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珠也很饿了,说完就快速地吃起来。
红烧肉跟糖醋鱼分量很足,味道也很不错,一点都不输给外面饭店大师傅的手艺,张晓珠夹了块小一些的糖醋鱼到程英饭盒里,像没看到她纠结的表情,催促道:“我们得吃快点,还要去兑换饭票呢。”
“啊,好。”程英加快了速度,快吃完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炼制车间不少活儿都比较复杂,这也是为啥现在招收临时工都要初中文凭。我怕你以后工作上会碰到麻烦,要不要去夜大进修一下?这两年厂里不管正式工还是临时工,去上夜大的人越来越多了。”
“夜大教什么?”张晓珠有点好奇。
“别的厂子不知道,我们厂教好多东西。”程英连饭菜都不吃了,兴冲冲地说,“以前的老职工,或者前些年招的临时工,有不少文化水平不高的,跟不上厂子的发展。
“为了这波人,厂里开了夜大,除了正常地认字、写字、算数以外,还教基本的化学知识,特别是制糖的详细过程,不过这门课比较深澳,去听的人少,算是给一部分有底子的人深造吧。有一个去听课的临时工,被夜大的老师推荐了,去年转成了正式工。小珠,你去不去夜大听课?我也一直很想去,但没找着人陪。
“临时工虽然好,但厂里的正式工待遇更好。我也是正经初中毕业生,不想当一辈子的临时工,我爸说了,花钱送我进糖厂是希望我能捧上金饭碗,临时工可不算金饭碗,最多就是个镶金的,差得远呢。”
程英攥紧拳头挥舞着,丝毫不掩饰自己蓬勃的野心。
“好啊。”张晓珠笑着说。
她很确信自己的知识水平,绝对配得上糖厂正式工的身份,但张小珠却连小学都没毕业,她不能一下子展露出远远超过“她”应该拥有的高水平,这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才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张小珠原先的打算是借书自学,但在听了程英的计划后,她决定和她一起上夜大,通过正规的途径来一步步提升“她”的水平,这比初中毕业、高中毕业的硬头衔来的更有用,至少对于在糖厂里发展的她来说是这样。
“真的?”程英高兴地站起来,但又觉得太过显眼,立马坐了下来,“那我们下班以后,还得去报名。”
张晓珠在她说话的时候,已经把饭菜吃光了。
“上课时间呢?”
“哎呀不要担心,每逢一三五的晚上,六点到八点,还有周日下午两点到六点,一共三个班,到时候我们去做个水平测试,看看能分去哪个班。对了,夜大是职工的福利,不收钱的!”
程英囫囵地吃完饭,伸长了脖子把一大口咽下去,捶着胸口说含糊地说:“咳咳快点去换饭票,再有二十分钟,又要开工了。”
她们俩在水池里把饭盒洗干净,绕过食堂去边上的一个小隔间兑换饭票。在没有粮票的情况下,一块钱只能换五两饭票,比有粮票足足贵了一倍,但张晓珠一口气兑换了五十两的饭票,出来的时候,程英心痛地好像割了她身上一块肉。
“十块钱啊!这可是十块钱!你不是从乡下来的吗?为啥花起钱来,比我这个城里人都要大方?难道你们那个村富得流油吗?”程英一路上碎碎念地说。
“之前当会计,攒了些钱。”张晓珠又祭出她的万能借口,反正也没人能去查证,还不是随便她怎么说。
“好吧。”程英又羡慕了。
除了每顿都要吃好,她又正是爱美的年纪,每隔几个月就要买一身新衣服,还要买些涂涂抹抹的护手霜护脸霜,因此每个月工资都花的紧巴巴的,有时候还得回家找父母接济,这也是她着急转正的重要原因。
澄清工段一共分为两拨人,除了要将石灰、磷酸、二氧化硫等原料搅拌制成混合汁,还得再高温加热,进行硫熏综合,这是第一拨人——也就是张晓珠、程英、江敏华的工作内容。
之后将混合汁放入沉降器、再过滤加热等等,就是另外一拨人的工作内容,前者比后者要简单一些,因此第二工段全是正式工,以男工居多,工资自然也比第一工段要高出一截了。
张晓珠花了一天的时间,就把澄清第一工段的内容彻底掌握,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减轻巨大的工作量所带来的压力与劳累,在下午四点半的时候,肚子就唱起了空城计。
糖厂五点正式下班,没过多久,程英就拉着浑身是汗的她要去报名夜大,要不是张晓珠坚定地表示需要擦一下汗,再换身厚衣服,恐怕就这么被拉着跑了。等俩人报完了名,说不定还要因为感冒回家躺两天。
说是报名,但其实很简单,就是找负责夜大培训的职工填写一下基础信息,例如名字、车间、工段、学历等等,然后告知一下夜大的开课时间,就是明天晚上六点。
“我好紧张啊,万一跟你在一个班咋办?”程英纠结地说。
“……”张晓珠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她当然知道程英没有丝毫恶意,一个小学毕业,一个初中毕业,确实没法在一个班待着,但这话听着咋就这么别扭呢?
