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知晓你有才学,便是身处艰难,也未曾放弃读书。但科举在即,你虽替那谭寅考上了举人,却也不好违规下场。”
皇帝微顿后道:“朕打算让你直接入仕,六部之中,你可有心仪的?”
这话一出,满殿都安静了。
这是皇帝给孟家的补偿。
依照孟怀如今的年纪,哪怕是正经科举入仕,也不可能直接进入六部。
孟怀心境起伏,沉默许久后,方才温声道:“六部为朝中之重,草民不敢妄下断论。”
皇帝皱下眉头,林水月起身道:“皇上,臣此前在潇湘苑中,得见许多很有意思的机关设计,打听之下,方才知晓是孟公子亲手制成。”
“臣斗胆,工部之中短缺人手已久,孟怀是难得的人才,臣以为,若能够进入工部的话,当是朝中幸事。”
周围人怔愣了瞬。
“本以为,按如今林水月对刑部的完全掌控,会让他进入刑部的。”
“这到了工部中,他又这般年轻,只怕有得磋磨了。”
田阁老淡声道:“年轻人不磨砺,如何成气候?”
还有句话他没有说。
如果孟怀的性子也跟孟兆平似的,那般不设防的话,先且进入工部这样纯粹的地方,是件好事。
林水月没让他直接进入权力中心,也是给他机会发力。
成与不成,全看他个人。
“孟怀,你的意思呢?”
“多谢林大人。”孟怀反应过来,便对林水月躬身行礼。
此事便就这么定下,只是令人没想到的是,除了直接让他进入六部外,皇帝还赐下了爵位。
封孟怀为安乐侯。
孟怀红着眼眶应了。
一个爵位,在许多人看来,是恩赐,他心中却复杂非常。
这是孟兆平用性命换来的。
孟怀领旨谢恩后,皇帝面色舒缓了些,看向底下的徐子乔,淡笑道:“徐子乔,你呢?”
“若让你选择,六部之中,你最想去往何处?”
周围一静。
底下的朝臣面面相觑:“皇上今日该不会要破例两次吧?”
“随口一问罢了。”程旭面色深沉:“徐子乔是金陵解元,科举必然是要下场的。”
话虽如此,他没说出口的就是,皇帝明显对徐子乔极为赏识。
如今问这样的话,难免没有日后给徐子乔规划的意思。
朝中涌入了这样的能臣,也就更没有他们这些老臣的容身之处了。
叫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徐子乔连犹豫都没有,开口就道:“刑部。”
静。
白羽张大了嘴,人傻了。
瞿斐然:……
“方才你不是说要嘱咐他的吗?你为什么没嘱咐?”他急切地看向白羽。
白羽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不是你不让我胡说八道,说子乔心里都有数吗?”
瞿斐然一时无言。
他没想到徐子乔平时不声不响的,关键时候还有发疯的潜质啊!
徐子乔身侧的齐铭晔也愣了下,反应过来,在满殿意味深长的目光中找补道:“皇上,学生也喜欢刑部。”
“自林大人任刑部侍郎以来,刑部经手了许多案子,为百姓匡扶正义,实在叫人心向往之。”
白羽擦了擦汗,还好。
“是这样吗?”难得,皇帝面带笑意,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殿前的二人身上。
林水月难得有些惊讶,而她身侧的裴尘……
“徐公子文采斐然,满腹经纶。”难得,自来在这等场合绝对不会开口的裴尘,竟然出声了。
林水月挑眉看向他,不想却感觉他将自己的手扣得更紧了。
“臣以为,当更适合吏部或是翰林院。”裴尘声线温柔,面上却无半点笑意:“刑部之中,当选取性格更刚硬之人才。”
胡西西小声同樊篱道:“他这意思是不是说徐子乔性子软弱。”
樊篱:……
“裴大人这是为大局考虑。”
胡西西斜着眼睛看他,皮笑肉不笑地道:“拉倒吧,你信吗?”
樊篱摸了摸鼻子,不信。
但裴尘所言也属实。
徐子乔等一众学子,家中条件都不错,加之性格良善单纯。
刑部因为有了林水月后,已经成为朝中旋涡,并不适合这些学子成长。
最主要的一点,就是樊篱清楚。
若换做裴尘,只怕徽明书院进入京城第一日,就已经在着手安排。
纵火案根本就没有可能会发生,徐子乔年纪与裴尘相仿,但论手段,还差了些火候。
“学生可以学。”没想到,徐子乔竟也毫不犹豫地道:“只要可以帮得上林大人的忙,学生什么苦都可以吃。”
静。
白羽都被徐子乔吓疯了,张大着嘴不敢说话。
瞿斐然索性闭上了眼睛,看不到就当没发生。
至于齐铭晔,他眸中闪烁,又开口道:“徽明一众学子的性命,都是林大人救的,我等一直感恩在心。”
“子乔的性子,自来是有恩必报,为此才会想要替林大人分忧。”
那位自来温和的裴大人,却是眼神发凉地看着徐子乔,淡声道:“林大人所救之人无数,若每一个人都想入刑部。”
“朝中岂不乱了套?”
“你是徽明学子,又是策论大典头名,日后前途无量。”裴尘不带情绪地道:“齐山长教导你多年,并非是为了让你来报恩的。”
徐子乔眼眸闪烁。
气氛古怪,皇帝笑道:“裴尘所言有理,你是有能耐的孩子,入得朝堂,当把自己的优势发挥至最佳才是。”
目光却落在了齐铭晔身上。
这齐一鸣最小的儿子,倒是跟他截然不同。
齐一鸣是典型的书生,性子执拗,不懂回旋。
齐铭晔却生了副玲珑心肝。
皇帝越看,越是满意。
除这三人外,林淮尹、白羽及瞿斐然,皆是难得的人才。换做是寻常,他们任意一个都能得中状元。
今次恰逢一起,虽说竞争变大,却也说明晋朝未来光明。
皇帝心情大好,连带着整个殿中气氛也跟着热切起来。
齐铭晔扫了徐子乔一眼,他也未再扫兴。
只低垂着的眼眸里,带着抹他人难以察觉的偏执。
待得策论大典结束,皇帝封赏完一众学子。
徐子乔被人群围住,寸步难行。
好不容易脱身后,就听白羽道:“林大人同她未婚夫婿离开了。”
他把未婚夫婿几个字咬得很重。
徐子乔声音平静地道:“我知道,你不用这般提醒我。”
白羽真想掰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他急切地将他拉到角落,怒声道:“你真知道?你方才那行为叫什么,你这不跳到了人家裴大人的跟前?”
“裴大人同你说话也算够客气了,你怎么回事,竟还一再地重申想去刑部。”
徐子乔面无表情,闻言好半晌才道:“我说的想去刑部,是仔细考量过的。”
白羽微怔,一时拿不清他是真心还是依旧念着林水月。
就听他道:“以她的才华,小小刑部,怎会是困住她的枷锁。”
他目光不知道看向哪里,闪烁着光芒,却也带着说不出的坚定:“刑部是一朝的防线及最后的退路,无论她想做什么,我愿以毕生之力,替她守住最后的防线。”
白羽心中震撼。
目光紧盯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
他说不好此事的好与坏,只觉得自己兄弟可怜。
“罢了,你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就好。”
最后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叹了口气。
那边,林水月被裴尘一路拉上了马车。
她明显还未反应过来,上车后还道:“我要去一趟刑部,与你是两个方向。”
回头就见到裴尘不说话,只盯着她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