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急得不行,这老牛可是家中最为贵重的财物了,若是有个意外,那对于农户来说,绝对是重大损失!
许秋石虽没给人接生过,可这驴子牛骡一类也看过不少,当下就随着王二丈往前走:“您带路,某瞧瞧去。”
只是不凑巧,二人赶到王家村时,那老牛虽腹中鼓鼓,但鼻息却是一点不存。
王二丈当下便软了腿脚,家中妇人正在哭着,许秋石顺手给接住了:“您别急,某瞧着那牛腹还有些动静。”
王二丈霎那间回神:“果真?”
他又有了力气,擦干了泪,站起来指挥儿子:“大郎,你带着二郎去府衙报备,说咱家的老牛生崽没了。”
牛死了固然叫人伤心,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叫许大夫瞧瞧那牛崽可能救活,毕竟这牛肉总是要卖的。
许秋石这会儿正在牛腹上按来按去的,不多时便回头:“某可否剖牛腹取出牛崽?”
王二丈吓了一跳:“剖、剖腹?!”
“正是,”许秋石点头,“老牛已经没了声息,牛崽尚可一救。”
王二丈一咬牙,道:“那便听许大夫的!”
左右牛肉是要卖的,避不了开膛破腹这一步,若是能救出牛崽,家中也能少些损失。
“三郎四郎,你们过来帮一帮许大夫!”
自己则使了婆娘去灶间烧水,怕是等会儿要用。
“许大夫,这真的能行?”王三郎有些胆小,虽自家往日里也杀过猪,可那猪腹中只有些脏物,跟这牛腹中有活物可是不一样的。
王四郎提着刀子过来,闻言便道:“三哥你后些,我来帮许大夫。”
许秋石接过刀,观察了一番后轻轻一划,一大团红色物体便这么滑了下来。
王三郎直接吓得后退,倒是王四郎,很可惜的看着地面:“这般多的牛血浪费了!”
许秋石仿佛没听到旁边的动静,上手替牛崽清理了身上的脏物后,又按了按,不多时,小牛崽便弱弱的叫了出来。
他起身:“这小牛有些弱,往后可要仔细些。”
“应当应当!”王四郎连连点头。
王二丈在一边看着,这会子松了口气:“多谢许大夫!”又喊婆娘:“他娘,给许大夫取诊钱!”
许秋石:“……”
许秋石嘴角抽了抽,道:“不必客气,某未曾诊脉,且这老牛都没了——”
顿了顿,仿佛想起什么似的,道:“你家这牛肉可卖?”
王二丈一愣:“卖!卖的!”
穷苦人家,矫情不起来,什么老牛生崽死了可怜什么的……不存在的,失了这等财物,在小牛长起来之前,一家子且不知有多累呢!
王二丈又想哭了:“许大夫要多少?”
一只牛价值五贯至七贯,早前那牛肉能卖上百多文一斤,可是后来有那等黑了心肝的,为了多挣些钱肆意屠杀耕牛,导致府衙那边为了遏制这种不正之风,硬是定了规矩:凡倒死牛肉,每斤价直不得过二十文①。
可旁的不说,那猪肉都每斤四十文了,凭甚牛肉要这般价贱?
当然了,老百姓也是要过日子的,这点所有人都知道,所以民间凡是府衙报备过的自然死亡的牛,价格上每斤多个十来文也不会太过追究。
许秋石自然知道这点,道:“两只牛腿可行?某愿出五十文一斤的肉价。”
王二丈一惊,道:“不可不可,官府定价二十文……”
许秋石想着隔壁的小娘子,声音更低了:“某要的多,定不会出去乱说的。”
王二丈也很是心动,便招呼着王四郎过来:“砍两条牛腿与许大夫!”又小声道:“动作快些,赶在其他人来之前!”
这般多的牛肉,自家吃是吃不完的,乡邻也要分出一些,只这里没甚赚头,倒不如进城去,不拘是酒馆食铺,稀罕物总归不会太叫自家吃亏。
又道:“不如叫我家这两个不成器的儿郎与许大夫一起进城?”
许秋石没什么意见,他身上也没带钱:“某正好回去取钱。”
双方说定后,王家人进城没多久就将牛肉脱手了,而后跟着许秋石回去取钱。
几人进入福云巷的时候,乔妹儿正将羊蹄送到隔壁,因着人多,俩人只对视了一眼,未曾多言。
等外头安静了,许秋石洗漱后换了身衣裳,过来敲门的时候发梢还不明显的氲着水汽。
“许大夫?”
见他敲了门又发呆,乔妹儿又轻声叫了一句。
“失礼了,”许秋石回神,一手一只牛腿:“某今日路过王家村,那边的老牛难产去了,想着乔娘子家中开了食铺,便多买了些牛肉,不知……”
他声音轻轻的:“不知你家要多少?”
