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因果律战士把她的审理直播间打开之后,一下子就涌进来了大量的观众,就连何筱筱也在乌鸦乌鸦的弹幕里混着,一边盘着手下油光水滑的小金猫一边听大祭司的供词。
听着听着,何筱筱渐渐坐直了。
她脸上的漫不经心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讶异的神情:自从第一句话就说出她自己是个混血之后,大祭司破罐子破摔,一口气把什么信息都给抖了个干干净净。
她先是骂兽王:“你们现在看不起我,那你们尊重爱戴的兽王是个什么好东西?他带着一群人去送死也是舍不得他的雌狮和地盘,要不是他又蠢又坏,只想着到处播种,也轮不到你们骂我兴风作浪了。”
二王子前面还在沉默着发呆,听到后面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怎么可能接受得了大祭司这么指着鼻子骂他爹?
“你胡说八道!”
“我胡说?”大祭司冷笑道,“我胡说什么了?是你们的王亲手把你们称斤轮两卖掉的,你们莫非以为我一个人能做成这么多的事?你们自己回想一下吧,兽王平时有这么在意你们的死活?有这么在意兽人的地盘?一个小部落和精灵起了冲突而已,他平时会在意这些?”
场内一片死寂。
王族的兽人们都回忆起了兽王忽然征兵打仗的那件事:一开始只是一个边境的小部落和精灵族起了冲突,那个小部落里有几个偷猎了怀崽母鹿的兽人被精灵发现,被射死在了边境上还把尸体挂在了树上,以示警告。
边境上兽人和精灵的摩擦的确年年都会发生,往年哪怕发生了类似的事情,兽王却从来没有表现的像当时那么激动过。
但在去年的时候,没有兽人怀疑过王的动机:因为这是所有人都想看到的结果。在过去的几年里,随着兽王渐渐老迈,也越来越少冲劲,长年都约束兽人不许和精灵发生冲突,在很多兽人看来,这是他终于雄起了一次。
谁又能想得到呢,这一战,直接断送了一半兽人的性命。
败的这样惨,败的这样彻底。
随着回忆的越来越清楚,疑点也随之越来越多:有不少人意识到了大祭司并不是在信口开河,她所说的兽王的反常,有可能才是事实的真相。
可他们完全信任的王者,真的会选择和敌人勾结还出卖了自己的同胞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是个混血,”大祭司却垂着头,咬牙切齿不管不顾的说了下去,“但我小的时候,精灵血脉在我身上的特征显现的并不明显。我的母亲因此决定将我的另一半血统隐瞒下来,她一句也没有跟我说过。直到我们部落在一次狩猎中被精灵攻击。”
她记得很清楚,精灵们非常厌恶兽人入侵他们森林的行为,尤其觉得兽人们打猎果腹是可不饶恕的罪过。
但那个冬天,部落的大家实在是太饿了。
一边是王族猎场,一边是没有气味进行划定的精灵的领地,族里的猎手带着他们潜入精灵之森的最外围,没多久就打了几头肥美异常的小麂,不敢当场吃,悄悄的拖回了自己的部落里。
她记得自己当时欣喜若狂---她的母亲带着她不敢和部落里另外一些强壮的孩子争抢食物,他们一贯来都是部落里最后进食的几个人,只有当大家都吃饱的时候她才能有吃的,而那一天看着那几头小麂,她知道自己应该也能吃上几口了。
可喜悦还没填满胸臆,灾祸就临到了头上。
精灵顺着猎物被拖拽的痕迹和气味,找到了他们部落。
部落里的猎手先死了,包括她的母亲。
然后被追上的是将要成年的兽人。
最后,才是他们这些半大的,变成了人形到处躲藏的孩子。
藏起来的同伴一个一个的倒下,就在她以为自己就是下一个闭上了眼睛等待死亡的时候,为首那个年轻人却像是注意到了她的样貌,‘咦’了一声止住了身边准备勒死她的下属。
那一双冰蓝色的眼眸落在了她的脸上,她闭上了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
但没有。
那人有些好奇的挑起了她的下巴,仔细的端详了一下她的脸庞和耳廓,对先前动手的下属有些诧异的说道:“这一个人形……长得有点像我的弟弟。”
因为自己像他的弟弟,又被看出了精灵血统的存在,她侥幸活了下来。
大祭司闭了闭眼睛,结束了这段往事:“那个人,就是现在的精灵王。”
兽人群里哗啦传来一阵骚动,二王子却咬牙切齿的看着大祭司,怒道:“这就是你背叛兽人的理由?就算你是精灵王弟弟的孩子,你在兽族做祭司这么些年,我们也对你毫无亏待,大家是怎么对你的,你自己心里有数!你在精灵族有什么?为什么要背叛兽人?”
