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约定，从每个人长大的那一刻，就陆陆续续的要失约了。

　　而乔秀秀，对着自己的弟弟，也只能说：“对不起啊，松松，姐姐很想一直一直陪着你，但是姐姐又不能一直一直陪着你。姐姐会长大，就像百重哥哥，尽欢哥哥一样，姐姐也会成长为一个失约的大人。”

　　在说话的瞬间，乔秀秀懂得了承诺的份量。

　　小孩子的承诺总是很多，因为他们坚信自己可以做到。

　　等意识到自己并非无所不能，不再随意做出承诺的时候，就是长大的时候了。

第53章 干儿子

　　“姐姐,我的牙真的要掉了吗？”

　　乔秀秀看看弟弟的小牙齿：“哇，我们松松都到了要换牙的年龄了。”

　　周劲松有些紧张：“姐姐，我有点害怕。”

　　乔秀秀故意吓唬他：“是,松松,姐姐和你说,你确实是要注意了。因为这松了的牙随时都可能会掉。你想,如果你晚上睡觉的时候它掉嘴里了，然后你一下子给吞肚子里，可就完蛋了。”

　　“为什么？”

　　“下边的牙掉了得扔房顶，上边的牙掉了得扔沟里,这样新出来的牙齿才会长得好。你想想，你的乳牙掉肚子里了，新的牙齿要怎么长？而且牙齿被吞进肚子里,这件事本身就很可怕吧？”

　　周劲松却是有些奇怪的问：“牙齿吃到肚子里，拉屎就拉出来了,有什么可怕的？”

　　刘淑敏过来,听了他们的对话,和乔秀秀说：“瞧，又没吓着你弟弟吧？”

　　乔秀秀嘟囔：“松松胆子好大,我换牙那时候小舅舅和我说，如果晚上睡觉的时候牙齿掉下来,就会被我吃肚子里去,害得我好几天睡前都提心吊胆不敢睡，生怕把自己牙齿给吃了。还是妈你和我说,看牙快掉的时候可以提前手动把牙给拔了，我这才不怕了。怎么松松就不害怕啊，那可是把牙齿吃到肚子里啊！”

　　“松松不是说了么,吃到肚子里拉出来不就好了，有什么可害怕的。好了，你快去梳头换衣服，今天是你爸认干亲的大日子，咱们都得早点去，听到没。”

　　乔秀秀懒洋洋的说：“知道了，不过妈，你说我爸他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刘淑敏拍了乔秀秀一下：“你瞎胡说些什么。”

　　“好，我不该在说我爸的时候言语不恭敬，可是妈妈，他这事儿办的也太奇怪了吧。我爸，一九四零年出生，今年才三十三岁，对吧。小狗子哥哥，一九五三年出生，今年二十岁。他们两个人只差十三岁啊，我爸居然要认小狗子哥哥当干儿子。妈，我真想不明白了，他认小狗子哥哥当干弟弟都比干儿子更说的过去，毕竟乘风哥哥都比劲松大十七岁呢。”

　　“你又胡说，乘风和劲松那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你爸和小狗子那能一样吗？还让你爸认小狗子当干弟弟，小狗子如果真是你爸的干弟弟了，那你这里怎么论，以后都得叫他叔了。还有，他们以兄弟论，你爸就成你王叔叔的干儿子了，像话吗？”

　　“是有点不像话，那不像话就不论呗，小狗子哥哥已经是爸爸的徒弟了，之前不是说快要转正了吗，师徒关系还不够吗，为什么非要认干儿子啊。”

　　刘淑敏说：“你爸这不也是为了小狗子，小狗子家庭成分不好，虽然你爸收了他当徒弟，但是被人排挤这些也总免不了的。你爸在货运站也算是老资历，人缘好，还拿了省劳模，他如果认了小狗子当干儿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小狗子在货运站才能更站的稳。要知道他现在还是学徒工，说要转正但还没转正呢，你知道货运站正式工这工作有多少人眼红吗？”

　　乔秀秀听明白了一些，爸爸认小狗子哥哥当干儿子对小狗子哥哥更好。

　　但是她还是觉得他们两人才不过相差十几岁，怎么就父子相称了呢。

　　见闺女还是不理解，刘淑敏又说：“再说了，本来在辈分上小狗子就该喊你爸一声叔叔啊，而且你爸参加工作早，他刚到百货大楼上班的时候，小狗子也就只有个三四岁吧，那说一句他是你爸看着长大的，这话也不为过。”

　　“嗯，好吧。”

　　“还有啊，你爸有时也会去看看你王叔叔，你王叔叔他出事以后沈阿姨为了家里的子女和他划清了界限，但是他们的生活也受到了影响。像你小狗子哥哥下乡插队，如果不是你爸爸以招工名义把他弄回来，他还在种地呢。而且他成分不好，这几年真是受了不少的苦。”

