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就看上了盛景玚。
而她爹,黄胖子呢,不乐意闺女找跑车的人。
为啥呢?
一嘛,跑长途累,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人,要是到更远的地方呢,比如从东川到东北那边,个把月不归家是常有的事。
二呢,长途司机容易在外头乱来,搞出花边新闻,他们一个个还特别淡定,装得多顾家。其实啊,天高皇帝远,媳妇又不可能知道,有人可不就懒得管自己的小老二了。
去年就有人抱着孩子从外地找过来,在运输队闹得那叫一个厉害。
因着这事,运输队家属院那边好多媳妇老娘都揪着男人耳朵,让他们能不跑就不跑长途。
家里有闺女的,爹妈就得把这事拎出来说一说。
黄胖子那段时间见了盛景玚就眼睛不是眼睛,眉毛不是眉毛,但凡路过,必翻白眼以示他的不喜,打饭时那勺子抖得跟得了羊癫疯差不多。
一大勺子到盛景玚这儿得少个二分之一。
盛景玚不太关注不熟的人,不知道黄胖子为何看他不顺眼,他这人嘛,不爱找麻烦,也不喜欢去问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在他看来,黄胖子既然看他不爽,那他不到食堂吃饭就是了。
这么一来,黄小娥撞见他的几率大大降低。
所以,徐茂这么一说,他还愣了两秒:“黄小娥,谁?”
徐茂:“……”
嘿,看来不是啊。
“你们队食堂那黄胖子家的啊,盛哥,你别说不认识啊,人家姑娘每次遇到你都含羞带怯的,还给你送过清凉茶。”
盛景玚淡淡地看着他,也不说话,徐茂自己就觉得没趣了:“得,我不瞎猜了。你那屋子差的东西挺多,全都做吗?”
“嗯,尽快。”
从徐家离开,盛景玚才回家把里里外外都抹了一遍,一直忙活到深夜,到了睡觉的点他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就觉得挺不真实。
……
另一边的真一却没有他这般患得患失的情绪,只有盛景玚在眼前,她才会被悸动裹挟思维。
一离开盛景玚,她就是那个脑子里只有拿回自己身体的小唠叨鬼。
想祁珍的次数比想任何人都多。
这一晚,她照常没呆在休息室,而是去了停尸房。
在蔡叔、大旺他们上班前,她才回到休息室装睡。
大旺一进门见真一正好睡醒,八卦兮兮地问她值班心得。
“小祁,第一天单独上夜班,害怕吗?”
怕她一个小姑娘值夜班心慌,他今天特地提前了二十分钟过来。
他看看真一的脸色,啧啧称奇:“我每次值完夜班就觉得自己被吸干了一样,第二天精神特别不好,两个黑眼圈大得像被人打过一样,你咋就不上脸呢?真睡得这么踏实?”
真一提了提眼角,佯装出睡眼惺忪的模样。
转头笑他:“你明明睡得挺香的啊……”
前几晚她偷偷跑回来疗伤,每次路过休息室都能听见大旺打呼噜。
大旺摆手,脸乍青乍白,跟吞了屎一样。
他原地抖三抖,才神神秘秘道:“别提了。香个屁啊香,你请假回老家那几天,我特么撞鬼了。”
真一:“啊?”
大旺惨白着脸,继续说:“连续几个晚上,一到十一、二点,就有东西从休息室外飘过,吓得我没尿裤子!你想啊,啥东西会在那时候出来,肯定是鬼啊。你昨晚真没听到啥动静吗?要不,还是跟熊叔说像以前那样两个人值班吧,两人也能壮壮胆。”
真一:??!!
“呃……可能是我太粗心了,很早就睡了,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真一尴尬地对着手指,她真不是存心挑在十二点吓人。
子时月华正盛,而大伙儿都深眠了,她出来也不会吓到加夜班的路人,这才在这个时间回来,倒是没想到阿旺根本没睡着,倒是被她吓了好几天。
一想到他这么壮实的体格躺在长凳上瑟瑟发抖,真一有点想笑。
“阿旺哥,那我现在可以先回家吗?”
“嗯,一会儿蔡叔他们就来了,你回去吧,咱们这儿早十分钟晚十分钟不算旷工。”
阿旺检查了一下上衣口袋里的红绳,无意间又瞥了真一一眼,诧异道:“你的红绳呢,诶呀呀,你咋那么不小心,在场子里丢啥也不能把辟邪的红绳丢了,当心沾上霉运。”
说着,跑抽屉又寻摸了一根出来递给真一:“一旦丢了就来休息室和熊叔的办公室领,知道了吗?”
