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妖族长大的，当年刚进入成熟期的时候，还被妖皇提着尾巴嘲笑了一番。
躁动的春天……？
百里空山忽然觉得略不自在，耳朵尖儿微微发烫，饶是夜风清凉，明月幽静，却也压不住心中的思绪。
好多年了。
从她第一次勾他尾巴开始，已经过了好多年了。
刚开始他以为这幼崽是想捉弄自己，只是却依然忍不住对她多留心了一些，后来才逐渐意识到她兴许是什么都不懂，更不懂这个动作的特殊含义。
只是那时候，两人已经熟络得过分了，在万古之森镇守的这两年，因为两人修为极高，所以时常会组队到深渊底下查探尸傀的动静。
深渊底下是一片虚无死寂的黑，没有半点光，灵力也无，连法宝都用不了。
她的尾巴会发光，于是时常会回头对他说：“你要不抓着我的尾巴走？别走散了。”
如同星辉月色般的微芒中，百里空山才发现原来初见时那个略年幼的少女已经变成了一个成熟稳重的大人。
只是他从没有没有真的抓过她的尾巴，总是落后半步跟在她身后。
而此刻，柔和月色静悄悄地撒在两人肩头。
俞幼悠身后那条银色的漂亮尾巴在月色下泛着光点，像沐浴了星辉，变得无比耀眼。
她挺高兴地看着自己的尾巴，还挺得意：“我觉得现在我尾巴挺不错了，虽然掉毛，但是瞧着挺漂亮，而且摸着手感也可以。”
说着，她微微笑着把自己的尾巴举起，递给百里空山：“你要不要摸摸看？”
百里空山猛地站起，飞快把脸别到一边。
下一刻便是熟悉的白光闪过，他又从人变回狼了！
俞幼悠看着僵硬蹲在屋顶彷如雕像的白狼，纳闷了：“你这么紧张干嘛？就让你摸摸尾巴。”
“尾巴不能给人乱摸的。”白狼目不斜视地盯着那轮圆月，规矩地告诫她。
“我知道，但是你都给我摸了那么多次了。”俞幼悠在它身边坐好，轻轻地在屋檐边上晃着脚。
白狼的耳朵微微地在颤，过了好一会儿它才低声回答：“只有你碰过的。”
那双晃动的脚一顿。
下一刻，白狼便听到一声很轻快的回答。
“对啊，只给你摸的。”
白狼的尾巴尖悄悄一颤。
然而它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底下一声很轻的冷哼。
妖皇无情地盯着两人：“鬼扯，你俩的尾巴我都拎过！”
第132章 大尾巴X秃尾巴（下）
妖皇素来有着老谋深算的名头——当然, 是在妖修之中对比，跟诸如御兽宗的那些人比较起来还是太耿直了。
只是他再如何谋算，也万万没算到自己亲生的外孙女会看上自己养大的白狼！
只是更没料到的是, 俞幼悠会这么早进入成熟期，对此毫无准备且不知如何教导小狼的妖皇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茫然。
到最后，他终于想到了合适的人选。
于是在两日后, 前脚刚踏入妖都城门的狮子匆就被无情撵回四境, 而刚被调到万古之森中镇守第五阵的乌未央也一头雾水地被叫回妖都。
乌未央算是妖皇的弟子，所以跟寻常妖族比起来对他并不惧怕, 便没能按捺住心底的疑惑, 直接开口询问。
“陛下，您似乎有烦心事？”
妖皇背对着乌未央，长叹息：“我们妖族一旦进入成熟期, 就会开始寻找合适的配偶, 你也是知道的。”
乌未央身形一震，下意识以为妖皇是和人族的那些大娘们聊多了，也想催她寻道侣，于是连忙开口：“陛下, 我心中只有修行，不想被耽误……”
妖皇的背影一顿，不耐烦地一掌拍在黑石塔的墙上：“不是说你。”
哦，懂了。
乌未央的脑中马上上演了无数的猜测，看样子是妖皇自己想要寻找道侣了。
天狼一脉极其稀少, 每代只会有一只，当年的妖后其实是个修为很平常的狼妖，在小蒲公主极年幼时便去世了，据说妖皇当年不管不顾想要飞升, 便是想要飞升去上界寻找复活妖后的方法。
