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复实验并不难，甚至称得上简单。

　　在苏如伊做完最关键的调配工作后，周俊武见缝插针地开始搭话。

　　“用于诊断和生物传感器的丝蛋白材料的另一种功能怎么做？”

　　“可以通过丝蛋白与酶的融合实现的。比如木聚糖酶与4RepCT丝蛋白融合，这种材料在乙醇清洗时很耐用，可重复使用和储存。”①

　　“这个相性，这个材料是不是能合促进角膜再生？”

　　“对。向丝蛋白-CBD 溶液中添加CNCs 可以进一步地排列纤维，形成高度有序、透明的优秀材料。像是这类高透明性，特别适合促进角膜再生。”①

　　……

　　苏如伊和周俊武快速地有来有往，谈到兴头上，两人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即兴画图讲解。

　　三个研究生前面还能勉强听一听，到后面脑袋就开始发蒙。

　　他们试图记笔记时发现根本跟不上，那两人写板书的效率和擦黑板的速度一样快。往往是刚记下一半，另外一半就被快速地擦拭掉。

　　他们绝望地看着黑板前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面面相觑，感觉历史真TM是个圈，现在这个又变成听也听不懂的状态。

　　更郁闷的是，台上两人思维火花碰撞太激烈，他们连抄都抄不赢。

　　“我觉得我研究生白读了。”

　　“同感。”

　　“后浪太猛，前浪已死。”

　　……

　　周俊武仿佛后脑开了眼，猛地回头粉笔一弹一个准。

　　“你们三怎么回事？这些都是重点，是毕设，都别给我瞎聊，好好记下来。”

　　“是。”三个研究生仿佛霜打的茄子，只好分工协作，继续拼命记载。

　　周俊武收回视线，他看了看黑板上层出不穷的新思路，又看着身高不足一米五看起来萌萌的苏如伊，心里又是惊叹又是满意。之前什么怀疑、揣摩都化为赞许。

　　他觉得这可能就是当之无愧的天才。

　　思及此，他心中又升起无边的愤怒，这样的天赋、能力和扎实的基本功，居然都会被构陷学术造假，什么时候华国的学术圈堕落至此了！

　　这种同行倾轧的恶心事，到底还要重复上演多少次！

　　这个事情他必须要向上面汇报！

　　“小苏啊，你是受委屈了。”周俊武认真地拍着苏如伊的肩膀，然后将粉笔放在书桌上，“你放心，这事党和国家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谢谢。”苏如伊很淡定。

　　周俊武又道，“对了，你以后如果有有关生物材料的成果，最好是等你寄出去的论文刊登，拿到专利后再制作，免得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你这篇论文是寄给哪本刊物了？我帮你去问问？”

　　苏如伊一愣：“什么论文。”

　　“就这篇有关丝蛋白材料的。”

　　“没写，网上有类似的。”苏如伊摇头。

　　网上丝蛋白材料的论文不少，和她有类似猜测的也有，所以她默认不需要再写。

　　“我帮你去看……”周俊武差点被苏如伊的回答给呛到，“你没写论文？类似的但那只是猜想，并没有证实啊。你这是有实验数据支撑的！完全撑得起一篇sci。”

　　“是这样吗？”苏如伊有些迷茫。

　　这主要是两个时代的区别。

　　同样的论文猜想，在30世纪，智脑会帮忙验算能否实现，还会罗列相似的猜想。就好比，你一篇论文论证1+1=2，那么智脑还会帮你论证1*1=1、1*2=2、甚至还有1+2=3。

　　久而久之，30世纪的科学家在看见网上有类似的猜想后，不会再发表一样思路的论文。

　　但在21世纪就不一样了。每一个论证都是科学家们自己思考的，所以只要你拿得出新理论，做得出数据，那就是一篇新论文。

　　“当然啦。不过后期补上也行。小友你还小，会这样也是正常的。”周俊武原本很着急，没想到会碰到这么低级的错误，但再一瞅苏如伊稚嫩的样貌又觉得理解，还是个小孩子嘛。

　　“你回去后还是赶紧补上。”周俊武努力让语气温和，“稍后我给你推荐几本适合发表的期刊。赶紧写，你要是不嫌弃我还能帮你看看。你这也算开拓一个小领域，我这几个不成器的学生的毕设指不定还能蹭你的想法，多发几篇sci。”

　　一听到能蹭上sci，原本正在吃柠檬的三个研究生听到这话立马精神起来，集体目光炯炯地看向苏如伊——手中的稿子。

　　苏如伊：“……谢谢。”

　　周俊武越看实验数据，越是惊喜，忽然想起苏如伊那句“给别人用了”。

　　他很警惕问道：“你之前的成品给谁用了？可靠吗？”

　　丝蛋白生化材料对于内外科医疗有重大作用，是一块利益巨大的香馍馍。

　　他可是知道某些公司某些人，在利益面前会做出怎样恶心人的举动。

　　苏如伊很淡定地开口：“靠谱，小朋友。”

　　周俊武一听这稍显傻白甜的话就着急，他刚准备多说两句，就听见张医生补充道：“是给我儿子用了，他们去参展。参加比赛？”

　　“科技参展？什么比赛？正规吗？”周俊武三连问。

　　这个问题还真问倒她了。

　　张医生乐呵呵：“正规呢。我儿子他们还一路杀进决赛了，今天晚上经济频道应该会转播颁奖典礼。我看了下，就算不是优胜，那肯定也是一等奖。”

