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法想象,有朝一日,他的御书房,会变成这个样子。
偏偏始作俑者还嫌不够,一边念叨着还得摆几盆花草盆栽净化空气,一边不忘向他邀功:“陛下,您瞧,现在是不是温馨多了?”
是温馨,好好的庄严肃穆处理政事的御书房,变成了少女闺阁。
萧颐深吸了口气,果断转身离开,冲击力太大,他需要批折子冷静冷静。
批了半天折子,里头窸窸窣窣的说话声还是不断,萧颐忍不住了。
“李德全。”
“陛下有何吩咐?”
“将内室的门换了。”
“啊?”
“换成隔音效果好的。”
眼不见为净。
看着眉间透出几分烦躁咬牙切齿要求换门的陛下,李德全咂舌,还换门,您不让贵妃来御书房不就好了?
真搞不懂现在陛下的想法。
不光李德全搞不懂,在一连三天都到御书房报道之后,就连姜妧都开始一脸懵,深刻怀疑萧颐这厮的脑子是不是真的被雷劈崩了,一扫从前对她视而不见避之不及的样子,每天都让她去御书房,要是哪天她去迟了还得派人来催,准时准点仿佛上班打卡,唯一的不同就是迟到了不用扣工资。
好在姜妧适应力良好,在短暂的懵逼过后,就轻松接受了御书房钟粹宫两点一线的咸鱼日子。
反正就算她去了御书房也不用干活,萧颐自顾自批他的折子,她就在旁边混吃混喝,吃饱了就直接进内室睡觉,睡上两三个时辰,天黑了就直接打道回宫,就...一个努力搬砖,一个拼命咸鱼瘫,分工十分明确,明明就在同一屋檐下,却仿佛有一条无形的三八线将两人隔开,两人每天的交谈仅限于打招呼问好,其余都是李德全在中间当传话筒。
对此,姜妧只能想到一个词——
相敬如冰。
冰冷的冰,就特别适合夏天这种炎热的温度。
而且,姜妧仔细观察过,每次从她踏入御书房的大门开始,萧颐就开始皱眉,平均皱眉次数高达每刻钟十五次,而这种频率在她啃猪蹄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眉头皱的能一次性夹死三只蚊子。
对此,姜妧的反应是,再上一只!
猪蹄这么香,怎么可以不啃!
总而言之,萧颐其实并不怎么欢迎她入侵自己的办公场地,就算偶尔会用一种格外诡异的目光盯着她看,虽然情绪有些复杂,但她可以肯定的是,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喜欢。
那么,问题来了。
既然不想她来,又硬要她来,这种心口不一损人不利己的行为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莫不是为了阻止她与嫔妃们组牌局?但,上回陪她打马吊的那几个宫嫔不是被他罚抄佛经了吗?一人三卷,没个十天八天的绝对抄不完。
她就知道萧颐是个黑心的东西,当面说不罚,转头就给人送佛经,关键是还区别对待,这不是成心给她招黑吗?
姜妧对上次一起组局搓牌的几个嫔妃印象还不错,为了能够维护这种友好的牌友关系,她还专门让人一人给送了一套首饰以表歉意,然后成功获得了小姐妹们出关后再次组局的承诺。
所以,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呢?
看着对面捧着碗被她加了些料的粥喝得面不改色的年轻帝王,姜妧一边啃着比脸小不了多少的猪蹄,一边艰难转动自己因为吃的太饱而快步入休眠期的小脑瓜——
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
难不成萧颐已经在着手布局想干票大的?
她之所以不怎么着急,是因为按照书中时间线,差不要三年后,等萧颐羽翼彻底丰满,才会朝汝南王府下手,也就是说,她至少还可以再潇洒三年,但现在...难不成一道雷劈下下来让剧情线开始跑偏了?
还是说,他就是故意的,毕竟在宫里,谁得到的恩宠多,谁就是众人眼中钉。
所以,他想现在就把自己竖成靶子,给女主挡刀?
姜妧瞬间觉得手中猪蹄不香了,不仅不香,胃还有点堵得慌。
萧颐虽说在专心吃饭,但眼角余光却一直在留意姜妧。
见她方才还啃猪蹄啃得津津有味,现在却动作突然陷入停滞状态,嘴里塞的肉还没来得及咀嚼,因此腮帮子鼓鼓的,配上那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而露出些许恐慌的眼睛,就仿佛一只偷吃的仓鼠,莫名的让人觉得有些,蠢萌?
