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风传她纨绔风流,文不成武不就,然而跟着她这些日子,他见到的金不语却与世人眼中的金不语截然不同。
他好像无意之中闯进了金不语的世界,意外见识到了另外一个有别于世人眼中的定北侯世子。
金不语也在沉思,幽州的窝点被拔除之后,她翻看帐簿子才发现,闻记的帐本上记载的可不止是一点,而是同别的州府也有帐务来往。
也就是说,她不小心扯开了一张网上的一个点,但也许是无意之中掀开了北狄从幽州城内铺往大渊许多州府的一张大网?
作者有话说:
手机上修过一遍,定时发表,破JJ回来打开一看气炸——白修了,还是我原来放上去的草稿!只好抓紧再修一遍!
明天见!
第二十六章
处理了外面的事情,金不语又窝在了侯府,每日抱着那本厚厚的令她生疑的帐本子,除了上课的时候。
老先生喝了她的酒醉了三日才能如常上课,本来在课堂上便不甚管束世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经此一事更是彻底闭上了两只眼睛,只管做个啥也看不见的瞎子,方便世子胡闹。
投桃报李,世子便以尊师为名,三不五时给先生送点酒菜。
先生的饭菜份例是侯府大厨房送来的,虽然苏溱溱为了表现她的大度,在世子身边人身上从来不克扣,但菜色比之世子小厨房的显然差了不少,还有世子淘澄来的佳酿,才是先生的命根子。
没过几日,独孤默所认识的课堂纪律早已经被世子给彻底推翻,有时候上课之前,师生俩先对酌几杯,先生喝的高兴,学生陪的尽兴,唯有书僮独孤默像个正经学生。
独孤默:“……”
有次他难得睡的早,半夜被尿憋醒,起床送水火,隐约听到明轩堂后院小演武厅里的动静,披衣摸黑过去,发现演武厅里亮着灯火,能听到里面的拳脚声,门口守着的贾三笑嘻嘻问他:“阿默睡不着?”
独孤默:“里面在干嘛?”
贾三笑道:“哥几个睡不着,半夜过来切磋。”
独孤默低头,注视着他怀里抱着的金不语的狐裘。
贾三干笑:“世子是来观战的。”
明轩堂对外似乎很是松懈,但住久了便知道那只是表象,实则内里防范很严,世子的卧房除了高妈妈,就连贴身丫环几个橙也不能随意进出;世子入口的东西都有专人负责,从来不用大厨房送来的吃食。
他在门口站了片刻,贾三没有让开的意思,他正准备原路折返,演武厅的门从里面拉开了,当先一人正拿着帕子擦汗,回头教训躺了一地的亲卫们:“最近有所懈怠啊,反应慢了许多。”嫌弃的指着只穿单衣浑身湿透的几人骂道:“身为习武之人,瞧瞧你们小肚子都吃出来了!”
黎杰大惊失色——我的八块腹肌啊,下意识去摸,一句话脱口而出:“世子骗人,属下哪有小肚子?”
黎英下意识要捂住弟弟惹祸的嘴,可惜已经晚了,世子似笑非笑道:“没吃出小肚子,怎的下盘无力腰上使不上劲儿?还是练的少了,今晚再加练一个时辰吧!”
一地的亲卫哀嚎,等世子关门出去,都扑上去薅黎杰,恨他多嘴。
贾三悄悄吸气,试图让自己的肚子缩的更紧实些,奈何晚饭汪胖子做的酱肘子太过好吃,他抢了炖的软烂的半只肘子就了三碗米饭,只能陪着笑为世子披上狐裘,目送着世子与独孤默远去的身影,暗暗高兴自己逃过了一劫,没想到世子好像忽然想起来似的,回头吩咐他:“三儿,你也进去练练吧,晚饭的肘子也要消化消化。”
贾三欲哭无泪,推门进去的时候,甚至能听到里面另外几名亲卫的欢呼声——哥几个难兄难弟谁也别落下!
独孤默与金不语并排往前面走,她拢拢身上的狐裘,温声道:“阿默睡不着,想家了?”
离京日久,独孤默想起临行前的一幕,心脏不觉紧缩,下意识道:“没有。”
金不语也不再追问,他为何小小年纪被流放千里却并不想家,转而问起他另外一件事情:“不知道阿默画工如何?”
独孤默许久未曾作画,但自小学习的技能,想到在夫子课堂上睡的都快流口水的世子,他道:“尚可。”
金不语:“以前可看过各地堪舆图?”