“知道了,谢谢阿旺哥。”
真一捏着红绳,乖巧道谢。
心里却觉得惊奇,原来这红绳作用这么大吗?
难怪第一天去搬尸体时,杜嘎子的红绳不见了那么紧张。
可为什么她拿着红绳却没有任何不良反应呢?看来对鬼也不顶用嘛。
如果老柳树听到这话,定会嘲笑她,再让她好好分辨一下什么叫真鬼,什么叫假鬼!
真一想趁盛景玚没到前溜之大吉,便提前了十几分钟离开。
没想到刚出大门,盛景玚已经在旁边等着了。
真一:!!!
“嗨,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啊?”
盛景玚轻飘飘地看她一眼,踢开车子脚架,漫不经心道:“你不老实啊。”
“……”真一脸颊鼓鼓:“谁不老实了?这是意外。”
“接班的人提前来了,他让我早点下班的,人家一番好意,我当然不能不领情啊,你以为我是特意避开你啊,你想得美,我才没有呢,我还准备在门口等你,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一紧张,就会不自觉地话多。
小嘴一张,噼里啪啦就是一堆。
夹杂着十七八岁的她不会用到的词,这让盛景玚意识到在他变老变成熟的同时,其实祈真一也在不知不觉学习了新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那几年是谁在陪她打发时间。
“祈真一,你有没有发现自己嘴皮子越来越溜了?”
真一顿时被噎住。
盛景玚笑:“上车。”
他长腿一跨,骑上单车,又似笑非笑着问:“还想坐前面?”
这话问得真一脸登时绯红。
原来那会儿他就对自己的心思一清二楚啊。
真一差点哀嚎。
太要命了,那短短的一个礼拜她到底都说了哪些虎狼之词,干了哪些色胆包天的事啊,十八岁的她真是勇士!
真一的记忆随着盛景玚的调侃再次拉到出事前一天……
盛景玚载她回家,她没坐后座,而是坐在前面的横杆上。
说来,两人其实没什么亲密接触,哪怕是她坐在前面,盛景玚也很君子地没有接触到她一根毫毛。
但那种被人环抱着的感觉,就像被人特别用心的保护着,仿佛吃了一百颗糖,甜到齁。
真切的让她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谈对象。
难怪知青们就算不打算跟村里年轻人结婚,也会跟他们聊聊人生,压压田坎,做别人眼里谈对象的事。
无疑,这种行为确实让她们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看得目瞪口呆。
村里其他姑娘甚至在背地里说女知青们行为不检,放浪得很。
但真一却觉得她们给自己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很惊奇。
还很羡慕。
羡慕她们的热情大方。
她们漂亮,自信,谈吐之间特别有文化,除开偷奸耍滑和眼睛长头顶上瞧不起山里人的少数几个,真一对其他知青都抱着憧憬的态度。
也是当知青来了后,真一才模模糊糊的感觉到,出生和眼界对一个人的影响其实是巨大的。
她可爱、淳朴、善良,在父母兄弟眼里,她是最好的姑娘。
甚至在寨子里的叔伯婶子中间,真一的名声也非常好,毕竟她长得不难看,性子也和善,从来没传出过她和嫂子吵架的消息。
但当她站在谈吐自如、引经据典的知青面前,她不自信,她畏缩,甚至感到自惭形秽。
她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学的太少了,哪怕没钱上学,如果自己想学总该有办法的。
在这种跌跌撞撞、自我摸索的阶段,真一遇到了盛景玚,这才做出了一系列大胆热情的事。
现在想来,只觉得好笑,还有种“原来我还干这种事”的惊叹!
真一也就别扭了一会儿,就侧着身体大大方方坐上后座:“才不要坐前面呢,硌得屁股疼。”
当然,后座也颠得屁股疼,但比较起来,还是要好一些。
“等我回到身体就努力赚钱,到时候买四条腿的车,那肯定不硌人。”
盛景玚:“到时候你载我?”
真一脆生生地夸下海口:“没问题!谁让咱们是朋友嘛。”
吹牛还不忘夹带私货,盛景玚对她这点小心眼不生气,反正也左耳进右耳出,不想跟她争执。
真一见他没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