大祭司冷冷一笑:“可明明就是兽人先放弃了我。”
她被带回到精灵族之后,像一个小玩意一样的戴着项圈、脚链和口嚼放在那个年轻人身边取乐:他不允许她保持人形,只允许她以毛茸茸的兽形跑来跑去,见到他就必须摇尾巴,被一摸就必须在地上翻肚子,要是稍有违逆,也不打不骂,就是连果子都没得吃罢了。说是“长得像弟弟”,她怀疑,他的弟弟大概在他心里也就是个得听话的小玩意罢了。
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回家。
过了短短两个月,她闻到了兽人的气息。
那一行兽人在经过她被拴着的庭院的时候,为首的那个男人远远投来一瞥,大祭司拼命的冲着那边仰着头,竭力和那人对上了个眼神。
在眼神交汇的时候,她是多么激动啊: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回家了。
但旋即,精灵朝着她那边投来含笑的一瞥,就好像是对于自家不听话的小宠物又试着想要跳出笼子一样那种尽在掌握的看戏眼神。
断断续续的对话飘入了她的耳朵:“这是你的小宠物?”
“是啊,偶尔会调皮不怎么听话。”
“也太瘦了一些,毛都掉光了就不可爱了,还是得保证营养才行。”
“会的。好了,不谈我的小宠物了,我们还是谈谈……”
她的心渐渐沉入了海底。
既然王者放弃了她,她日后为了自己反噬的时候,又有什么错?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要是不主动争抢这个回来的机会,不主动向精灵王表忠心,她到现在还像宠物一样的被圈在一个一亩三分地里。
所以她最恨兽形。
这对她来讲,是一种彻头彻尾的羞辱!
在大多数的兽人都因为大祭司的话语里透露出的强烈情绪而微微变色的时候,因果律兵器面无表情的听完了这个过场故事,忍不住以一个看了很多很多小说和狗血洗脑片的角度出发:“恕我直言,你这是斯德哥尔摩吧?兽王不救你你就恨死了他,精灵王虐待你你反而倒是为他做事,喂,无视和虐待哪个更过分真的需要说?”
“……”啊对哦,原来是这个地方不对。
没错啊,她身上有一半精灵血脉一半兽族血脉,兽族至少没虐待她把她当关起来的小宠物啊。
没道理她恨不能接她走的兽王而不恨虐待她的精灵王吧?
不过是慕强心理,在精灵王手下战战兢兢求生,到最后反而因为那少少的一点温情而贪恋起来罢了!
就连何筱筱也点了点头:因果律兵器不愧是现实里的大佬,这逻辑清晰的很,完全不会被卖惨带跑嘛。
大祭司也先是一愣,旋即这才死死的盯着这个武力相当强悍的雌性,迟疑道:“什么是……斯德哥尔摩?”
因果律兵器干笑了一声,懒得做一个名词解释机,反而倒是冲着大祭司挑了挑眉:“你说这些是想让我们了解你为精灵王做事的动机?了解是了解了,同情心的话,我个人是没有。而且我们的问题不是这个,”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散了,严肃的说道,“你的命能不能保下来,取决于你所说出的信息有多重要,至于你背叛兽族的动机,抱歉,再多余的同情心也救不了你。”
何筱筱看到这里,差点“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大祭司的煽情对上因果律兵器思维的一板一眼,真是克的死死的啦。
弹幕上密密麻麻的也是跟她一样的想法:
【给严肃认真的兵器姐姐打CALL】
【诶,大祭司心里估计要宽面条泪了:她为什么不按常理出牌?】
【煽情是没有用的!快说实话吧!】
大祭司垂下了眼帘:为什么会有这么难缠的人啊!
她也不是还想要隐瞒什么,只是在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信息说完之前,她出于求生的本能,想要再为自己争取一点同情分罢了。
真是要疯,怎么会遇到这种克星啊!
大祭司恹恹的垂眸说了她今天最后的信息,也是最重要的信息:“精灵族已经百年没有纯血婴孩诞生了。我猜是精灵母树……出了问题。”
她补充了几句证据:“精灵虽然寿命悠长,但毕竟还是会有生老病死,在过去,每死去一个老人,母树枝头就会有新的生命之囊成熟,但在过去百年,再没有新的纯血婴孩诞生,挂上去的生命之囊一直静静躺着,连一点成熟的迹象都没有。”
听到这里,不要说一脸懵逼的玩家们了,就连何筱筱也有些震惊的瞪圆了眼睛:没有纯血精灵?百年了?那就不可能只是偶然,或者是巧合事件了啊!