独孤默:“略看过一些。”
金不语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拖去自己的起居室,炕床上的矮桌铺满了书册,还有那本摊开的厚厚的帐簿子。
她捡起帐簿子,将摊在矮桌上的书册通通推到炕床上去,拿了笔墨纸砚过来摊开,双目灼灼亮的惊人:“以你状元之才做书僮,原就是屈才了!来来来,我念地名,你来画张堪舆图,不必太细,只要能确定大致方位便好。”
独孤默学世子上了炕床盘膝坐下,她按帐簿子一个一个州府名字念过去,他便循着记忆之中独孤家藏的天下地方志的堪舆册画出来。
以前其父独孤玉衡便夸赞他小小年纪便博览群书,有过目不忘之能,他当时不以为意,总觉得自己学的容易,别人学的也并不吃力。但读过几年的书回头再画,那些图册却仍能从脑海内调出来,随着金不语越来越低沉的声音,越来越多的州府被标注了出来。
他常居京都,自小读书便十分向往出外游学,无奈独孤玉衡坚决不同意,便以读山川地理志聊作安慰,对大渊境内有文字图册记载的山川河流都有印象,还顺手添了上去,连山河走势都细细琢磨了画上去。
金不语坐在他身侧,神情渐渐严肃,还替他磨墨。
起居室里一个念一个画,偶尔独孤默讲解几句,比如颍川境内的颍河走向如何,河宽几丈,冬夏水流如何;或是颍川境内的名山大寺,以他所知的记载复述几句,末了遗憾解释:“这些也都是我在家中藏书楼里读到的,自己未曾亲历,或其中有细微差别之处,也只能留待将来亲自前往才能分辨了。”
金不语懂了,他就是个京都高门里养出来的贵公子,有游历山川之志,奈何家人不允,只好提前先做攻略,所以不但查过了地图,读过了地方志,还啃了许多前人写出来的游记,于是对远游更加的心向往之。
少年人进了幽州城快一月了,许多时候总是无奈的低垂了眉眼,做出个对命运逆来顺受的模样,只有被她逗弄的时候才会有点少年人的生气,或红了耳尖,或用愤愤的眼神瞪着她,或用鄙夷的眼神暗责她的不学无术,表情之丰富不一而足。
今夜,当提起他喜欢的远山名寺,大河奔流,星垂阔野,顿时眉眼生辉,如明珠耀世,音姿容止,莫不瞩目。
金不语心想,京中的小娘子们倾慕追逐的,大约便是这样的少年郎吧。
不知不觉间,寒夜将尽,晓色云开。
高妈妈起床侍候小主子,发现她床榻未动,被子整齐叠着,才要骂她夜不归宿,昨晚又偷跑出去玩,便听得侧间起居室的动静。进去之时发现世子与独孤默各据炕几一侧,桌上摊着大幅的纸张,画的满满当当,两人正头对头在图上标注着什么,一个说一个画,画面相当养眼。
她站在起居室门口,一时怔住了。
还是金不语眼角的余光发现了她,伸个懒腰向她打招呼:“妈妈早!”
高妈妈见她眼底的青色,难得没骂人:“怎的一夜未睡?你正在长身体,不好好睡觉回头长不高了。”
独孤默:“……”这话听着有几分耳熟,要是再加句“……连媳妇儿也讨不着”就更完整了。
金不语将炕几上几张画了一夜的图纸珍而重之的卷起来,又恢复了平日不正经的模样,并且把高妈妈教训她的话转送给书僮:“阿默,你正在长身体,不好好睡觉回头长不高,该讨不着媳妇儿了!”
高妈妈走过来爱怜的轻拍了她一记:“淘气!洗洗准备吃早饭了。”
独孤默不由笑出声,头一次觉得世子的有些话其实也并没那么讨厌,也许正如高妈妈与那帮亲卫们所说,她只是喜欢胡说八道而已,习惯就好。
习惯就好。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二十七章
大年三十,定北侯终于解了世子的禁足。
侯府家宴菜色丰富,除了和离住在别院的金不言,其余人齐聚一堂,但气氛却有些怪异。
苏溱溱忍着金守忠添了新欢的痛心备办年关琐事,哪知道上了除夕宴席,却发现金守忠竟然带了滟滟姑娘过来,还颇为怜惜道:“滟滟如今也是这家里的人,总不好让她一个人过年吧?”
苏溱溱一口气憋在心里,差点当场喊出来:她算是哪门子的家里人?!
她强扯着一抹笑容:“应该的!”
