道:“我不是算到陈丽丽一定会离婚,而是算到她跟配偶会有坎儿,他们的冲突大概率导致离婚,小概率不离婚却感情受影响,展现形式有差异,但趋向没有变化。”
谈暮星垂眸,他声音微哑:“……这么看命运岂不是没法改变?”
“可以改变哦,但会特别难,这本质是一种推演,人想要打破既定的航线,必须把自己推翻重造。这过程太难受了,所以有人变不了。”
楚千黎用小棍戳着鸡窝,平和道:“所以我有时会劝人不要算,大家都会好奇自己的未来,但其实知道或不知道很难有变化,有时候不知道反而更好。”
夜色中,谈暮星见她独自坐在角落,他近期总会时不时情绪低落,偶尔脑海中浮现她和须乾道长的话,产生一种难以自制的割裂痛楚。
然而,他站在星空之下,跟她自如地交流,突然感觉这份痛感在远去,或者说剧烈的疼痛使他麻木,反而转换为许久不见的镇定及平静。
谈暮星温和道:“你这还是会魔法的人说的话。”
楚千黎茫然。
谈暮星苦笑:“因为你知道未来,所以觉得不知道更好。但对我们普通人来说,倘若不找人去算的话,连选择机会都没有呢。”
“这算是围城吗?我不是说什么事都要算,但有些事要是不知道的话,我可能会后悔一辈子的。”谈暮星轻声道,“陈丽丽知道后做选择,跟陈丽丽不知道做选择,根本就是不同的结果,你做的事不是没意义的。”
“有不同吗?”
“有,她可能会有痛苦的结果,但她也拥有选择的机会。”
楚千黎注视着谈暮星许久,她终究不满地鼓起腮帮子,低头道:“受教了,普通人,今天也被不会魔法的人教育了呢。”
谈暮星慌张地摆手:“我没有教育你的意思!”
楚千黎难得刻薄:“哼,有院子的大少爷说什么都对。”
谈暮星顿时头大,他思索如何劝哄同桌,突然听见鸡笼里发出长鸣!
下一秒,鸡窝里的母鸡突然从笼子里蹿出,它身强体壮、扑扇翅膀,猛地扑向挑事的楚千黎,发出一连串的咯咯声。
楚千黎刚刚还手欠地玩笼子,她惨遭大母鸡突袭,赶忙往谈暮星身后逃窜,连声呜咽道:“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谈暮星面对突发情况,他下意识地护住楚千黎,还真镇住疯狂扑人的鸡。
大母鸡迟疑片刻,试图绕开谈暮星,攻击后面的楚千黎,然而被大白熊保镖挡住去路。
楚千黎拿同桌做盾牌,她顿时就胆大起来,朝母鸡挑衅道:“你过来啊?”
大母鸡焦躁地左右迈步,它不时还发出叫声,似乎在骂熊孩子有够狡诈,简直是不讲武德。
两人一鸡陷入对峙,开始在原地绕圈子。
谈暮星没见过此架势,他硬着头皮道:“我们要把它赶回笼子吗?”
正值此时,隔壁王萍听见动静,她提棍走到屋外,怒道:“楚千黎,你是不是又逗鸡了!?我没见过你那么手欠的小孩儿,打不过它还老招它――”
王萍提棍把大母鸡赶回笼子,然后将楚千黎暴骂一通,说她早晚被鸡啄眼才长记性。
楚千黎不满地嘀咕:“不能把它炖了吗?”
“晚上不是才吃过鸡汤,我看把你炖了差不多!”
谈暮星目睹此幕,突然好想拍照留念,总觉得是贺时琛性转在村里改行养鸡。
鸡飞狗跳过后,他终于有来到村里的真实感,这里是她成长的地方,周围都是陪她长大的人,也让他产生轻松愉快的感觉。
谈暮星先行回屋洗漱,院里只留楚千黎和王萍。
王萍对楚千黎挤眉弄眼,她朝屋里扬扬下巴,问道:“那到底谁啊?我真看不懂你们这帮小孩了。”
“同桌。”楚千黎补充道,“还是我在城里学校最好的朋友。”
王萍面色古怪:“是你把人家当朋友吧?什么朋友会跟你回村?”
“所以说是最好的朋友。”楚千黎看破对方的神色,她认真地解释,“不是萍萍你想的那种感情。”
王萍忍不住调侃:“你都不知道我想的是什么,怎么就能说不是?”
“因为你想的那种感情太简单啦,所以我知道不是啊。”
王萍不解道:“那是什么感情?”
“是知世的感情。”楚千黎沉吟数秒,郑重道,“是更加纯粹、更加无私、更加不求回报的感情。”
“有得必有失,那也是我更加偿还不起的感情。”
楚千黎可以跟贺时琛瞎胡闹,他们都很清楚身份错换的亏欠,所以没什么关系。她对邱晴空、王萍等人会收敛一些,在父母面前同样乖巧不少,把控着付出和收获的平衡点。
然而,谈暮星从未让她算什么,他没有欠过她的。
他自称不会魔法的普通人,但对于不信魔法的他来说,会魔法的她其实没有用。两人完全就是对等的,甚至他已经洞察到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未来,所以也不知道如何来偿还。
“怎么没法还?关系好就别计较那么多!”王萍大方道,“明天带你朋友到处转转,虽然村里什么也没有,但来都来了,别耷拉着脸。”
楚千黎拍拍脸蛋,她振作起来,试探道:“好耶,那我们明天能不能炖这只鸡?”
