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秦秋婉想也不想就拒绝:“我又没错,才不要躲躲藏藏。”
她眼神一转:“他要做出一副情深模样,我们家也可告知外人,当初约定好了他不许纳妾。这没孩子不只是杨家着急,我们家也急啊!”
也只能如此。
秦秋婉不止不躲,还跑去街上转悠,遇上熟识的人,也不隐瞒两家之间的事,还俏皮地说幸亏郝家姑娘把人叫走,否则她还出不来。
很快,许多人都知道,杨兴嗣跑到钱家门口跪求妻子回心转意,却被外面的小妖精叫走。
男人都能理解杨兴嗣,毕竟这是杨家目前唯一的孩子,如何重视都不为过。可落在女子眼中,就觉得那外头的小妖精着实气人,且杨兴嗣一叫就走,也实在不是个良人。
田氏冷了一场,又站了许久,浑身不适,特意寻了大夫来看,刚送走大夫,就听说了儿媳跑到街上说儿子被郝家下人带走的事。
她先是恼怒于钱婵儿的不懂事,把自家的事往外说。又怕郝家不是故意叫人,而是孩子真的生了病。
想到什么,她也梳妆过后坐上马车去了郝家,一路上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闹得沸沸扬扬。
于是,外面的风向一转,连某些认为郝婉君故意借孩子争宠的女子,也觉得可能孩子是真的生了病……否则,杨夫人何必这么急?
秦秋婉正在钱婵儿的嫁妆铺子里巡视,成亲已经五年,这些铺子里的人手也由一开始的全是钱家下人,弄到现在夹杂了不少杨家下人。
她巡视一圈,凡是和杨家来往密切,或者是身契还在杨家的,一律赶走。
转悠半日,她还遇上了以前钱婵儿的闺中密友,两人一起喝了茶。
天色渐晚,秦秋婉打算回府,刚一出门,就看到了茶楼中俊秀的说书先生被伙计领上了台。
先生二十岁左右,一身陈旧却浆洗得干净的长衫,容貌俊秀,肌肤如玉,头发用木钗挽起。上了台后,对着底下人一拱手,折扇一展,开口就说:话说上回,那杨战拎着一柄长剑杀入敌营……
清越的男声格外悦耳,秦秋婉饶有兴致地靠在栏杆上听着,满眼都是笑意。
记忆中莫骅与李曳之出身都好,无论何事,一句话吩咐下去,自然有人办得妥妥贴贴,秦秋婉还从未看到过他落魄的模样。
观他气质儒雅,可那身打扮着实朴素,由此也可看得出来,他如今的处境并不好。
故事说了半个时辰,秦秋婉就站了半个时辰,期间还跟伙计打听到,这人是掌柜刚找到的,每日说一个时辰,故事由茶楼准备,他只负责说。
说白了,这就和请貌美女子弹琴一般,有些卖弄皮相吸引客人的意思在。
秦秋婉笑吟吟吩咐:“艾草,让掌柜送一壶茶水给他润喉。”
艾草欲言又止,此时的姑娘一脸兴致勃勃,明显是对底下那个年轻说书先生起来心意,乍一看,就像是……像是那些去戏楼捧角儿的纨绔。
“快去啊。”秦秋婉看着他消瘦的脸颊和过于瘦削的身板,补充道:“再送点火腿点心,吃不完就让他带回去。”
艾草跺跺脚,压低声音:“姑娘,我听说过他,他从不接受客人的打赏,也不愿意私底下和客人接触。”
人家就是单纯想赚点银子糊口的年轻人!
秦秋婉听出来了她的未尽之意,笑道:“只是送茶而已,试试嘛,万一他收了呢?”