　　乔秀秀抱着刘淑敏的胳膊，也有些难受的说：“是啊，妈妈，还记得小狗子哥哥刚回城的时候，我去货运站见到了他，我都不敢认他了。我总记得他是小哥哥，可再见他的时候，他已经是……”

　　乔秀秀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刘淑敏说：“再见他时，你发现他已经是大人了是不是？”

　　“也可以这么说，但又不准确。妈妈，你要知道，小狗子哥哥和百重哥哥是一样大的，还有赵理哥哥，秦永良哥哥，他们都是差不多大。百重哥哥休探亲假，回来的时候呢，我觉得他虽然个子又长高了，也很有军人的样子了，变得威严许多。但是他，他还是哥哥一样。我不是说小狗子哥哥不像哥哥了，而是觉得他更像……叔叔？”

　　“你百重哥哥他们当兵很辛苦，也遇到了很多危险，但是经受的挫折和小狗子经受的挫折是不一样的。而且你百重哥哥和小狗子哥哥他们的性格也不一样，你百重哥哥二十岁的人了，听你周叔叔说，他在部队里干的很不错，已经是一个独当一面的大人了。不过回了家，就又孩子气了。小狗子哥哥呢，他要面对的事情其实更多，他本人呢又聪明又心细，自然成长的更快。何况秀秀，百重哥哥面对我们的时候呢，那是在面对自己的家人。小狗子呢，他也有他的家人，说不定他在家里的时候也和小时候一样呢。”

　　“嗯，我也希望小狗子哥哥在家里的时候还能和小时候一样。妈妈，我突然发现我和小狗子哥哥好久都没有好好说过话了。当初王叔叔出事以后，我去百货大楼的时候，小狗子哥哥还会坐在去地下室的楼梯上，我也陪他坐着。后来他下乡之后，我们也会写信，只要我写信给他，他一定会回我信的。反倒回了宁安以后，他好忙的，有时候我爸爸都歇着了他还在忙。”

　　“他也是想早点在货运站立住脚跟，自然要工作更加努力。”

　　周卫国今天工作忙，没空去，刘淑敏领着乔秀秀周劲松去了货运站宿舍。

　　乔平现在住的已经不是当初分的那套房了，现在他们单位又给他分了一间更大的屋子，有小四十平。

　　刘淑敏领着乔秀秀周劲松到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半了。

　　今儿说是认干亲，其实也没有什么复杂的仪式。

　　按以往来说，拜干亲是一件很郑重的事情，需要孩子的父母看个良辰吉日，还要准备酒席，互相赠礼，不过现在也不讲究那么多了。乔平只把他亲朋好友邀请来，一起吃顿饭，领着小狗子认识认识各位叔叔伯伯，这事儿就算成了。

　　乔平交友广阔，好兄弟不少，光是今儿来的都有二十几位，这还都是在宁安的，正好今天还有空的，还有一些外地朋友，因离得远没法来，和工作时间忙，抽不出空来的。

　　从刘淑敏和乔平离婚后，他这些好兄弟见着她还帮着乔平养闺女，知道她这个前弟妹前嫂子人是真好，对她也很客气，见刘淑敏领着乔秀秀周劲松来了，都热情的和她打着招呼。

　　先夸了周劲松长得好，虎头虎脑的一看就是有大出息的，又和乔秀秀说起话来。

　　乔秀秀和这些叔叔伯伯们也很熟，乔平平时休假的时候，乔秀秀就来他这边。趁着休假，自然要和朋友们喝喝酒吹吹牛下下馆子联络联络感情，乔平这么多朋友里，回回吃饭还领着闺女的就他一个。

　　不过他这些朋友们也理解，乔平十几天上班不见闺女，回来一次可不是想念么。而且平时上班让前妻帮忙照应闺女就算了，有假的时候还把闺女扔给前妻可不地道了。

　　乔秀秀呢也乖，大人说话从不插嘴，安安静静吃饭，嘴也甜，说话做事也大大方方的，挺招人待见的。这些叔叔伯伯们对她都挺好的。每年过年乔秀秀都能收他们不少压岁钱。今儿见着了，还关心她学习怎么样呢。

　　很快，人来齐了，货运站几个领导也来了，自然还有小狗子王军的妈妈沈惠和她两个姐姐。

　　至于他大哥王民，说起来他才是乔平第一个徒弟，也是在收王军之前唯一的徒弟。

　　不过当初在王经理是否利用权力把乔平从百货大楼逼走，让乔平把百货大楼司机的这个位置给腾出来这件事上，王民说王经理有这么做，乔平反而在被调查时候说没有，之后两人就再没有了来往。

