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朝朝瞄了一眼周围,同她小声嘀咕:“我缠着胸闷得慌,回屋可以吃更多。”
“那就凑合吃些,等回屋后再贴补。”婵娟说着,将她拉到了待客用的大厅里。
往常都躲着用膳的下人们,今日齐聚一堂,看到顾朝朝后立刻行礼。顾朝朝笑着点了点头,便叫他们去盛饺子了。
今日过年,府中没那么多规矩,大家都是随意三五成群,一边用膳一边闲聊,整个厅里都充斥着饺子的香味。
顾朝朝在主位刚一坐下,婵娟就对着角落里的某人招了招手:“那个阿叶,去给少爷盛碗饺子,记得过冷水,少爷不喜欢吃热的。”
顾朝朝眨了一下眼睛,若有所思地看向她。
婵娟被看得莫名心虚,咳了一声后赶紧躲开。
饺子很快被端了过来,顾朝朝看着眼前模样清俊的少年郎,想了想后叫他坐下了。婵娟顿时一阵惊喜,只是一对上顾朝朝的视线便强行克制了。
顾朝朝一边用膳,一边与这个叫阿叶的少年闲聊,等一顿饭吃得差不多了,对此人的情况也有了大概的了解,心中突然有了计较。
半个时辰后,她回到寝房中,婵娟也凑了过来:“少爷。”
“日后不准再背着我做这种事。”顾朝朝警告地看她一眼。
婵娟原本想问问她对阿叶看法如何,一听她话里的意思,脸色一变赶紧跪下:“奴、奴婢知错了。”
“这么紧张做什么,”顾朝朝无奈,将人扶起来,“我的事我自有主张,你日后不必再操心。”
“是……”婵娟平日与她关系亲密,不代表不懂规矩,此刻一听她明确这般说了,什么都不敢说便答应了。
顾朝朝见她眉眼间全是忐忑,便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别怕,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买回的这个阿叶……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日后于我,或许有大用。”
也难怪他生在商贾之家,当初却能被准许破例参加科考,估计是连朝廷都不愿错过这样的人才,若非他父兄犯事,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婵娟听出她的欣赏,小心翼翼地抬头:“少爷打算如何?”
顾朝朝笑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一整日无波无澜地过去了,除夕之夜,矿州城的天空突然炸开了烟花,年味瞬间充斥每一寸空气。顾朝朝登上高处望天,许久正要下去时,突然瞥见隔壁院中的高楼之上,也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自从那天吵架之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沈暮深定定看着她,等她先与自己打招呼。
他也确实等到了,顾朝朝扬起唇角,浅笑着对他施了一礼,便先一步转身离开了。
礼数周到,却透着生分。
沈暮深眼神暗了下来,又独站许久,直到连烟花都消失不见,顾朝朝都没有再出现。
婵娟收拾完屋子,还想着去高楼上找顾朝朝看烟火,谁知刚一出门,就看到她从上头下来了,不由得一阵好奇:“少爷,这就不看了?”
“嗯,不看了。”顾朝朝兴致缺缺。
婵娟顿了一下:“您怎么不高兴?”
“我有吗?”顾朝朝反问。
婵娟若有所思地看一眼高楼,问:“您见着沈将军了?”
顾朝朝:“……”
“见一面都能如此不高兴,您心里还挂念他吧?”婵娟面对她时一向没什么原则,见她这会儿丧眉搭眼的,也顾不上沈暮深到底适不适合她了,“若是还念着,不如赶紧和好,也省得浪费这大好的时光。”
“和好了就得继续看他脸色,我才不和好,”顾朝朝轻嗤一声,“在他没有做出改变之前,大家凑合一下得了。”
婵娟:“……为什么不和好就是凑合?”
顾朝朝没回答,吩咐她替自己去给下人们发红包,自己则转身回屋去了。
回到屋里后,她做什么都没兴致,满脑子都是沈暮深刚才定定看着自己的模样。他也是奇怪,明明平日倨傲无礼,连眼神都透着刻薄,偏偏今日看起来有点可怜,像是犯错后被丢弃的狗子,又别扭又渴望主人带他回家。
……这是什么破比喻。顾朝朝捏捏鼻梁,直接吹熄灯烛躺下了。
已过子时,她却毫无睡意,她在漆黑的房间里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了过去。这样强行入睡,注定是睡不了太死的,尤其是在脑子里不断想事的情况下。
房间里地龙烧得太足,烤得她嗓子都发干了,最后昏昏沉沉醒来时,外头还是漆黑一片。她轻哼一声,闭着眼睛不肯动:“婵娟……给我倒杯水。”
说完,便安静等着,然而等了半天都没等到。
她皱了皱眉,又唤一声:“婵娟?”
再一次开口,脑子清醒许多,想起她进门时婵娟去给下人发红包了,估计结束后就直接回自己房间了,她这屋里只有她一个人。
顾朝朝喉间发出一声可怜的呜咽,强撑着床褥准备起来时,黑暗中一只手突然拨开轻纱,将杯口置于她的唇边。
顾朝朝顿了顿,就着杯子喝了一口,这才脱力一般重新倒回床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喝完水就彻底精神了,她盯着虚空看了片刻,开口与婵娟聊天:“我将你吵醒了吗?”
对方不语。
顾朝朝也不在意,伸了伸懒腰又道:“可有按我的吩咐,给阿叶多备一份红包,当做今日写对联的报酬?”