乔妹儿一喜:“牛肉呀?”
她高兴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你买了多少?你留下自家要的,其余有多少我都要!”
见她愉悦到连谦称都忘了,许秋石也顺便改了口:“我买了两只牛腿,你若是要,两只便都拿去罢。”
“这不太好吧?”乔妹儿又是心动又是不好意思。
“你若是过意不去,给些跑腿费便是,”许秋石声音轻了又轻:“我买时是二十文一斤,两条牛腿约莫六十斤,你若是要,每斤二十一文如何?”
乔妹儿:“……”
“那我做好后,给你家送上十斤的卤牛肉?”
许秋石:“好。”
关了门,可他依旧在外头站了许久,结果冷风一吹,整张脸瞬间爆红。
天老爷!
他方才干了什么!
怎好拎着血淋淋的牛腿来找小娘子!
第18章 立夏偶遇
辞春迎夏,各地的节令吃食并不相同,只乔妹儿自己沿着上辈子的习俗,煮了不少的鸡蛋。
煮了立夏蛋,交好的几家又送了送。
刘三娘开了门,见状便笑了:“我曾听说有些地方立夏是吃鸡子的,原来娘子家乡便是这般?”
又招呼儿子出来:“大郎,乔娘子与咱家立夏吃食了,你将娘今儿做好的立夏馍捡些出来!”
这立夏馍,其实就是馍干泡软后挤出水份,又加入其他食材做成的,成品便是这巴掌大的圆形煎饼。
乔妹儿将立夏馍仔细的放在篮子里,告了别,又看到隔壁大门落了锁,稍停了会儿,便推了自家的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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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夏,雨水明显增多。
隔壁只每日夜间才会有些动静,白日里家中基本无人。
乔妹儿敛了心中思绪,瞧着今日天晴,留了两人在铺中,便打算带青团去相国寺附近走走,也顺道的找一找雨后的菌子。
青团这一路都特别的严肃,捏着缰绳的手不敢放松。
乔妹儿将背篓等物规整好,转头看到她这幅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禁笑了:“驴子走的这般慢,你怎的还紧张了?”
青团板着一张脸:“咱家添的第一个大件儿,怎么仔细都不为过的!”
这驴子加车,可是花了她家娘子十贯钱的,怎么也不敢放松了呀!
说句难听话,他们仨加起来,身价都没十贯呢!
相国寺是一如既往的热闹,乔妹儿却没往寺里去,就循着附近的小道儿走了走,左右也不乏小娘子们背篓提锄的,想是与她目的差不多。
山中食材不少,乔妹儿眼尖的看到了熟悉的植株,拿起锄头顺着根部开始挖,果然!
“娘子?”青团在另一边摘菌子,结果头一抬,她家娘子却不见了。
“过来,顺着这边挖,”她起身招招手,指着自己身前这一块:“今儿晚上回去用这山药炒藕片吃。”
青团“哦”了一声,又问:“娘子上回说要回礼,那可要多挖一些,给许大夫家也送一送?”
乔妹儿抿了抿嘴,好半天才道:“蒙许大夫照料,咱们多挖两根,做好后再送去便是。”
青团小声道:“可许大夫家中三五日都没人在,也不知今日会不会回来。”
“挖吧。”乔妹儿没在这上面多说。
“这山药好吃,可削皮却是麻烦了一些。”头顶传来了温和的声音:“小娘子若是要做,可用食醋兑水洗手后再削皮。”
乔妹儿抬头,就见一老者站在前方的小坡上,见她看去,又抚须而笑:“多日不见,不知小娘子家中的铺子生意可好?”
乔妹儿迟疑了一下,总算是想起来这人是开业当天那个颇有气势的老丈。
她起身福了福:“老丈有礼。”
“小娘子有礼。”那老者走了下来,一旁的年轻男子双手虚扶,呵护的颇为仔细。
“雨后泥土湿滑,老丈当心脚下。”她提醒道。
那老者点点头,问:“小娘子要这些山药?”又指着身后的男子:“我家这厮儿身强力壮,不若替小娘子挖了吧?省得你辛苦。”
“怀吉,去帮一帮小娘子。”
这不太合适吧?
乔妹儿微蹙了眉,老者看着是很和善,可说到底他俩就是陌生人,这般热情叫人觉得不太适应。
“老丈善心,”她没带犹豫的就拒绝了:“儿今日带着家人出来散心,偶见山药嘴馋了些,略取一些便罢了。”
又同样问他:“老丈可是来相国寺上香的?”
“是也不是,”老者双手背在身后,笑得甚是舒畅:“这近知天命的年纪,却得了唯一的小儿郎,确实得去一趟寺中上香。”
四十多得了个儿子?
乔妹儿也笑了:“老丈大喜。”
这老人家一看就是出身不错的,如今这把年纪得了个唯一的男嗣,想来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