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过砍刀，郭师傅边砍边问道：“带肉的骨头要四毛钱一斤，你要带肉的还是不带肉的？”

　　骨头上的肉都是好肉，这种肉平时可买不到，关键是不要肉票。

　　“带肉的，谢谢郭师傅。”

　　“客气啥。”说着，郭师傅砍了四五块带肉的大骨头，“这些够不？”

　　“够了，够了。”温雨晴不着痕迹的摸了摸衣兜，这几天没少花钱，她身上还有四块三，怕是要不够。

　　郭师傅没注意到温雨晴的小动作，他将骨头放秤上称了称，又拿起一旁的猪大肠称了称，“骨头四块六，猪大肠三块零八分，一共七块六八，你给我七块六就行了。”

　　“郭师傅，我今天没带够钱。”温雨晴掩唇咳了咳，“要不大骨头少拿两根吧。”

　　温雨晴有公社盖章的文件，郭师傅也不担心她是骗子，“没事，钱哪天给都行，不着急。”

　　听郭师傅这么说，温雨晴也就没再推辞。

　　待温雨晴离开后，中年大汉道：“老郭，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将儿子送到大队开的小作坊。”

　　之前肉联厂有个工人名额，好多人都想为自己儿女亲戚争取，郭师傅也不例外，本来希望挺大的，不想最后被一直和他不对付的王师傅横插一脚，对这事郭师傅一直耿耿于怀。

　　现在被王师傅挖苦，他自是不满的顶回去，“大队开的小作坊咋了？人家还和县副食品店有合作呢，并不比咱肉联厂差。”其实郭师傅也知道这种小厂子没啥大发展，可总比回老家种地强。

　　‘噗嗤’王师傅看向一旁的人，“听到没，他竟然拿一个大队的小作坊和咱肉联厂比…哈哈…”

　　见王师傅同别人嘲笑自己，郭师傅心里暗骂，这王八羔子，年轻的时候和自己抢媳妇，老了和自己抢工作，关键自己总是抢不过，真TM憋屈到家了。

　　要不是杀了二十多年的猪，内心早已如杀猪刀一般冰冷麻木，这会他早冲上去砍人了。

　　与此同时，温老大家。

　　听了刘婆子的话后，温老大一家都挺开心，温雨晴不念书了，这名额肯定要落到温雨兰头上，为了稳妥起见，温老大还特意去了赵支书家一趟。

　　回来的时候，温老大脸色很不好，李桂红提着嗓子，问道：“咋了？”

　　“高中名额没了。”

　　“咋没了？”

　　“赵支书说温老二这层关系要留着以后安排温雨晴进公社妇联。”也就是说温雨晴要是上学就给她名额，不上学就给她安排干事，反正这个好处落不到别人头上。

　　温雨兰来了月事，身体不舒服，正请假在家休息，听了两人的对话，顿时拔高音量，“公社妇联的工作和工农兵大学生能比？不想念书就老实在家种地，当什么妇联干事？是不是傻B！”

　　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李桂红坐不住了，“我去找温雨晴谈谈。”

　　“我和你一起去。”说着，温雨兰忍着身体不适，抬步就要走。

　　自己姑娘什么德性李桂红比谁都清楚，炮仗一样的脾气，沾火就着。

　　李桂红是去找温雨晴谈事的，可不是去干仗的，“你在家等着，这事我自己去谈。”

第10章

　　从肉联厂回来后，温雨晴将大骨头上的肉都剔了下来，然后用水焯了一下，放到卤汤里煮，这些肉够他们姐弟俩美美的吃一顿了，剩下的大骨头温雨晴准备再熬一锅卤汤。

　　肉煮上后，温雨晴就来到院子里清洗猪大肠。

　　“姐，”温雨舜走过来，“我帮你洗吧。”

　　“不用。”温雨晴倒不是舍不得温雨舜干活，而是担心他洗不干净，再坏了卤水，“你去帮我买点盐。”洗猪大肠太费盐，说着，温雨晴从兜里掏出两毛钱递给温雨舜。

　　温雨舜接过钱向外走，才走出去没多远，就火急火燎的冲了回来。

　　温雨晴一脸惊讶，“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姐，不好了。”温雨舜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大伯母往咱家来了。”

　　温雨晴：“……来就来呗，怕啥。”又不是鬼子进村了。

　　“不是。”温雨舜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小声道：“锅里有肉。”

　　“没事，你去买盐去吧。”

　　说话间，李桂红已经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一进院子，李桂红的目光就落到了猪大肠上，“呦，你们这伙食不错啊。”说完，又向厨房的方向瞄了一眼。

　　“这是公家的，不是我家的。”

　　“公家的？”李桂红一脸狐疑。

　　“嗯。”温雨晴一边清洗猪大肠，一边解释道：“咱大队不是开了‘卤味坊’吗？其中一道卤味就是卤大肠，大队的食堂还没收拾出来，我就在家做了。”