　　像今天，乔平和他弟弟王军认干亲，他也没有出现。

　　刘淑敏还在百货大楼上班，对王家的事情也更了解。当初王经理出事以后，因为家里第一时间和他划清界限，王经理的老婆沈惠虽被拖累但也不至于丢了工作，只是从以前清闲的岗位调去了活儿多一些的岗位。

　　像王经理大儿子王民，更是算大义灭亲，还在百货大楼继续做司机呢，前几年还结了婚。王经理的妻子对这个大儿子虽有埋怨但毕竟是亲儿子，甚至在儿子结婚没有分到房子的情况下，还让儿子儿媳搬回家里，现在孙子孙女也生了，她还帮忙照顾孩子。

　　倒是王经理的两个女儿，她们工作不在百货大楼，对王民这个大哥也看不顺眼，就是回家来看亲妈，见着大哥的面都不说一句话。

　　不过她们对王军这个弟弟很是爱护。

　　中午吃的饭是乔平请货运站的大厨帮忙做的，本来刘淑敏说她可以帮忙做，但乔平觉得太麻烦，还是就近让货运站的大厨帮忙了。

　　吃着饭，乔平领着王军一个一个的认着人，敬着酒。

　　“老孙，这是军子，以前是我徒弟，现在是我干儿子了，孩子小，你平时可得多照应照应。”

　　“军子，这是你孙伯伯，在区委上班，大领导，快和伯伯问好。”

　　“这是冯伯伯，交通局副局长，是咱们货运站的老领导，当初我刚来货运站的时候受了你冯伯伯许多照顾。这是你于伯伯，这就不用多做介绍了，咱们货运站现在的领导……”

　　王军现在已经是一个大人了，他个子很高，比乔平还高一点，风吹日晒的，有些黑但人却很精神。他跟着乔平，一个一个叔叔伯伯的喊过去，喝酒痛快，语气真诚，眼神真挚。

　　乔平一个在屠宰厂当副厂长的朋友大嗓门的说：“老乔，你通知我说要收个干儿子，我还挺纳闷的，什么小伙子能入了你的眼。后来一听是你那个徒弟，我就觉得好，现在一看，是真好。不过老乔，你这干儿子有了，亲儿子也得努力努力。”

　　他其他一些朋友也起哄：“就是老乔，你个人的事情可得加把劲儿了，不能一心都扑在工作上。你看咱们淑敏妹子，你们离婚以后，人家现在儿子都这么大了，你呢，还是老光棍一个。就是秀秀，也上初中了吧，又不用你操心。再说这初中两年高中两年，大学再上个三年，就该参加工作，找对象结婚生子了。别到时候你外孙子都有了，还没个亲儿子。”

　　“可不是，乔子，你这事儿呀可不止兄弟们愁，连你嫂子也愁，今儿我出门前你嫂子还和我说呢，有个挺不错的姑娘，想让你趁着有空去见见。”

　　乔平举着杯子敬了诸位一杯：“小弟呀多谢诸位操心，也多谢嫂子关心，今儿呢是把军子介绍给大家伙儿，至于我个人的事情，随缘，随缘。”

　　“瞧瞧，你又开始应付人了不是，随缘随缘，每回问你你都是随缘，可别等过个十几年，我们都开始抱孙子了，你一个人眼红。”

　　“你这话说的，军子现在都二十了，他既是我干儿子了，他结婚生了儿子不也是我孙子，我呀说不定在咱们这些朋友弟兄里，抱孙子的速度能排前几名呢。”

　　乔平这话显然是和他这些朋友们说，他是把王军这个干儿子当亲儿子的，众人听他这么说也心里有数了，开始开着玩笑说要给王军介绍对象了，好让乔平这个老光棍早一点抱上孙子。

　　吃了饭，将这些朋友送走，周劲松食困，乔秀秀领着他去她自己屋里睡觉了。

　　外屋里只剩乔平，刘淑敏，王军，王军妈妈和他两个姐姐。

　　王军跪在地上，向乔平磕了三个头，然后恭敬的喊了一声：“干爹。”

　　乔平扶他起来：“你这孩子，咱们不是提前说了不走这些形式的么。”

　　王军妈妈沈惠说：“要的要的，老乔，这是孩子应该做的。你对他，是有大恩的，若不是你，他还在插队呢，怎么可能有现在这么好的工作。你还认了他作干儿子，让他能少受他爸爸一些连累，又给他介绍认识了那么多人。”

　　说着她有些歉意的说：“当初，老王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若不是他起了私心，想让老大占了你司机的位置，你也不至于从百货大楼离开，去了货运站，还害得你和淑敏离了婚。”