乌未央一时间不能判定妖皇是想再次尝试飞升去上界□□侣，还是变心了想寻个新道侣，所以她的表情在感动和嫌弃之间不断转换。
妖皇半天没听到她的动静，一回头，就看到乌未央阴晴不定的脸。
他皱眉，倒也没心思追问乌未央怎么了，只是语气不虞地道出最重要的那句：“小鱼进入成熟期了。”
原来如此……不是您预备再寻新妖后就好……
过了好一会儿，乌未央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满是诧异：“您说什么？小鱼已经进入成熟期了？！”
妖皇面上无波无澜，但是心里却是一阵阵泛酸。
每家的幼崽进入成熟期都是好消息，因为除去可以寻找配偶外，无论是修为还是体质都会开始有质的飞跃，然而他只要一想到先前那两只狼在一起勾搭的样子心中就感慨万千。
乌未央倒是不知道俞幼悠和百里空山私下勾搭上了，她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过想来也是，小鱼身上还有一半人族血脉呢，人族那边二十岁的早就是成年修士了，这样算起来倒也不奇怪。”
妖皇挥挥手，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平淡些：“你身为长辈，便去告诉她一些成熟期妖修该知道的事吧。”
乌未央自是欣然应下，亲自找上了俞幼悠。
彼时俞幼悠正在药师殿里和诸位药师探讨药材功效，突然就被乌未央给拎出来了。
她有点懵，抬头看着眼神不对劲的乌未央：“乌前辈，您怎么突然回来了？”
乌未央的视线在药师殿中的一众药师身上扫过，在发现这里几乎全是一群年长者后果断收回了视线，带着俞幼悠朝外面走去。
她直接开口问：“我听说你好像进入成熟期了？”
正在神游思考方才那株药到底如何才能发挥最大效用的俞幼悠茫然地看着乌未央，过了好一会儿才反问一句：“什么是成熟期？”
“……”乌未央总算是知道妖皇为什么要让自己来教她这些常识了，看样子俞幼悠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做妖。
她耐心解释：“成熟期和人族的成年是一个意思，不过对于妖族来说，进入成熟期最重要也是最标志性的事情就是会想要寻找配偶，往往在这个时期，妖修们才会对异性产生不一样的感觉。”
乌未央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想找也无所谓，妖修和人族修士在这种事情上和凡人不同，自然从不受世俗偏见，比如我就一直没有道侣，也没人会置喙一句。”
俞幼悠还没把这两句消化完，乌未央便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语重心长道：“当然，若你真的想要寻道侣，那就需要慎之又慎了。”
被耐心叮嘱的俞幼悠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在进行妖族成年教育了。
平日里总是严肃冷酷的乌未央如今语气温和许多，半揽着她的肩膀把她往亲卫队训练的地方带。
乌未央想的很简单，先让俞幼悠多见识下妖族优秀的年轻人，别到时候轻易就让人骗走了。
此时的亲卫队大多都集中在竞技场中帮着训练一队的备选新人们，不管是二队的狮族还是四队的翼族前辈们都在底下指导着他们。
俞幼悠一眼便看到了竞技场边上看着下方的百里空山，后者也察觉到她的气息，回头与之对视，略不自在地抿了抿唇。方才还冷漠不留情地指点黑足猫招式有误，让底下的一众新老亲卫队员们一声不敢吭，此刻周身的气息却变得温和了些许。
两人好似做贼似的匆匆交汇了一下视线，碍于这儿还有其他人在，便又保持起一本正经的姿态了。
可惜乌未央却径直把俞幼悠带到了百里空山旁边，与后者客气地招呼了一声后，便示意俞幼悠看下方。