“不会的。”张晓珠苍白地安慰了一句。
“啊对了,我们五点下班,六点就要去上课了,你肯定来不及回家,但一身汗必须得洗个澡,不然非得捂出病。这么着吧,以后要上课那天,你就带着衣服来我宿舍冲个澡,我俩再一起去上课,你觉得怎么样?”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程英绝对是个很够意思的朋友,两人只见过两面,但她却用十分的热情让张晓珠迅速对她产生了好感,坚定了与她结交的念头。
天色渐晚,两人在糖厂大门口敲定第二天的行程后,就迅速分开了。
50. 第 50 章 三更
第五章
“回来啦?咋搞成这样, 头发都湿地贴在额头上了,糖厂上班很累吗?”张晓珠推开门走进来的时候,袁冬梅正在搅打着掺了红薯粉的鸡蛋水,她给张为光使了个眼色, 张为光就放下写作业的笔, 去拿了条干毛巾给张晓珠擦汗。
“我在家里冷的片刻都不得闲, 一闲下来就觉得脚底板像踩了一坨冰块,更不要说冒汗了,是不是工作强度很大?吃不吃得消?还是赶紧去换一件衣服, 不然汗收了进去要着凉。”
“我得洗个澡。”不怎么流汗的时候,张晓珠三四天才洗一次澡, 但每天睡觉前都会烧一盆热水,用毛巾简单地擦身体, 像现在这样从头到脚地泡在汗水里, 要是不彻底洗个澡, 那简直没法想。
“我来帮你。”张为光抱起家里的盆,跟提了桶的张晓珠一起往外走, “姐, 新工作好玩吗?在糖厂里是不是能吃好多糖?随便吃那种。”
“想的挺美, 糖厂里的糖要运到各个地方去卖,又不是专门给我们做的,哪能随便吃。再说工作不是好不好玩, 是挣不挣钱, 看你问的傻问题。”张晓珠好笑地敲了一下张为光的脑袋, 姐弟两个蹲在公共水龙头边上接水。
“城里真好啊,都不用打水,只要拧一下头, 水就哗啦啦流出来了。”张为光撑着下巴,喃喃地说,“以前还要去溪里挑水,全家人一起挑,来回十几次才能把水缸给填满。城里才待了这几天,我就再也不想回白沙村了。”
“那就不回,白沙村也没啥稀罕的。”
“可是……”
张为光没说完,他揉了揉脸颊,把剩下半句话给咽了回去,“我要努力念书,毕业以后也要吃商品粮,这样就可以一辈子留在城里,不用回白沙村了。”
张晓珠摸了摸张为光的脑袋,姐弟两个一起提着水进厨房。
家里只有一个灶台,袁冬梅在张晓珠回来之前,就煮好了红薯稀粥,再煎个鸡蛋葱花饼,一家五口围坐在方桌前简单地吃过晚饭,灶台上的热水也烧到了可以洗澡的温度。
因为四户人家共用一个水龙头,水费是按户平摊,为了不跟其他三家闹出矛盾,哪怕张晓珠再爱干净,也只能尽量省水,除了延长洗澡的周期,连每回洗澡用水都减到最少,当她再次浑身冰凉的从四面漏风的淋浴间里出来时,打定主意以后在糖厂洗完澡回来,不进淋浴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