艾草:“……”
台上的高长瑜看着有伙计送茶水,下意识就要拒绝。
伙计瞪了一眼,眼神示意他往楼上看,压低声音:“搭上了这位,不比你说得口干舌燥好?舅母和和大表哥还等着你赚银子救命……”
第65章 不孕不育的原配 6
伙计不见他意动, 继续苦口婆心:“看她打扮,身上的首饰随便摘一样,都够你救舅母和大表哥了。”
高长瑜不悦:“别说了。把东西给我送上去。”
伙计恨铁不成钢:“你别倔!反正我不帮你送。”语罢,掉头就跑。
高长瑜:“……”这倒霉表弟, 该收拾了。
每天的一个时辰里, 他有一刻钟休息, 喝了一口边上的粗茶, 他端着那个托盘下了台, 绕上楼梯, 一路到了秦秋婉面前。
秦秋婉一直站在廊上,掌柜已经派人给她送了小桌小椅。看着他一步步上楼,她眼中满是笑意:“你怎么不喝茶水?”
高长瑜走到她面前,微微一礼:“无功不受禄,姑娘不必如此多礼。”
秦秋婉用手撑着下巴, 饶有兴致:“我只是觉得你声音好听,顺手而为, 压根不算事, 你不必记在心上。”
高长瑜执意将托盘放回小桌上:“实不敢受。”
秦秋婉看着他的动作:“公子性情高洁,让人钦佩。”
高长瑜苦笑, 事实上,这一路上来, 他心里也想过表弟的提议,可又觉得那样的自己太卑鄙,尤其上来之后, 面前女子对自己态度温和,眼神清澈,不见之前那些女人眼中的鄙视和粘腻恶心, 他就更狠不下心收她的好处。
他再次一礼:“多谢姑娘捧场。”
秦秋婉微微笑着看他下楼,唤过伙计,抬手给了个银角子:“我们可以给他打赏吧?”
伙计拿着银子,眉开眼笑:“当然。”
“银子怎么分?”总不可能是全都给他。
伙计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七三,酒楼七,高公子得三。”不过,伙计没说的是,别看高长瑜来了后酒楼的客人日渐增多,可收到的打赏还不如之前请的弹琴女子。
当下女子矜持,就算喜欢,也不会这般外露。最多就是请茶水,还会特意嘱咐不许外传。偏偏高长瑜还不收人家的茶水,那些女子被拒绝之后,都觉得面上无光,又怕闹大了被长辈责备,久而久之,已经没人愿意请他喝茶了。
秦秋婉抬手给了二十两:“打赏他的。记住,我要你们今日就把他的那份分给他。”
伙计:“……”突然想去说书了!
不提高长瑜下工后拿到六两银子心情如何复杂,随着秦秋婉离开,她厚赏一个说书先生的事随即传开。
钱家和杨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现在的情形是,钱家女捏着杨兴嗣的错处要和离,而杨兴嗣不答应。
打赏一个长得俊秀的年轻公子,这就不是一个嫁人之后想好好过日子的女子该做的事。很明显,钱家女真不打算过日子,且还自暴自弃打算以毁了自己名声来让杨家放弃她。
*
杨兴嗣从郝家回来就挺沉默,正用晚膳,田氏在一旁说教:“满月的孩子偶尔会大哭,可若真如她所说孩子哭得险些背过气,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好。依我看,那孩子压根就没事。她就是故意骗你,看不得你好。”
杨兴嗣叹气:“娘,能让我好好吃顿饭么?”
他到了郝家之后,孩子睡得正香,用郝婉君的话说,孩子是莫名其妙开始哭,也莫名其妙自己就好了。听到这话,当时他就知道她应该骗了他。本有些恼怒,可他本来就跪不下去,也懒得计较。更何况,后来郝婉君还说起她本家一个弟弟没有父亲被欺辱的事……当然,后来她回过味来后,再三保证没有想逼他,只是无意中说起。
无论有意还是无意,孩子没有父亲确实会面对许多异样的目光,何况孩子有父亲不能相认,就更会惹人闲话了。
他没心思吃饭,几口扒完,将那个没有父亲的孩子的遭遇说了。
田氏听了,愈发不满:“她说无意你就信?依我看,她就是故意,口中说没逼你,可实实在在是逼你下决定!因为她清楚,若是钱家提出不许她们母子进门才肯让钱婵儿回来,我们一定会答应。”
今日之前,田氏是很喜欢这个替杨家生下长孙的姑娘,可儿子明明要求情,却被拉走,落在钱家眼中,只怕更不容易原谅。尤其她亲去了之后发现孩子压根无事,只是那女子在争宠,所以,她话里话外颇不客气。
杨兴嗣茶都没心思喝:“无论有意无意,孩子若是不回,肯定会被人低瞧谩骂,您舍得?”