“你看那个翼族，那是我黑鹰族最优秀的年轻人。”乌未央把视线落到底下一个不苟言笑的冷峻年轻妖修身上。
发现俞幼悠好像准备回绝，乌未央抬手制止了她，继续道：“就看看而已，你别紧张。”
她说得理直气壮，甚至在下一眼便又把视线落到了另一个狮族的年轻人身上：“那个是狮大人的孙子，才刚到百岁，已经到元婴期了，想来一定能突破化神期的，是我妖族不可多得的天骄人物。”
俞幼悠：“我不……”
“你自己修为高不看重修为？也是，毕竟跟你的天资比起来这些都不算什么。”乌未央不知何时已经淡定地双手环抱在胸前了，淡声道：“那就看看长相吧，狐族的长相都不错，狮大人挥下有个火狐族的长得很是俊美，嘴巴也很甜，说话特别好听。”
乌未央转过头注视着她，认真道：“妖族没那么多规矩，只要你足够强大就可以征服无数配偶，你可以把他们都纳入考虑范围，他们也会欣然接受的。”
俞幼悠沉默了一下，好奇了：“乌前辈，我没记错的话，我们狼族都是一生只寻一个道侣的，你们黑鹰一族好像也是这样的？”
这怎么突然还劝她广招道侣了呢？
乌未央一怔，而后目光变得略深沉了一些，最后才慎之又慎道：“人族有句话叫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但是人心难测，谁也不知道哪瓢最好，所以我宁愿你全部舀起来慢慢选自己中意的那个。”
说出这句话的乌未央心中五味杂陈。
在过去的很多年间，她都懊悔自己为何没将这些话对小蒲说，才会让天真的她那么容易便被一个凡人修士的花言巧语骗了去。
寻多个道侣是不好，是不负责，可若那人是她的小殿下的话，乌未央只会盼着她再多寻几百上千个道侣，直到寻出最好的那个才罢休。
俞幼悠懂了乌未央话中的意思，亦看懂了她眼中隐约的忧伤，她握住了后者的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总不可能大庭广众之下，对乌未央说“我已经和白狼勾搭上了”吧？
乌未央倒是很快便恢复了精神振奋，预备继续给俞幼悠介绍英俊有为的年轻妖修多长见识，然而这时，百里空山往前行了一步，不声不响杵在两人身边。
每当乌未央说到一个妖修的时候，边上的百里空山便突然动一下刷存在感，或是突然开口纠正那个妖修动作不对，或是突然拔出惊鸿剑默默擦拭剑身，弄得底下那些原本还英姿勃发想要表现自己的年轻妖修们都变得畏首畏尾的。
次数多了，就连乌未央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好在妖皇突然传讯将百里空山叫走了。
百里空山握着传讯符，朝着竞技场外方向走了两步，但是很快就又止步了，他抬眸看向俞幼悠，眼中一如既往的清冷又平静，但不知为何有些极少见的踌躇。
“我走了。”
顿了顿，他好似无意，冷冷清清再补充了一句：“马上回来。”
这意思是不要趁着他不在就真跑去乱物色其他英俊妖修？这次俞幼悠秒懂了。
不过她压根就没打算在这儿继续长见识了，待百里空山一走，她便寻了个借口悄悄地跟了上去。
留在后方的乌未央看着那两狼远去的背影，不自觉地皱紧了眉。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俞幼悠和百里空山之间的气氛不对劲？
……
妖皇吩咐下来的地点是他的瀑布狼穴。
狼穴之中与平日无差别，依然光线昏昏幽静无比，唯独洞口的瀑布落下的哗啦声不断。
百里空山熟练穿过瀑布，稳稳落在狼穴洞口，身上的白衫和后面的妖尾甚至都没被溅湿半分。
他看向黑暗的狼穴内，在那里面分明就传来了妖皇身上的气息，只是不知为何后者一直都没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