　　听到‘卤味坊’，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李桂红问道：“雨晴啊，听说你为了办‘卤味坊’放弃上学名额了？”

　　“对啊。”温雨晴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复，李桂红心里顿时升起一股火，她努力压住怒火，耐着性子道：“你说你这孩子，大伯和大伯母这么疼你，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和我们商量一下，不想念书就把名额留给雨兰，你也知道你雨兰姐喜欢念书，她出息了还能亏待你们姐弟不成？”

　　还真能亏待了，原书中温雨兰就把原身推进火坑了。而且她和温雨舜都在，为什么要把补偿给温雨兰，要是温老大为组织牺牲，她不信李桂红会同意把补偿给他们姐弟。

　　温雨晴心里腹诽，面上却认真听李桂红教诲，“还有你弄的那什么卤味坊，现在大队都传开了，要是干不起来擎等着被人笑话吧。听大伯母一句劝，别弄那些没用的，也别想着去公社当干事，干事是那么好当的呢？咱农民就安安分分的种地，把地种好才是正事。”

　　温雨晴将洗好的猪大肠放到另一个盆里，一边加清水，一边不急不缓道：“大伯母，卤味坊已经得到了公社的盖章，县副食品店也让我们给他们提供卤味，现在想不弄也不行了。”

　　“这咋还弄到县里了？”李桂红一脸质疑的看着温雨晴，显然不相信她的话。

　　“我说真的。”温雨晴一脸认真道：“已经和县副食品店签了合同，赵支书也知道这事。”

　　说完，温雨晴看向温雨舜，“雨舜，你去把合同拿过来。”

　　温雨舜怕自己姐姐被欺负，一直安静的站在一旁没离开，听温雨晴吩咐，忙噔噔噔的跑回了屋里，不多时，就拿着文件出来了。

　　李桂红认识的字不多，不过公社和县城这些字样还是认识的，而且还有公社的大红章，这肯定骗不了人，“县里为啥让你在他们那卖货？”李桂红疑惑的问。

　　“我做的卤味好吃，”温雨晴道：“县副食品店的钱经理尝过后特别喜欢，就让我们在他们那开档口了。知道我一个人干不过来，赵支书还让再招四名工人，人选都定下来了。”

　　招工？人都定下来了？李桂红被这消息砸的有点蒙。

　　“都招谁了？”她迫不及待的问。

　　“一个是王秀莲，你知道她在咱大队出了名的能干，人也干净的要命，赵支书对她非常认可，第一个就点了她，另外两人是会做豆腐的李大头和赵富贵。”

　　李桂红自然听出温雨晴话里的意思，这人是赵支书选的，选人的标准勤快，有手艺。

　　见李桂红脸色不大好看，温雨晴意味深长道：“卤味坊还没开呢，就得到了公社和县里的大力支持，以后肯定会越来越红火，再招人是板上钉钉的事，雨尧哥那么能干，说不定有机会。”

　　温雨晴倒不是忽悠李桂红，温雨尧老实肯干，还是小学毕业，大队有文化的人不多，等以后卤味坊发展壮大了，他进厂的概率还是非常大的。

　　听到这话，李桂红心里微微一动，“那你雨峰哥和雨兰姐呢？”

　　“招工这事不是我说了算，得看他们自己表现。”温雨晴有些为难道：“雨峰哥和雨兰姐什么样，大伯母应该清楚。”

　　自己的孩子自己了解，温雨峰和温雨兰一个偷奸耍滑，一个好吃懒做。

　　“雨晴啊，以前的事是雨兰和雨峰不对，大伯母在这里向你道歉，你别和他们计较了。”李桂红上前一步，拉住温雨晴的手，一脸亲热道：“以后我会让那两个不争气的好好表现，你这也帮忙使使劲，争取让他俩都能去卤味坊上工。”

　　大队办的小作坊虽然和城里的工厂没办法比，但比下地种田可强太多了。此时李桂红已经完全忘了高中名额的事，毕竟去读书，也只是温雨兰一个人受益，但去卤味坊当工人，可是三个孩子都有机会，李桂红虽然疼姑娘，但她更在意两个儿子。儿子有当工人的机会，谁愿意让儿子去种地。

　　温雨晴大大方方道：“大伯母放心，若是他们真能改邪归正，我肯定会拉扯一把的，不管怎么样咱都是一家人。”好听的话谁不会说。

　　李桂红一脸感动的拍着温雨晴的手，“大伯母没白疼你，你这孩子就是懂事。”

　　温雨晴忍着甩开对方的冲动，听着她继续亲热道：“这马上就要春耕了，自留地这块就让雨尧和雨峰帮你弄吧，你只管专心打理厂子，把厂子干大了才是正事，其他的都不用操心…以后有啥需要帮忙的尽管和大伯母开口，咱是一家人，别和大伯母见外。”