田氏自然是舍不得的,她皱起眉:“可婵儿那边不原谅你,若是接了孩子,只怕更会……”
恰在此时,有丫鬟急匆匆跑进来:“夫人。”
田氏本就不悦,被丫鬟一打断,愈发恼怒,一拍桌子:“何事这样慌张?规矩呢?”
丫鬟急忙跪下请罪。
看丫鬟吓得战战兢兢,田氏心里更不得劲,好像自己是要人命的阎王似的,不耐烦挥挥手道:“有事就说!”
“奴婢……奴婢……”真到说出口的时候,丫鬟突然有些害怕,可看的主子不耐烦的神情,只得咬牙将自家少夫人打赏一个说书先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杨兴嗣端着一杯茶,嘴巴微微张着,很是诧异。
田氏先是讶然,随即大怒,将面前的茶杯拂落:“不守妇道,她想做甚?”
瓷器碎裂声里,杨兴嗣已经霍然起身跑了出去。
田氏皱眉:“兴嗣,你去哪儿?”
杨兴嗣已经跑没了人影。
他跑出杨府,一路跑去了钱家,想要直接进府质问,却被门房拦下:“杨少东家,您有何事?”
看到面前板着脸的门房,杨兴嗣这才回过神,方才气糊涂了,他都忘了自己如今不能进钱家,他咬了咬舌尖,沉声道:“我要见你家姑娘。立刻!”
门房不知道他心里翻涌的思绪和怒气,面色不变:“抱歉,姑娘方才回来时,说今日累了,不见客。您明日再来。”
杨兴嗣气得不轻,颤抖着手指指着大门:“我不见她也行,你去给我问问,她是不是真不想过了?”
门房被他激动的神情吓了一跳,退后两步,眼神一转:“我这就去。”
彼时,秦秋婉正在沐浴,听到丫鬟转达的门房的话,眼睛都未睁开,随口道:“无论他如何做,如何谩骂,我都不可能回头。”
杨兴嗣很快得知了她的原话,蹲在地上揪着头发,好半晌,他大吼道:“钱婵儿,是我对不起你。你想离开我,也不要找这样气我的法子。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答应和离。”
钱婵儿住在内院,钱家宅子大,自然是听不见的。
秦秋婉得知时,杨兴嗣已经在门口发疯了许久。内院听不见,钱家附近的几个大户却已经得知。
秦秋婉听到这些话,冷笑着披衣往外走,到了门口,对着正在那儿表衷心的杨兴嗣道:“如果你想做王八,尽管不答应!”
杨兴嗣气得脑中一片空白,颤抖着手指指:“你……你敢!”
秦秋婉扬眉:“你都敢,我为何不敢?若是你不怕我顶着杨家妇的名声和别的男人来往,不和离也可啊。我无所谓!”说到这里,她意味深长:“当然,不是我故意的,而是意外。”
杨兴嗣眼前一阵阵发黑,都是给气的,看着面前女子,他只觉得无比陌生,也深切的认识到自己伤她太深,伤到她不顾名声也要离开他。
“婵儿,我对不起你。”
秦秋婉不知道他又脑补了什么,道:“你要是真觉得亏欠,就签了和离书。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杨兴嗣不甘心:“婵儿,我……”
郝家的丫鬟急匆匆跑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奔到他面前,哭着道:“杨少东家,出事了!”
见状,杨兴嗣皱起眉来:“何事?长旺又出事了?”
长旺应该是那个孩子。
丫鬟哭得涕泪横流,摇着头道:“我家姑娘说……因为她在……孩子不能认祖归宗……所以……她……她……”
杨兴嗣大惊,拔腿就跑:“她怎样?”
丫鬟抽泣着摇头,好半晌说不出话。
杨兴嗣焦急不已:“快上马车!”
他往马车上爬,爬到一半发现爬不动,回头一瞧,只见头发上还带着湿意的妻子正拽着他的腰带。
“婵儿,人命关天,这不是你任性的时候。稍后我会跟你解释,要打要骂我都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