滟滟站在金守忠身侧,不但惶恐不敢落座,还向她行礼:“这些日子妹妹一直想来拜见姐姐,但听说姐姐忙着筹备年节之事,也未能成行,还请姐姐恕罪。”
苏溱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登堂入室之后,对着姜娴一口一个“姐姐”,仗着与金守忠恩爱,时常在姜娴面前对她俯低做小,引的金守忠心疼不已,生怕自己在侯府里受欺负,平日更是加倍疼爱她。
“倒也不必如此客气。”苏溱溱忍着心痛强笑道。
金守忠吩咐:“都坐吧。”
他率先落座,孩子们便朝着自己的位子走了过去,苏溱溱忽道:“呀,我不知道妹妹也要来,少备了一个位子。”
滟滟温柔应对:“姐姐不必客气,妹妹站着侍候侯爷用膳便好。”
她如此善解人意,金守忠更觉得可怜可爱,当即对苏溱溱略有不满:“不就是加把椅子的事儿嘛,往后滟滟总要跟大家一起用膳的。”
管家金余亲自带着人加了一把椅子,让滟滟坐在苏溱溱下面,金不弃被迫往下挪。
她瞪着滟滟,极为不满:“爹爹,她只是个丫头,凭什么坐在我前面?”
金守忠一锤定音:“胡说,滟滟是姨娘,你不许轻慢于她。”
苏溱溱愕然,而滟滟则感激依赖的望着他,定北侯享受着妙龄女郎倾慕的目光,不由心情大好,吩咐苏溱溱:“回头替滟滟置办几身衣裳首饰送过去,府里也没有主母,就不必摆酒敬茶了。”
苏溱溱脸色惨白,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个“好”字。
家宴之上的气氛意外的沉闷,金不语匆匆扒了几口就想跑,被沈淙洲在桌子下面强拉着才没能早早退席,最后等到大家都放了筷子,下人撤了宴席,她才告退。
紧跟着金不畏与沈淙洲也要告退,前者约了营里的校尉,后者推说约了邓嘉毓有事,金不弃只能眼睁睁看着义兄离开,眩然欲泣。
苏溱溱知道女儿心事,隔着滟滟也不好多做安慰,只好向她使个眼色安抚,金不离拖了妹妹一起告退,厅里便只剩了金守忠三人。
苏溱溱强打精神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情:“过了元宵柴姑娘也出了孝,不畏的婚事也该筹备起来了。接下来就要轮到世子的亲事了,不知道侯爷可有打算?”
说到世子的婚事,这又是一件让人头疼之事。
“听万将军的意思,他似乎比较中意淙洲。”
他倒是试着探过万喻的口风,但万将军绝口不提世子,只满口子夸赞沈淙洲,还提起沈淮安生前与他交情深厚,追忆了一把当年旧事旧情。
“不行!”苏溱溱既瞧破了女儿心事,自然想遂了女儿的心愿,但也不好说养子准备留给自家当女婿,只能换个方式劝解:“侯爷虽然养着淙洲,他的婚事却不可私自定下,还是要淙洲自己愿意才行。”
金守忠:“也是。”
沈淙洲沉默寡言,稳重可靠,连他这个养父也不知道他心中可有中意的人选。
“待找个机会我问问淙洲。”
在外人面前沉默寡言的沈淙洲此刻却窝在金不语的马车里唠唠叨叨:“世子往后不可在家宴吃到一半的时候提前告退,侯爷本就对你不满,你也才将将被解了禁足,干什么非要惹他不高兴呢?”
金不语将自己整个人埋进狐裘里,只露出一双不满的眼睛,等他数落完了,突发奇想:“沈大哥,你老逮着我教训,是不是侯爷身边太过压抑,你总要有个排解郁气的靶子?”
沈淙洲双目幽深瞅着她不说话,大有恨铁不成钢想将她就地销毁的架势,吓的金不语连忙举手投降:“算我胡说八道还不成吗?你别放在心上,继续唠叨吧!”
她重新缩回狐裘唉声叹气:“可是大节下的,你不是约了邓嘉毓吗?我要去别院陪大姐姐,你跟着我做什么呀?”
沈淙洲似乎早料到了她不愿意带他玩,平静的堵住了她的后路:“我约了邓嘉毓也去别院陪大姐姐,他善诗文,与大姐姐志趣相投。”
“等等——”金不语跟傻子似的复述他的话:“邓嘉毓与大姐姐志趣相投?”
“嗯。”
“那你呢?”金不语震惊了:“你不是喜欢大姐姐的吗?当年她出嫁,你俩还抱在一起哭呢。现在她好不容易跟窦路那烂人和离了,你别告诉我你嫌弃她是再嫁之身?”
沈淙洲静静看着她,却不说话。
金不语已经脑补到了别的地方:“是,我知道你与邓嘉毓兄弟情深,可大哥啊,别的东西可以相让,心爱的人难道可以随便相让?”
——沈淙洲你是不是有毛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