　　周俊武对这个青少年组的比赛也有印象，虽然是私企办的有点功利化但还是正规的。不过让这个级别的去参赛，简直是降维打击。

　　“小张不错，为了奶奶阿尔茨海默病而制作的产品，挺有孝心。”周俊武平静地评价道，“不过若是没拿个特等奖，评委们就是一群酒囊饭袋。”

　　张医生笑笑不敢说话。

　　周俊武越看苏如伊越喜爱，多聊了几次后他甚至动了收苏如伊做弟子，让她跟他一起进研究所学习的心思。

　　但一看到苏如伊娇小的身躯后，周俊武又将这颗心思放回去了，到底还是个小娃娃，过于拔苗助长还是要不得。

　　最后，他只很认真地鼓励道：“小苏啊。你可能会遇到很多名利诱惑，也会遇到很多牛鬼蛇神。但我只有一个建议，保持你做研究的初心。

　　最后，我们Z大的名声虽然比不过水木大学，但生物材料领域，不管是理论研究还是实际应用方面都是数一数二的。等你考上大学，就来我们学校吧，我会好好带你。”

　　周教授在生化材料界是领军人之一，他平时带研究生都少，挑剔得很。现在居然承诺要从大一开始带人，这摆明是要收苏如伊做入室弟子，对她万分看重。

　　低头抄公式的研究生们又默默地咽下一口酸柠檬。

　　“谢谢您。”苏如伊认真道谢。

　　三人行必有我师，每一个时代出类拔萃的人物定然有值得被学习的地方。

　　苏如伊离开后，周俊武又和张医生聊了一会，当把所有前因后果听完，他先给几位相同领域的友人拨通电话。

　　“老刘啊！我记得你在研究丝蛋白生物材料的医疗作用把，哈哈……别搞了，这里已经出成功了，你给我帮个忙，就说是有关……”

　　“老林啊，呵呵，你之前还说我一把年纪活到啥身上去了。这句话我现在还给你。哦，丝蛋白材料研究成功的不是我，长江后浪推前浪知道不？

　　嘿嘿，别想了，我未来的弟子明白吗？！现在我弟子有点麻烦，你帮我打个电话。对，帮忙盯着点……”

　　“老陈，我弟子把那个项目搞出来啦！哈哈，下个月你去F国的时候记得亲自去找查理教授他们，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是的，记得把他们的表情告诉给我。还有一件事，你帮我打个电话……”

　　学术界研究丝蛋白项目组的很多，和苏如伊类似的就好几个，周俊武打电话通知，也是卖个顺水人情，让他们帮着盯苏如伊这件事。

　　周俊武把老朋友们安排得明明白白，然后回办公室，他思索片刻，先是联络警方报警。

　　这回的事件受害者年龄小，又打破了生物医药材料的技术封锁，还有数位老教授的力保，自然引起警方的高度重视，迅速开展调查。

　　之后，周俊武联络《园艺科学杂志》的主编以及他的几位同僚们一起吃饭。

　　餐桌上，周俊武将苏如伊有关丝蛋白的pdf稿件递给子刊的主编等人。同时他从主编那将这次涉事论文的三次修改稿都拿过来。

　　稿子垃圾起来就很好下饭。周俊武越翻越快，一连夹了好几筷子菜，一碗饭都快吃完。

　　像他对面的主编显然是被稿子内容震慑，凝神关注，碗筷纹丝不动。

　　翻完后，周俊武不悦地开口：“这稿子很投机取巧。没什么新意，通篇都是利用前人研究做修饰投稿，然后胡编乱造成一篇文章。根本不是苏如伊的水平。”

　　他说完，对面的主编好一会才回神。

　　两篇文章不管是从立意、现象、功能还是机制来说，水平确实是天差地别。摆在一起对比都是对苏如伊的侮辱。

　　“这真是她做出来的？一个孩子？”对方的声音不敢置信。

　　周俊武叹息一声：“看了他。我才明白古时候甘罗为何十二被拜相。”

　　对面主编也沉默了。

　　“这篇文章还没登刊。我也给她推荐了你们杂志社，当然，是影响因子最高的那本。”周俊武慢悠悠地开口。

　　论文和sci期刊杂志是相辅相成的，好的文章期待刊登高影响因子的杂志，同样，好的杂志也很需要高质量文章来帮忙稳固，甚至是提高杂志的地位。

　　主编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对任何人而言，自打脸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但质量这么高的论文，他也很想要。

　　周俊武还没开口，这时，同样看了论文的同僚突然说道：“何主编。有时候勇于面对，及时承认错误并不是坏事。你觉得这样的天才一辈子只会发一篇论文？这要是翻旧账那……”

　　主编倒抽一口凉气，是啊，他只顾及到当下的颜面，但这样的天才又怎甘寂寞。不说如同彗星一般，起码也是一颗能在众人眼前闪烁的流星。她只需要闪烁一次，就足以将杂志社订在“识人不清”的耻辱柱上。

　　周俊武补充了一句：“我已经报警，警方对这件事已经高度重视。”

　　主编拿烟的手都在颤抖，片刻后，他抬起有些僵硬的头，捏起根烟深吸一口：“这事确实不能敷衍过去，你放心。”

　　周俊武微微颌首。

　　作者有话说：

　　①资料参考：一种扩张蛋白和木聚糖酶融合蛋白,其编码基因和应用/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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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苏如伊完全不知道周教授为她出了这么多力。

　　她从大学校园出来，就接到林菀的电话，说是帮忙带瓶酱油就回家，有客人过来一起蹲晚上科技展览的比赛结果，为两小加油打气。

　　苏如伊懒得去楼下超市，便从手机地图找这附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