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婆子:“……我没有。”
她看着齐施临长大,守了魅姬多年,自然知道这张脸的重要。平时下狠手都是冲着她身上去,从不敢对着脸。
柳纭娘垂下眼眸:“罢了。我说的话你也不会信。”她伸手摸着脸上包扎伤口的白绢:“哪天我死了,她也可以说是我想不开自己寻了死。”
齐施临眼神怀疑地打量唐婆子,突然道:“来人。把这个恶奴拖下去杖责三十板。”
唐婆子大惊,连连喊冤。对上柳纭娘得意的目光后,更是尖叫道:“世子爷,奴婢对您再忠心不过,这都是夫人离间我们的计谋。她就是记恨奴婢把她看得太紧……”
柳纭娘眼眶含泪,一句也不辩解。
齐施临看着她:“是你自己划的脸吗?”
“夫君应该清楚妾身对容貌的在意……您愿意信她,妾身无话可说。”她一脸生无可恋,眼眶越来越红,“反正,夫君从来都不肯信我。”
齐施临眯了眯眼,他自然知道唐婆子私底下欺负魅姬的事,以往都懒得管。按理说,唐婆子知道他的底线,不该胡来才是。不过,也保不齐唐婆子忍无可忍想要废了魅姬。他补充道:“再掌嘴五十!”
五十板打在嘴上,基本就毁了容貌了。
唐婆子大惊,还想求饶。齐施临淡声道:“夫人的脸受了伤,你难辞其咎。就该受罚!”
听到这话,唐婆子求饶的话哽在了喉间。也就是说,总归是在她没能护住夫人的脸,她就该罚。
柳纭娘能感觉得到唐婆子被拖走憎恨自己的目光。可那又如何?
魅姬这些年在她手底下受了不少罪,唐婆子可从来没有手软过。这,不过是收点利息而已。
齐施临伸出手指,抬起柳纭娘的脸仔仔细细查看,忽然甩了手:“好好歇着!”
语罢,转身出了门。
隐约听到他吩咐下人去书房的声音。
柳纭娘对着镜子里伤了脸的美人一笑,她就知道,只要容貌不在,齐施临对她就没了兴致。
稍晚一些的时候,齐施临身边的随从送来了祛疤药膏。见柳纭娘兴致缺缺,他还强调道:“这是世子去贤王府求来的,夫人可千万要用。”
贤王是当今皇上的胞弟,兄弟二人感情深厚。贤王府拿出来的东西,和供品无异。
柳纭娘唇边勾起一抹讽笑:“夫君有心了。”
唐婆子不在了后,她带着的丫鬟冬雪前来服侍。夜里还算安稳,到了早上,冬雪照就送来了一碗黑漆漆的药。
柳纭娘和昨天一般,抬手就从窗户丢了出去。
冬雪算是唐婆子的徒弟,本就对柳纭娘满是恨意。见状怒斥:“夫人,这药是世子爷特意给您配的,奴婢再让人送一碗来,您必须喝!”又补充道:“世子爷和奴婢都是为了您好,您别任性。”
柳纭娘正在妆台前梳妆,含笑侧头看她,手中拿着的银钗尖尾正对着另一边完好的脸颊,似笑非笑道:“你说,我要是这么一划……”
冬雪面色瞬间变得如雪一般惨白:“夫人,别!”
柳纭娘笑了:“这是我的脸,你急什么?”她将银钗插在发髻上:“从今日起,我不想喝那玩意儿,你要是再敢送过来,那咱们就谁都别想好。”
她从镜子里上下打量冬雪:“你想亲近夫君,若是被掌嘴五十,怕是连他身边的粗使都做不得。”
冬雪咬着唇,恶狠狠道:“你威胁我?”
“对!”柳纭娘毫不避讳:“你完全可以不受我威胁,跟唐婆子一样找丫鬟来灌我的药,试试会有什么下场。”
冬雪气急:“夫人应该明白,您能有如今的地位,都是因为这容貌。您为何要毁了自己?”
“我乐意,你管不着。”柳纭娘挥了挥手:“下去!”
冬雪暗搓搓心悦齐施临许久,早就想做他的姨娘,自然不敢乱来。她毫不怀疑,如果魅姬在她手上伤了脸,一定会和唐婆子一样的下场,甚至比唐婆子更惨。那可就绝了自己的前程。
接下来,冬雪没有再提喝药的事。柳纭娘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快过午时,贺平媱跑来请安。
柳纭娘看到她来,侧头吩咐冬雪准备饭菜。
主仆俩都知道其中的关窍,冬雪欲言又止:“如果被世子爷发现……”
“我的处境你也清楚,我是不会让他发现的,只要你不说。他不会知道。”柳纭娘笑看着走到廊下的贺平媱,吩咐道:“从今往后,我的饭菜里你最好也别加不该有的东西。否则,我的这半张脸,大概也要受伤了。”
冬雪:“……”
拿自己的容貌威胁别人,是个狠人!
也不知道这忍了多年的夫人,为何突然就转了性子。是因为有了儿媳吗?
贺平媱问过了她脸上的伤,笑吟吟陪着她用完了午膳,笑吟吟道:“母亲,一会儿我想上街,咱们一起吧。”
“我不去。”柳纭娘一口回绝。
贺平媱摒退左右,试探着问:“是不是父亲不让您出门?”
柳纭娘淡笑不语。
“我有法子!”贺平媱靠得更近了些:“我可以让身边的丫鬟跟你换衣,出去了也没人知道。”
柳纭娘偏头看着她:“然后呢?”
贺平媱有些发怔,婆婆的侧脸简直无一处不精致,哪怕带着白绢,也足以让人失神,她这个婆婆,当真是世间难寻的美人。无意中对上婆婆的目光,她猛地回神,尴尬笑道:“母亲,您太美了。”
柳纭娘不接话,再次问:“出去之后呢?”