这些天萧颐将她留在御书房也是有目的的,一方面是为了那‘相处三个时辰,生命值+0.5’的系统任务,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方便观察。
几天下来,萧颐对自己之前的判断开始产生了动摇。
他之前认为贵妃从前对他的爱慕都是装出来的,但就这几日的观察来看,贵妃似乎...并没有这个本事,除非,是她真的掩饰的太好。
但想起昨日李德全从匣子里翻出来的一个针脚粗糙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四不像的荷包,萧颐目光微深,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目光探究性的落在姜妧白皙的脸上,正准备说话,就听到了一声小小的——
“呸!一对狗男女!”
萧颐:“......”
萧颐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虽然声音很小犹如蚊子哼,但落在他耳朵里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狗男女...
萧颐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
萧颐还没吭声,就见姜妧“刷”地一下站了起来,留下一句“臣妾吃饱了,陛下慢用,臣妾先去午休”后,就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内室。
姜妧觉得她现在迫切需要睡眠,通过睡眠来获取完整剧情线。
眼见姜妧一溜烟跑得没影了,萧颐一边面无表情的听着脑中传来的催命系统音:【滴——贵妃好感值-1,剩余生命值:3.5】,一边慢条斯理的将最后一口粥喝完。
【滴——任务完成,生命值+2,剩余生命值:5.5】
还好,还有五天。
萧颐平静的放下碗,平静的拿帕子拭嘴,平静的让人收拾残局,最后平静的开始重新批阅奏折。
当这种事情经历的多了,就算不想平静,也学会了被迫平静。
处变不惊,临危不惧,才是一个优秀帝王应该具备的品质。
萧颐是这样告诫自己的。
但显然,有些事情,光靠优秀的品质是行不通的,特别是——
在他第二天上早朝时,当众喷鼻血,且血流不止,吓得众臣高呼有刺客快护驾成功引发一次朝堂危机之后。
第19章 攻略第十七天 脚麻......
皇帝早朝出事的消息传到钟粹宫的时候,姜妧还在做梦,正梦见汝南王带兵造反成功,狗皇帝与淑妃被人捆了扔到她面前,身上戎装未卸的汝南王手上提着一把往下淌血的钢刀,嘴一咧,声音响如洪钟:“乖闺女,说,想怎么处置?阿爹给你做主!”
头戴凤冠身着华丽红裙的少女神情倨傲,手一指:“阿爹,给我卸了他第三条腿!”
汝南王满脸宠溺:“好好好,别说第三条,三条腿都给他卸了!”说罢,在男人目眦欲裂狂吼中,手起刀落,眼看就要卸腿成功,然后——
“娘娘,快醒醒,陛下出事了——”
姜妧被人疯狂摇晃,迷迷糊糊睁眼,脑中只捕捉到几个关键词,皇帝,刺杀,血...姜妧瞬间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了起来,顶着一头爆炸鸡窝头,兴奋发问:“皇帝怎么了?被人刺杀了?捅了几刀?伤口深不深?有毒吗?死了没?”
连翘被一连串的问题砸的有些发懵,见姜妧神情带着诡异的兴奋,顿时头皮发麻:“不不不,没刺客,陛下也没死。”
“哦。”姜妧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恹恹的又躺了回去:“那行,那我再睡会儿。”说着,姜妧就打算将被子拉过头顶,试图继续延续方才的美梦,既然现实这么残酷,那她就只能在梦里乐一乐了。
“不行啊,娘娘,虽然没有刺客,但陛下当朝流鼻血,听说还血流不止,此事惊动后宫,眼下各宫娘娘都在承乾殿守着呢。”
流鼻血?血流不止?
姜妧立马又从床上蹦了起来:“快,给本宫更衣。”
姜妧利用梳洗打扮的时间初步了解了事件经过,总而言之就是,皇帝今日早朝时,朝臣们因为某一件事情争论不休,唇枪舌剑刀光剑影一场无硝烟的战火在朝堂上蔓延开来,眼看战争..啊呸,局势紧张就要撸袖子开打,鉴于谁都说服不了谁,然后大臣们就决定将最后的表决权交给皇帝,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皇帝刚开口说了一个字,两行猩红的液体就那么顺着他的鼻管流了下来,哗啦啦仿佛喷泉源源不断,不一会儿就聚成了小溪。
朝臣们顿时就吓傻了,以为皇帝被投毒,纷纷高喊有刺客快护驾,然后在外面值守的飞翎卫嗖地一下就冲了进来,上房顶的上房顶,敲地砖的敲地砖,阵仗之大差点把金銮殿翻个底朝天。
虽然后来表明是虚惊一场,但朝臣们还是吓坏了,特别是吵架的那两拨人,一个个跪在金銮殿前请罪抖得跟筛子似的,他们坚信,皇帝当众喷鼻血,是被气的!