　　簌簌叨叨的说了一通，见温雨晴皆一一点头应下，李桂红这才满意的离开，想到以后一大家子都当工人，李桂红浑身轻飘飘的，走路都带风。

　　回去李桂红就把这事和家里人说了，“俩孩子，家里也没个能干重活的，平时你们也多留意他们家情况，加米磨面，挑水劈材，这些力气活没事的时候多帮把手。”

　　温雨尧：“…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解人意了？”以前二婶刚生完雨舜那阵，他去帮二婶家干活，没少被他妈骂。要不是现在破四旧了，温雨尧都要怀疑他妈这是小鬼上身了。

　　李桂红刚要发火，就听二儿子不大情愿道：“妈，咱家自留地就不少了，还要去大队上工，再帮温雨晴干活，你这是想累死我啊？”

　　李桂红早就看不惯这懒汉了，听到他的话，她忍不住拍了对方脑袋一下，教训道：“你再这么懒下去，就得像你大哥一样娶不上媳妇。”

　　温雨尧：“……”

　　温雨峰捂着脑袋，嚷嚷道：“我大哥娶不上媳妇还不是因为您老眼光太高，这个相不中，那个看不上，不然您早抱上孙子了。”

　　被儿子反驳了，李桂红一脸不高兴，“啥这个看不上，那个相不中，老金家那姑娘我就瞧上了，他也没给我娶回家。”

　　“妈，不是我说，金大妞小眼睛、踏鼻梁、大厚嘴唇子，爆牙床，牙齿更是每一颗都有自己的想法，长的随心所欲，前凸后凹，就这模样，青楼老鸨估计都不敢收，怕赶客，到你这可好，竟然成了宝贝疙瘩蛋了。”

　　“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一直惦记，那老金婆子竟然真以为她家丑姑娘是天仙下凡，现在谁去说亲都挑挑拣拣，嫌这嫌那。”

　　“小兔崽子，竟然敢拿你老娘和老鸨比，不想活了？！”

　　“妈，你啥时候变这么聪明了？”温雨峰一脸惊讶，他妈竟然听懂他的比喻了。

　　李桂红一把揪住温雨峰的耳朵，“老娘一直这么聪明，我告诉你，以后多帮温雨晴干活，让她专心搞卤味坊，只有卤味坊发展起来了，你这懒货才能有工作。”

　　温雨峰捂着耳朵嗷嗷求饶道：“妈，你快高抬贵手，我吃完饭就去帮温雨晴干活去。”

　　见自己老娘竟然让他们溜须温雨晴，温雨兰心里老大不舒服，“就她还想开厂子，你们也太高看她了吧？”

　　李桂红也不信温雨晴能开起来卤味坊，“这不有赵支书在后面支持吗？”

　　想到大队书记对温雨晴一家的偏心，温雨兰更气鼓了脸，“就算开起来又怎么样，一个大队工人名额有什么好稀罕的。”

　　“大队的工人虽然和城里职工没法比，但父母兄弟都在身边，以后你嫁人也不用担心被婆家欺负。”李桂红点了点温雨兰的脑门，“卤味坊可是县里都认可的，还能开不起来？你以后收敛点脾气，和温雨晴好好相处，争取弄个会计啥的当当，你看赵会计一天天多轻松。”

　　说话间，外面忽然传来敲锣声，“开大会了，开大会了，各家的户主去打谷场集合。”

　　听到这话，几人互相看了一眼。

　　“可能是说卤味坊的事。”李桂红看向温雨兰，“雨兰，你不舒服就在家躺着，我们过去。”

　　温雨兰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应了下来。

　　待几人走后，温雨兰喝了一杯热水，也向打谷场赶去。

　　大队部开会，一般都是户主过去，不过现在正是农闲的时候，没什么事，队上有个风吹草动，就全家出动了。

　　温雨兰到的时候，打谷场上已经乌压压一片了，她挤进人群，看到温雨晴众星捧月一般被社员簇拥着，嫉妒的眼睛都要喷火了。

　　这小贱人，想用一个破乡下工人打发她，想的可真美！温雨兰正恨得牙痒痒，这时，她的脚尖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痛，“啊，你眼瞎啊，没看到后面有人吗？！”

　　踩人的是李麻子，队里有名的泼皮无赖，家里穷得叮当响，三十好几了还在打光棍。

　　李麻子回头，就看到温雨兰那张扭曲到变形的脸，他挑起下垂的三角眼，一脸无赖道：“要不是你硬往我身上贴，我能踩到你？”

　　李麻子个子不高，黑瘦黑瘦的，精神看起来也有些萎靡，像个烟鬼，脸上坑坑洼洼的全是麻子，头上跟鸟窝似的，有的地方还有黄癣，身上披着一件破烂不堪，污渍满满的棉大衣，离的近了，还能闻到一股刺鼻的恶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