把她塞入马车夹层带出京都,到了偏僻处杀人抛尸?
第123章 “私奔”的婆婆 四
这可不是柳纭娘胡乱揣测,而是真正发生过的事。
在国公府被关了多年的魅姬听说能出去转转,一开始是拒绝的,可拗不过儿媳的劝说和对外面热闹的向往,到底换上了丫鬟的衣衫上了马车。
上马车不久就晕了过去,等她醒来发现自己身上身下都是木板,若不是身子蜷缩着,她真以为自己躺在了棺材里。听着车轱辘的声音,她猜到自己在马车之中。
等到马车停下,魅姬被抓出来才发现已经到了杂草丛生的郊外,她很害怕,对着刽子手举起的大刀,下意识就往草丛里逃。
可她软手软脚,哪里躲得过身强力壮的男人?
背上挨了一刀,她咬牙从山坡滚了下去,两个壮汉不想去荆棘丛中寻人,想着那样重的伤她应该逃不出,还惋惜了一番没能碰到美人的遗憾才离去。
魅姬躺在荆棘丛中,听着两人说话,一点都不敢乱动。隐约从他们话里听出来贺平媱要害她。她受了很重的伤,没躺多久就昏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她已经躺在了破旧的农家小院里。
原来是去山上砍柴为生的樵夫发现了她,将她带了回来。
宰相门前七品官,哪怕只是国公府丫鬟的衣衫,落在樵夫眼中,也是富贵之人。樵夫想法简单,着绸衫的女子多少给点谢礼,至少也顶他砍半个月的柴火。说实话,这女子纤细,还不如他一捆柴火重。当然了,女子那么重的伤,可能活不过来。可那又如何,就她身上的几样小首饰和破损的衣衫,也足够他砍半年柴火了。
彼时,她虽醒了过来,却奄奄一息。
樵夫请了隔壁大娘给她换衣,直接问:“你家人呢?”
魅姬哪里有家人?
那囚禁她半生的国公府,简直如炼狱一般。再有,她落到这般地步,和国公府中人脱不开关系,当即苦笑着摇头。
樵夫试探着说起了城内的新鲜事:国公府世子夫人和奸夫私奔,世子气得到处寻人。
当时魅姬努力镇定,假装自己和此事无关。
齐施临真心想找人,给出的赏金不少。樵夫也是胆大,跑去说了自己救了一个美貌妇人的事。
只是,先找来的不是齐施临,而是贺平媱身边的婆子,给了银子后将她接走,后来将她溺死在郊外的湖中。
把她推下水前,让她做了个明白鬼。
贺平媱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齐念宇。有她这么个娘在,对齐念宇以后没好处。
“夫人,为人母者,都会格外怜惜自己的孩子,为了孩子可以付出自己的性命。主子认为,您也是一样的。所以,您别怨别悔,安心地去。世子爷那边,夫人已经寻到了一位和您容貌几乎一模一样,但家世清白的女子,世子爷很是欢喜,已经准备等您百日祭后上门提亲……”
婆子说了许多,桩桩件件加起来,真的是能把死人都气活过来。
“散完心,儿媳再带您回来啊!”贺平媱一脸理所当然:“父亲繁忙,不会发现的。”
柳纭娘回神,捏着茶杯的手指尖已泛白,她含笑又喝了几杯茶。哪怕冬雪暂时被她唬住,她也不打算私底下喝水。所以,趁着贺平媱在,能多喝就多喝点。
“不去。”
贺平媱讶然:“母亲,外头很热闹,您当真不想去瞧?”她再次保证:“不会被爹发现的。”
柳纭娘伸手摸着自己的脸:“受着伤,等伤好了再说。”
贺平媱哑口无言。
稍晚一些的时候,齐施临回来了,大概是习惯使然,他走到门口才想起来妻子脸上的伤。脚下一顿,转身就要走。
“夫君,我有话跟你说。”
齐施临皱眉回头。
柳纭娘也不卖关子,“平媱想带我出去转一转,还看出来你不愿意让我出门,口口声声说让我换上丫鬟的衣衫悄悄出去,再三保证不会被你发现。”
“你想说什么?”齐施临面色沉冷:“怪我太约束你?”
柳纭娘:“……”这已经不是约束,而是囚禁了。
“她胆子很大,这不太寻常。”柳纭娘并不着急:“我是想告诉你,如果哪天你回来发现我不在,一定是被她带走了。”
“你不去就是。”话出口,齐施临忽然明白了她口中的“带”字之意。转身走到桌旁,一脸不悦:“她小女儿心性,想带你出门应该也是为了你好。你这话是何意?”
“意思就是她带我出门,并不是单纯为了让我散心,而是别有用心。”柳纭娘一字一句道:“我觉得,她想杀了我。”
齐施临眼神一厉:“别胡说!”
柳纭娘也没想让他相信自己,只是先提醒一下而已。
“反正,我自己是不想出门的,如果哪天我不在,你找她来盘问就对了。”
齐施临满心不解:“她是念宇妻子,是你的儿媳。为何要害你?”
“能够对亲婆婆动手的人,谁能猜得到她的想法?”柳纭娘认真看着他:“夫君,我不想死。”
齐施临眯起眼,良久,转身走了。
贺平媱出手毒辣,柳纭娘如今身子虚弱,搞不好哪天真被她绑出了门。她自己防备不过来,这种时候,得找帮手。
魅姬到底是国公府世子夫人,齐施临对她下手狠辣,却绝不允许有人对她下杀手。
*
夜里,齐施临没有回来。柳纭娘乐得清静,早早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