还是后来李德全李总管传来皇帝口谕,好说歹说说陛下无大碍,让各位大人们不必忧心,先回去,众人才怀揣着一个惴惴不安的心提醒吊胆的走了。
听完,姜妧:“......”
很好,有画面感了。
怀揣着要看喷鼻血奇观的心态,姜妧让连翘加快了梳妆速度,复杂发式一律不要,只求速战速决。
等姜妧风风火火带人赶到承乾殿的时候,殿门口已经围了一群莺莺燕燕,刚一靠近,姜妧就差点被浓郁复杂的香粉味儿呛出眼泪,李德全正满脸笑容的守在殿门口,以温和又不失坚定的语气拒绝某位嫔妃想要入殿探望的请求。
外头聚着的嫔妃大概有三四个人,个个浓妆艳抹打扮的花枝招展,这不像是来探病,倒像是来邀宠的,姜妧只粗粗瞥了一眼,发现自己大半都不怎么认识。
“李总管,本宫好歹也是陛下的妃嫔,本宫是来探病的,你就这样将本宫拦在殿外?你就不怕日后...”话未说完,威胁之意尽显,这是几番被拒之后恼羞成怒的嫔妃之一。
听完,李德全眉毛都没动一下,微笑:“刘贵人恕罪,这是陛下的吩咐。”
“李总管,我心中实在是担心陛下,您不妨让我进去看一眼,保证不会惊扰到陛下的。”嫔妃之二决定采取迂回路线,放低姿态,婉声请求,同时朝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立马上前往李德全手里塞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李德全不动声色的掂了掂,拢进袖子里。
见李德全收了,嫔妃眼中瞬间露出欣喜,然后就见李德全一扫拂尘,笑容不变:“各位娘娘,还是请回吧。”
银钱照收,进殿没门。
“李总管,本宫也不能进?”
“自然,陛下吩咐了,谁都...”话没说完,李德全突然觉得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抬头,就看见了一张分外熟悉的脸,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态度瞬间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哈腰带笑:“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金安。”
“本宫能进吗?”姜妧瞥了一眼他身后关的严严实实的殿门。
“自然自然。”李德全赔笑,虽然陛下的吩咐是后宫嫔妃一个都不见,但就这几天陛下对贵妃的态度来看,贵妃绝对是那个意外,他暂时还没有那个胆子拦贵妃的路。
李德全亲自推开殿门:“娘娘请,娘娘小心台阶。”
众嫔妃眼睁睁看着贵妃后来居上,就那么大喇喇进了承乾殿,再看李德全一扫方才冷漠态度之温和堪称谄媚,眼中都有些惊疑,李德全是陛下身边的老人,虽然只是个内监,但在宫中的地位比不受宠的嫔妃还要强上几分,就算是对淑妃,也没见他态度这般呐。
“李总管,贵妃都进了,本宫为何不能进?”某心高气傲的嫔妃坐不住了。
李德全心道,人家是贵妃,你又不是,面上却还是带着完美笑容,祭出那句万能用语:“娘娘恕罪,这是陛下的吩咐,”李德全笑眯眯的又添了一句:“各位娘娘,莫惹得陛下不快。”
这句话威慑力十足,其实大家本来就不得宠,一年到头都见不到皇帝几次,有人想得开干脆当咸鱼,自然也有人想着搏一搏万一能走狗屎运更上一层楼,眼见今天这殿门是进不去了,生怕惹恼了皇帝面没见上还得被罚,几人对视一眼,悻悻离开。
姜妧进了殿,直奔内室,刚到内室门口,就听到一声温柔哽咽的:“陛下,臣妾担心坏了。”
姜妧步子一顿,探头一瞧,果然,就见到了站在床前正拿帕子抹泪的淑妃,内室里没太医,正巧只有萧颐和淑妃两人。
姜妧眉梢一挑,时间卡得还挺准,想了想,姜妧把脚又收了回来,决定给这对遭天杀的狗情侣一点私人空间,往后退了两步,找了个相对隐蔽的,她能看见里面,里面人却绝对看不见她的位置,然后,开始正大光明听墙角。
今日跟着出门的是连翘,看着自家娘娘这鬼鬼祟祟的动作,连翘嘴角一抽,也跟着默默后退,有被这紧张的气氛感染到,连呼吸都放缓了几分。
“陛下,好端端的,您怎么就...”苏婉儿看着靠坐在床上的萧颐,满脸担忧,忍不住哽咽了两声:“臣妾听说的时候都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