这才真的是亡种灭族的大祸。
怪不得精灵王要抢神力了:莫非她怀里的这只小猫咪,实际上也有送子的能力?
不过这么一想,何筱筱忽然就“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再对上小猫咪一脸懵逼的被她撸醒的表情,她就更加笑的停不下来了:脑补一下送子小猫猫的形象,怎么想都很喜感啊!
以她目前所知道的,兽神有加快植物生长的生发之力,有点火灼烧的火焰之力,有生有死,的确也让她猜测过,他的神力既然能让植物长得更快,会不会类似的可以作用在动物身上的能力。
现在看来,怀疑这个的不只是她一个人。
对面的那位王者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她怀里的这个不是只会卖萌/废柴猫猫神,而是掌管万物生长/送子观音猫猫神?
抱歉啊,后者一点也没有更高大上呢。
因果律兵器将细节反复询问,直到确认大祭司并没有说谎之后,才关掉了直播,并且提交了完成任务。
但直播间里却也已经炸开了锅。
【不是,这个纯血混血是怎么回事啊?谁给我解释一下?好乱啊,为啥精灵没有纯血但会有混血?难道精灵不靠XXOO繁衍?】
【(热知识)网友答:精灵的纯血和混血据说不是真的由血统决定的,而是由体内的精灵血统浓度决定的。自然生出来的就不是纯血,只有母树上长成的才算纯血,据说纯血都会有更强的能力,也有更高的地位。在精灵族里,纯血鄙视混血,混血则鄙视不同种族的混血,总而言之,鄙视链虽迟但到。】
【神特么鄙视链。怪不得精灵要绝种了啊,只有树上生的才算纯血,这什么鬼啊】
【不管怎么样不能生是真的有点惨啊,那精灵疯批我觉得可以理解了】
【赶紧收起你廉价的同情心,别忘了我们的阵营啊!再说,你又知道精灵是因为不能生才丧病的,还是丧病了以后才不能生的?】
【此处就应@杏林学徒,不知道你打不打算开不孕不育专科?】
【哈哈哈哈神特么不孕不育专科……】
玩家们最后歪楼到了疯狂@杏林学徒让她去开一个不孕不育专科拯救世界,顺便处理一下兽人和精灵之间的纠纷,最后杏林学徒也看到了他们的呼声,实在被吵得头疼,她无奈的出来回应了一句:
【抱歉啊,人我或许还能治一治,你们仔细看一下回放啊,人家是树上挂生命之囊,这个不是我的业务范畴,此处帮你们手动@正午聚餐。】
何筱筱看到这里又差点笑出了声。
精灵母树的孕育问题,的确并非医术能挽救的。
不孕不育治疗什么的笑一笑也就算了了,实际上当知道了精灵族想要从兽神这里获得神力解决人口存续问题的时候,何筱筱就意识到了:这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战斗。
双方唯一和解的希望,就是她把手里的兽神主动交出去。
但她会吗?
把兽神交到一个在大祭司嘴里那种充斥着反社会人格而缺乏同理心的人手里,真的能换来永远的和平吗?
何筱筱并不相信。
所以,还是做好战争的准备吧。
她并不抱侥幸的心理:迟早……也许很快的,精灵王就会知道是谁破坏了他过去这段时间的计划,是谁杀掉了他的亲卫队了。
窗外的雪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下雪的时候似乎没有现在化雪的时候冷,窗外的兽人崽崽们正在开心的打雪仗玩雪球,欢声笑语不绝:他们甚至没有感觉到冬日严寒带来的恐惧和饥饿,只是单纯的享受着在雪地里撒欢的爽快。这就是他们竭尽全力给兽人崽崽们营造的童年了。
看着跑着跑着忽然蹭一下脚下打滑溜出十米远的小崽崽和一下跌倒就跟乌龟一样扭来扭去爬不起来的小崽崽,何筱筱微微弯起了唇角,但心里却在同时下定了决心:她绝不会让曾经在大祭司身上发生过的那些被当成宠物一样驯养的经历,出现在部落的任何一个崽崽身上。
也许曾经的大祭司也是一个毛茸茸的小可爱,但很可惜的是她并没有这样的幸运,活在不受欺辱的自由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