　　“沈大姐，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何况我和淑敏离婚，是我们感情破裂，和别的事儿没有关系的。”

　　“怎么就没关系了，这夫妻两口子，若是在一个单位，天天见面，就是有了什么矛盾也能很快理清楚。你和淑敏当时呢，你上班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的，也没个孩子，就算你们不是因着老王做的错事离了婚，也是受此影响的。而且老乔你在货运站干的好，换在百货大楼，也差不了。说来说去，是我们夫妻对不起你和淑敏，老王做事私心太重，我，我也为了自己的儿子没有劝他。”

　　乔平看着沈惠，她的道歉很真诚，但乔平内心并没有什么触动，因为他很清楚，她的道歉是建立在自己帮了小狗子这事儿上的，不然也不会在这么多年后的今天才开口道歉。

　　反倒是小狗子这孩子做事更果断，敢做敢当，在当初知道自己离开百货大楼有他爸爸针对的原因后，当下就替他家人和乔平说对不起了。

　　乔平倒是也不在乎口头上的道歉，更不在乎别人道歉是为了什么。

　　他和沈惠说：“沈大姐，你放心，老王是老王，你是你，王民是王民，军子是军子，还是那句话，我收军子当干儿子只是觉得他这个孩子聪明，种地委屈了他。至于咱们两家过去的事情，您和我道歉，这声对不起呢我也受得起，我也收下了。这事儿啊咱们就过去了，翻篇儿了。”

　　让王军把她家人送走，刘淑敏小声和乔平说：“这个沈大姐啊，还是摆经理夫人的架子呢。你说道歉这事儿，你把小狗子弄回来多长时候了，他跟着你学徒也学了有两年了吧，你对小狗子多照顾啊，要道歉早该道歉了，怎么偏偏今儿才道歉。怎么，难道你没表现出对小狗子特别的掏心掏肺，都不配得到他们一个道歉。”

　　乔平开玩笑说：“挺难得啊，你居然会对人背后发表意见。”

　　“我也不是发表意见，实在是她做事越来越糊涂了。当初那些事他们做了没有，做了。做错事道个歉都拖拖拉拉的，在王经理出事以后，你常去百货大楼接秀秀，也没见她和你道歉啊。你说这事儿都过去多少年了，她今儿翻出旧账来，和你道歉了。”

　　刘淑敏有些讥讽的说；“刚才她当着小狗子的面那么说，不管是不是诚心诚意的，但你能怎么办，你也只能说没事儿，翻篇，必须给小狗子这个面子。敢情这是想着在她道歉以后，你一准会原谅这才道歉的啊，还不如不说呢。”

　　乔平说：“沈大姐怎么说怎么做不重要，只要军子不糊涂就行了。你说，军子是糊涂的人么？”

　　刘淑敏想想：“还真不是，他不仅不糊涂，还聪明的很，其实他两个姐姐也都挺聪明能干。而且经历了这么多事，小狗子成长了很多，他家里的事情应该能自己处理好。”

　　“这不就得了，王经理他们一家人是什么性格，我还能不知道嘛，就算认了军子做干儿子，我也不打算和他家人牵扯太多。”

　　“嗯，也是，共事这么多年，不过乔平，我知道你是想帮帮小狗子，想多照顾照顾他。他也的确因为他爸爸贪污受贿好些不光彩的事情受了很大的影响，认了你当干爹的话至少在你们单位处境肯定要比以前好很多。但是，小狗子太大了。早上出门前秀秀还说呢，你和小狗子都没差多大岁数，就这么当个干爹，不合适吧。”

　　“合不合适的也不打紧，反正认都认了。”

　　“不是乔平，你到底怎么想的啊。”

　　乔平想了想说：“反正迟早都要认，那就早认早完事儿呗。”

　　刘淑敏更糊涂了：“怎么就迟早都要认了，确实师徒如父子，可你不是把小狗子当成值得帮衬提携的晚辈么，难不成你还真把他这么大一孩子当儿子啊？”

　　“不成吗？”

　　“这也不是成不成的问题，人家孩子都这么大了，二十岁了啊乔平，平白无故多一爹，还是个挺年轻的爹。你不会是眼红别人有儿子，自己又不想结婚，才来的这么一出吧？”

　　乔平有些哭笑不得的说：“你这说的我也太可怜了吧，我如果真眼红别人有儿子，那认你们家劲松当我干儿子多好。反正你们家老周抢了我闺女，我抢他一个儿子，多公平。”

　　“你还别说，你如果问了老周，老周还真二话不说会同意让劲松给你当干儿子。”

　　“那你呢？你同意吗？”

　　“也不是不愿意，但是乔平，你认真的？”

　　乔平点头，说：“我之前找大师算过，大师说我命里该有两子，一个姓王，一个姓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