对方还是不说话。
顾朝朝一顿,突然猜到了什么,心跳倏然快了起来。
房间里陷入一片沉默,空气也逐渐凝固,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安静中只有呼吸逐渐交融统一。
许久,顾朝朝缓缓开口:“点灯吧,黑乎乎的什么都瞧不见。”
床边的人总算动了,不多会儿屋里便亮起一盏灯烛。
顾朝朝坐起身看过去,就看到沈暮深站在桌边,手持灯烛与她对视。
克制住想要上扬的唇角,顾朝朝蹙起眉头:“将军不是说了日后两不相干么,怎么又突然来小的房中了?”
“我来送原本就该给你的东西。”沈暮深说完,扫了一眼桌子。
顾朝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上头摆了一叠春联与福字。
一看到这些,她没来由的一阵火气:“将军记错日子了吧,昨日白天才是贴对联的时候,那会儿您没送,这时小的也用不着了。”
“我送了。”沈暮深面无表情。
顾朝朝一愣:“嗯?”
“我送了,可你已经叫人写了,”想起白日她与旁人相谈甚欢的画面,沈暮深脸色更沉,“是你不要我的。”
顾朝朝:“……”这句话听起来,有点一语双关那味道。
屋里灯烛跳动,两人再次安静下来。
沈暮深不断用视线描绘她的眉眼,才发现她与一个月之前相比要消瘦许多,想来这个月的确过得辛苦,而他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却从未发现她的不妥。
他突然生出一分悔意。
顾朝朝打了个哈欠,见他站在原地不动,开始思索如何赶人离开。
大约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沈暮深突然生出一分急迫,直接在她开口之前打断:“今日除夕。”
“……所以呢?”大概是今晚的沈暮深看起来太可怜,顾朝朝说不出的耐心。
沈暮深喉结动了动,看着她的眼睛鼓起勇气:“我可以许你一个心愿,你想要什么都行。”
如果她说和好,那他就立刻答应。
一向沉得住气的大将军,这会儿突然将什么都写在脸上,顾朝朝看得差点没笑出声,突然觉得这次架吵得毫无意义,他们不可能分得开。
不对,也不是毫无意义,至少他意识到她于他而言有多重要,以至于能叫他舍弃自尊寻来。从今以后,他会晓得该如何尊重她,再不敢像以前一样随意对待她。
顾朝朝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许久缓缓问一句:“当真我要什么都行?”
“嗯。”沈暮深的心跳加速,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袖子。
顾朝朝勾起唇角:“我要你帮我府中一个下人脱去贱籍,你能做到吗?”
沈暮深脸色一变,心脏仿佛倏然炸开,四肢百骸都跟着疼痛。
“你……”他开口时,才发现声音有些沙哑,静了静后咬牙道,“你为何要为一个下人脱去贱籍,是那个阿叶吗?你想做什么?让他成为良籍,然后与他成婚?”
说完,他攥紧拳头猛地生前。
顾朝朝吓了一跳,急忙抱住被子护住自己:“你做什么?要打我吗?”
看到她眼底的警惕,沈暮深犹如被打了一拳,猛地停下了脚步。
“……你们才认识几天,你就这么确定他是可托付之人?你就这么确定与他的第一个孩子是男孩?还是说你为了他,连顾家都可以不要了?”沈暮深一字一句地质问。
顾朝朝挑眉:“你……怎么对我家的事这么了解?不会是每天来偷窥吧?”
话音未落,她便看到沈暮深的眼圈红了。
她本来只是逗逗他,出一出当初被他欺负、和被丢在大街上的气,结果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大,顿时吓到了。
沈暮深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默认了,心口处疼得愈发厉害。
“顾朝朝,你不能……这么对我,”沈暮深眼圈越来越红,“我知道我以前对你不好,可我已经开始改了,你不能……不能要了我之后,又轻易抛弃我,顾朝朝……”
“阿叶文采很好,”顾朝朝打断他的话,“若是能恢复良籍参加科考,将来必然有所作为。”
沈暮深见她这个时候都在夸那个男人,顿时心生绝望,想撕碎她,却舍不得。
顾朝朝一看就知道他想偏了,不由得叹了声气:“你呀,性子骄纵目中无人,即便落魄了也不知道伏低做小韬光养晦,如今才来矿州城多久,就得罪了那么多人,将来若有一日失了官身,怕不是要被那些人给撕碎了。”
“……你一定要夸奖他贬损我吗?”沈暮深咬牙。
顾朝朝抬眸扫了他一眼:“看看看,一点都沉不住气,才说你几句,就开始不服气了。”
这一刻两个人的身份彻底倒置,仿佛她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将军,教训沈暮深时就像教训一个孩子。
沈暮深只觉得自己一颗心被她摔在地上,她还要在上头踩几脚,以他的傲气恨不得转身就走,可双腿却像长在地上了一样,怎么也挪不动步。
顾朝朝垂着眼眸,轻轻叹了声气:“所以呀,总要想法子再培养一个靠山,将来真到了你一无所有的时候,至少能保住你。”
沈暮深一愣。
“我想了想,阿叶是最好的人选,有才华,懂感恩,待明年参加科考,以他的能力必然能留在京中,到时候知府那些人即便是看在他的面子,也不敢……”
话没说完,一道黑影就扑了过来,直接将她撞进柔软的被褥上。
顾朝朝惊呼一声,嘴唇便被堵上了。
他吻得毫无章法,只会凭借本能一味地攻城略地,顾朝朝被他咬得疼了,挣扎着别开脸:“轻点!”
沈暮深红着眼,一口咬在她的脖颈上,气得顾朝朝捶了他两拳。
沈暮深总算老实不动了,顾朝朝长舒一口气,正要推开他,便感觉脖子上一片湿热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