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愿意相信。但是,她又没理由骗他。她巴不得留下他,如果把他的伤势说得严重些,她只会更愿意。
所以,应该就只是骨裂而已。萧寒煜这样想道,伸手轻覆肋间,暗道,骨裂可真痛。
这一晚,萧寒煜痛得几乎没睡着。加上后半夜下了雨,淅淅沥沥的,更是吵人安眠。
等到次日,他精神疲惫,愈发觉得身上疼痛难忍——这是必然的,皮肉伤往往是过后几日才痛得厉害。
他痛得连拿起筷子都吃力,一顿饭吃下来,整个人冷汗淋漓。这疼痛压过了肋骨断掉的痛楚,对比下来,似乎骨头伤轻了些,也愈发印证了他只是骨裂而已。
饭后,他哪里也没去,就待在客房里看书。
街上没什么好逛的,肃城比起汉城来,还是要荒凉上不少。而他想知道的,也只有那封密信的下落,因此就待在屋子里,等着手下回来。
他想清净一点,但韶音可不放过他。
“在看什么书?”穿着一身明艳紫色长裙的女子,笑容灿烂,大步走进来,“是教人如何哄妻子开心的吗?”
根本不是。
萧寒煜将书一合,扔在桌上,眼底淡淡厌恶,看过去道:“来做什么?”
真是疯了。妄想他会哄她?
“我来问问你,今天打算如何哄我开心?”韶音走过去,在桌上一坐,一条腿撑地,另一只脚悬空,随性地晃动着,“我嫁给你已经一年了。这一年里头,都是我哄你,你一次都没哄过我。我觉得不公平,所以接下来的一年,每一天,你都要哄我!”
萧寒煜嗤笑一声:“你疯了?”
她以为她是谁?还哄她?给她个好脸色,都是看得起她!
“啪!”韶音解下腰间缠着的长鞭,狠狠抽在他脚边,脸上灿烂笑意敛去,满面寒霜地道:“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
萧寒煜顿时一脸不耐:“发完疯就出去!”
说完,不再看她,拿起刚才的书,翻到刚才阅读的位置,继续看起来。
“萧寒煜,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含着隐忍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看吧,这就是个满脑子情爱的女人。
萧寒煜眼底不屑,一言不发,全然当她是空气。
“既然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娶我?”她声音里的隐忍更加浓重了。
萧寒煜仍旧未抬头,只是冷冷道:“是你非要嫁给我。”
“我拿刀架你脖子上了?”只听女人嗤笑一声,声音里透着满满的鄙夷,“你是堂堂陈王,如果不想娶我,可以拒绝。你明明是愿意的,非说是我逼你的,当了X子还立牌坊!”
萧寒煜脸色大变!
虽然她说的是事实,但他何曾听过如此粗鄙的话?!
“啪”的一声,他丢了书,霍然站起,扬手就要给她一个嘴巴,叫她知道知道规矩!
然而,韶音比他更快。
见他要动手,立刻后仰,同时手里鞭子甩了出去。一声脆响过后,鞭梢抽在了他的身上,“刺啦”一声,锦衣被抽破。
萧寒煜被抽得连连后退,快要退到床边,才止住脚步。一脸不敢置信,抬着头,惊怒交加地看着她:“计鸾音!你胆敢以下犯上?!”
她是臣女,他是皇室。
她是妻,他是夫。
不论怎么算,她敢打他,就是以下犯上!
“是你先打我!”韶音扬起下巴,理直气壮地道。
说起这个,萧寒煜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他想起刚才,他倒是想对她动手,但他身上不是有伤吗?几乎是才抬起手臂,就扯动了伤处,根本使不出几分力道。
“是你先口出粗鄙之言!”他转而说道。
韶音就更有理了:“我只是说实话!你先这么做的,我才这么说的!”
看着她蛮不讲理的样子,萧寒煜只觉头痛无比。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的王妃就是个不讲理的粗人,他能跟她争什么?
“出去!”他一指门外道。
韶音冷哼一声,跳下桌子,一边卷起鞭子,一边往外走:“出去就出去。我告诉你,吃过午饭我还会来的!”
“到时候,如果你还是不哄我开心——”她威胁地看着他,拉长了尾音,而后扬长而去。
萧寒煜气得要死。
这将军府是不能再住了。
将身上破掉的衣裳换下,就准备出去住客栈。谁知,他根本出不去这个门!
“小姐说了,姑爷受了伤,要静养,不许姑爷出门。”下人低着头说道。
萧寒煜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你们胆敢软禁本王?!”
下人的脑袋垂得更低了:“小的不敢。”
这哪里是不敢?
萧寒煜抬脚就往外闯,但他一来受了伤,根本没几分武力;二来他身边也没带几个人,对上将军府的下人,毫无胜算,压根闯不出去!