“不能,你再打它的主意,我就把笼子打开,让它来跟你理论。”
次日,楚千黎和谈暮星早上接受王萍投喂,接着决定跟随她上山逛逛。
王萍带两人走在山间小路,提议道:“我去找村长借辆车,带你们上山摘点东西,这也不算白来一趟,城里人不常进山吧?”
谈暮星和气道:“谢谢您……”
楚千黎:“他是城里人中的城里人,家里以前有山的!”
谈暮星怕王萍不快,他尴尬地摆手:“没有没有!”
王萍淡定道:“这有什么?我家以前也有山,现在银隆山也归村里吧。”
楚千黎继续炫耀:“萍萍,我现在还超级有钱,完全可以包养你了,你都数不清我账户里的几个零!”
王萍听熊孩子N瑟,她眉毛一挑,错愕道:“现在城里人账户都能放冥币啦?”
“什么冥币!当然是阳间的钱!”
王萍冷笑:“我知道你又要骗我,真以为我见识少不上网呗,那就是津巴布韦币,我可是读完高中才去厂里的。”
谈暮星:“……”这是被骗多少次才会有此心态?
谈暮星原本担忧王萍心里不爽,现在想来跟熊孩子打交道的人,基本也不是寻常人,拿捏楚千黎就跟揉小鸡仔一样。
第45章 第四十五颗星
三人穿过小路, 抵达村中的小楼,只见门口停着的小车,却不见车主的身影。
“主任!主任!”王萍站在楼下喊, 她发现无人应声,诧异道,“人呢?”
楚千黎:“是不是又在喝茶摸鱼?”
谈暮星好奇道:“这是村里办事的地方吗?”
“差不多吧, 反正有什么事过来就行。”
楚千黎等人喊不出村长, 不得不进楼找人借车。他们踏进楼道,忽闻争执之声,办公室门口人影晃动、略显混乱。
“老李, 你就直接说这事儿行不行?别跟我在这儿磨叽, 其他人没你话那么多!”
“不行,绝对不行, 这是坏风水的事情,我跟你实话实说, 我们村以前叫隐龙村, 那山叫做隐龙山, 当时就闹过一段时间,专门改名才安稳下来……”
“我去,你都多大人, 还信这些呢?封建迷信不可取,亏你还号称先进文明村,你觉得搞这些先进吗!?”
五大三粗的中年大汉气势十足,他一把握住村长的胳膊, 强势道:“甭跟我废话, 赶紧把字签了,少不了你们村分红!”
“勇进, 真不行,你们找风水先生看过没……”村长老李是一个干瘪瘦老头,根本就拗不过大汉,他看到王萍等人,瞬间眼前一亮,“萍萍!哎呀,大师也回来啦!”
胡勇进看到迎面而来的三人,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村长。
王萍开门见山:“村长,我们想借车。”
村长纠正道:“不是村长是主任,我是依照村名委员会组织法选出来的主任,不要老叫村长!”
“行行行,主任我们想借车。”王萍敷衍道。
“好啊好啊,楚大师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怎么都不来我家吃饭?”村长热情地凑到楚千黎身边,“我家门口的树都挂果啦,你不最喜欢扯果子,待会儿就去我家瞅瞅!”
楚千黎为难地侧头,婉拒道:“啊,但我待会儿要跟萍萍上山……”
谈暮星发现村长对楚千黎热络异常,态度跟王萍截然不同,他不由颇感意外。
王萍不满地啧一声:“就是你们这帮当官的老捧她,才把她搞得生活不能自理……”
“什么官不官的,不能这么说话!”村长赶忙拉过楚千黎,他向中年大汉介绍道,“这就是当初给我们村改名的大师,我让她跟你好好说说,银隆山真的不能随便动,她和她爷爷当年看过的……”
楚千黎等人听村长讲完来龙去脉,银隆村及银隆山处于两省交界之处,隔壁省近年通过大山开采拉动经济,随着开采范围不断扩张,便盯上边缘地带的银隆山。
胡勇进是隔壁村的人,他近些年靠开采发家致富,想将银隆村及银隆山拉入大部队里,非要逼村长老李签字答应。
因为银隆村生活水准不错,还是国内的先进文明村,所以村长并不愿冒险开采,不似其他村长被分红打动。
胡勇进狐疑地上下扫视楚千黎,皱眉道:“老李,我看你搞迷信搞糊涂了,你管一个小丫头片子叫大师!?”
村长忙道:“人家从出生起就干这行,工作时间比我当主任都长,大师你赶紧跟他说说为什么银隆山不能动。”
楚千黎一愣,她面露迷茫:“啊?就这么说吗?”
村长期待地催促:“是呀是呀,你当初不是跟另一位楚大师看过风水,就把他那套话搬出来,什么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峦头理气人和……”
楚千黎了然地点头,郑重道:“哦,银隆山不能开采呢,因为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保护生态环境就是保护生产力,改善生态环境就是发展生产力,必须摒弃损坏甚至破坏生态环境的发展模式,摒弃以牺牲环境换取一时的短视做法……”①
胡勇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