累出了一头的汗,仅有的两个护卫也被捆了,而他还是没踏出客院一步,萧寒煜懵逼了。
“放肆!放肆!”
“大胆!本王要砍了你们的头!”
任他如何气愤怒骂,也没有任何用处,他就是走不出一步。
这一刻,萧寒煜后悔极了,他为什么不多带几个人?
来之前,他心里想着,低调行事,就不搞排场了。何况,他做的事情本来就见不得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此只带了四个人在身边,两个去打探消息了,剩下两个留在身边使唤。
此刻,两个使唤的都被捆了手脚,堵了嘴带下去,萧寒煜身边是一个人都没了。
“计鸾音呢?本王要见她!”他狠狠喘了口气,阴沉着脸道。
他只要不出去,下人就听话,立刻道:“是,小的这就去传话。”
第25章 上位工具7
韶音这会儿跟老计在花园里下棋。
八角亭修建得精致,四周绿荫葱葱,并不名贵但生命力旺盛的花儿争相怒放。
两人各坐一边。
老计的手按在“象”上,半天没有动了。眉头拧紧,怒容满面。
“……那小公子死得惨。十年寒窗苦读,好容易读出名堂,却连家人都保不住。自己被毁了容,毒哑了嗓子,原以为这样就能息事宁人,没想到连性命都没保住。”
“爹以为这就算惨的了?”韶音抬眼,瞥了下他的表情,随即收回视线,好像就只是说闲话而已,“你快点啊,等你半天了。”
老计听了一耳朵的惨案,哪还有心思下棋?将棋子一推,皱着眉头说道:“什么意思?还有更惨的?”
“那当然了。”韶音见他不肯下了,也不坚持,手里把玩着一枚棋子,语气带着不忿:“朔阳有个村子,出了名学子,跟刚才所说的小公子境况相仿。但不同的是,刚才那小公子一家子死了,这事就结束了。朔阳那个村子,整个村子都湮灭在一场大火中,一个活口都没留。”
有些人,就是这样狠毒,仅仅为了灭口,就将一整个村子的人烧死,上至八十老翁,下至半岁孩童,全都惨死在大火中。
“当地官员呢?”老计问道。
韶音眼带讥讽:“当地豪族将这事一力压下,连个水花都冒不出来,谁伸手谁死。官员能怎么样?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放肆!简直放肆!”老计登时怒极,手里的棋子被他硬生生捏碎,散成几块掉落在地上。
他活了这么大年纪,难道真的不知道,这世道艰辛吗?他知道的。只是,平时没有人在他跟前说起,他便满脑子养兵,打北戎。
今时被女儿在耳边念叨了一桩桩惨事,顿时勾起了他的怒气与不平,恨不得提刀冲去,将那些不仁不义之辈统统砍了!
韶音轻哼一声,把玩着棋子,说道:“我听到的时候,简直不信是人能干出来的事。”顿了一下,“直到我做了那个梦,才知道有些人的狠毒,是常人没法想象的。”
有人能为了名声,为了家族利益,为了银子,视人命为草芥。也有萧寒煜这样的,为了一己之私,不惜坑杀十几万人。
“哼!”老计彻底没了下棋的心思,扔了手里的棋子碎末,拍拍手道:“那畜生呢?”
一想到这样狠毒的人,竟然是女儿枕边的人,老计便忍不住满腔的杀心。
“大人,姑爷请小姐过去。”正在这时,下人上前来禀报。
韶音偏头看去,说道:“知道了。”
下人退到一边。
韶音才看向老计,笑着说道:“我把他锁在院子里了。他之前不是对我不好吗?在他伏法之前,我得找回点利息。”
老计心疼女儿,能理解她不甘的心情,点点头道:“你尽管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是阉了他,也有爹在后头给你撑着!”
“有爹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韶音笑着起身,伸了伸懒腰,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走下台阶,往客房的方向去了。
下人随在她身后,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做得很好。”韶音赞道。
下人见她没怪罪,便知道差事没办坏,放下心来。
两人往客房的方向走。而此时,被禁足在客院的萧寒煜,正在沉思。
事情不对劲。
不论是计将军对他下的狠手,还是计鸾音的过分嚣张,都不对劲。
他们对他的态度,为何这般反常?而且,居然敢软禁他!他们有什么底气如此?
萧寒煜不愿意怀疑,这些跟那封密信有关。可是,派出去的人还没回来,他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只能祈祷,这些都只是计家的大胆,跟那封密信无关。
他坐在窗前,手指轻敲桌面,微微抿着薄唇,眼神深沉。
单看侧脸,真是冷峻极了,英俊得叫人腿软。
“小姐。”院门外守着的下人,纷纷行礼。
萧寒煜自然也听到声音,神情微动,站起身,往外走去。
“听说你想见我?”韶音背着手,笔直修长的双腿迈着肆意的步伐,溜达进了院子,眉头高高挑着,神采飞扬,“想好怎么讨好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