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这些,他又想起那是一切悲剧的源头,心下憋闷不已,磕头道:“草民所言全部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毒誓一出,所有人都怔住。
周六娘哭嚎道:“老天爷那么忙,哪里顾得上你发的誓?”她泣不成声:“大人,你别听这男人乱说,就是他让我下毒的。还说等我回城时,把严家的宅子送给他……大人有所不知,他膝下五个孩子,一家人分男女睡大通铺,特别穷困……老话说,人穷起贼心,他就是如此!”
接下来,两人互相指责对方,都说自己是被胁迫的那个。
柳纭娘站在一旁,默默看着。
严实看着面前状若癫狂的女子,有些想不起来记忆中周六娘浅笑温婉的模样。
大人皱眉,这二人互相指责,又拿不出证据。
诚然周六娘哭得伤心,说的话也有道理。但孙四富方才发毒誓的模样也不似作假。实在是不好分辨。
“此事需要找更多的人证。”
大人沉声道:“但周氏六娘投毒是真,孙四富买药是真,后来又试图欺辱苦主,甚至讹诈严家,你二人一定有罪的,先下入大狱,等本官查清事实之后,再酌情给你二人定罪。”
刚才还互相指责谩骂的二人,立刻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低着头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二人都是输家!
说实话,事情闹到现在,他们都已后悔了的。
周六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强迫,这话严实不太相信。他们是夫妻,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已经习惯了照顾她,包容她的一切。
这样的情形下,如果周六娘真的在外头被人欺负,真的不愿意听孙四富那些过分的玩笑话,应该会跟他提及才对。
两人同床共枕,有什么话不好说?
她既然不提,那这事指定是有猫腻。想着这些,严实面色不太好,只是对他打击甚大。他年纪轻轻,人长得不错,家境在镇上数一数二,对待妻子格外宽容,对两人的女儿更是疼到了骨子里,为何周六娘还不知足?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周六娘低着头:“是他欺辱我的。”
严实不客气地戳穿她:“用他的话说,他冲你动手之前,已经说了许多过分的话,你为何不告诉我?”
周六娘嗫嚅道:“你会信我吗?”她抬起头,已满脸是泪:“我要是说了,你指定和外人一样觉得是我勾引的人……”
“借口。”严实恼怒道:“你到家里已经十多年,早已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舍不得让你受一丝伤害,得知你被人欺负,一定是帮你讨个公道。绝不可能怨你!”
他一脸失望:“你既然看不上我,为何又要嫁我?”
周六娘哭着摇头。
大人已经下令,衙差见她只崩溃大哭,再也不说话,便上前将她带了下去。
孙四富被押着离开时,一步三回头:“严实,让你表婶给我送点东西来。”
严实:“……”
柳纭娘也颇无语。
这二人之间的奸情暴露,甚至还被关入大牢的事。柳纭娘自然不会瞒着,特意回了高山镇一趟。短短半日不到,事情就传得沸沸扬扬。
周六娘和孙家老四不清白,早在她住进孙家时,镇上的人就有所耳闻。可他们没想到,这二人勾搭在一起之后,竟然还有下毒的事。
这也太狠了。
孙家老四简直畜牲不如。
哪怕分了家,其他几房也觉得还是受了老四的牵连,总觉得有人对着自家大门指指点点。
最崩溃的要属赵氏,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男人竟然会有牢狱之灾……她一开始确实担忧过,可下毒的事都过去那么久了,本以为此事已了结,哪知道还会闹到公堂上。丢人之余,她对表嫂也生出了几分怨恨。
恨极怒极,她觉得自己再忍就要炸了,便奔去了严家门外,叉腰大骂。
“得饶人处且饶人,苗青鸟,你个贱妇太过分,不给人留活路,老娘是刨了你祖坟吗?”
柳纭娘就不是个忍气吞声的性子。她刚从屋中出来,院子里正在打扫的严实已打开了门。他一脸严肃:“他要欺辱我娘,还讹诈我银子,大人关了他,那是他罪有应得!你要是再骂,你也有罪!”
赵氏气不过跑来撒泼,可没想把自己送进大牢。看严实说得跟真的似的,她立刻就被吓着了,往后退了一小步,辩解道:“要不是你娘咄咄逼人,非逼着我们拿银子,他也不会铤而走险。”
“本就是你们做错,我娘也不是真的想问你们要银子。说难听点,你们家拿得出吗?”严实满脸嘲讽:“我娘只是气不过,说几句话让你们也不好过而已。你们还不起债,完全可以求情,甚至是耍无赖不还。我娘的逼迫,不是你们对她下狠手的理由!”
柳纭娘站了出来,好奇问:“孙四富买药的事,你知情吗?”
赵氏吓了一跳,否认道:“不知!”她其实是知道的,这两次她也打听过关于公堂上的那点事,知情不报,与同罪论处。她越想越慌,强调道:“我要是知道他二人暗中来往,早已撕了周六娘的嘴,怎么可能还让他帮那个贱妇?”
又一挥手道:“你们家太欺负人,我不和你们说了。”语罢,转身就跑。
母子俩怎么看,都觉得她是落荒而逃。
“她一定知情!”严实沉声道。
就在第二日,衙门的人就到了,这一回来了好多人,其中还有几个师爷,一路问着孙四富和周六娘之间的二三事。
捕风捉影的不算,非得是亲眼所见,且得去公堂上作证。
要知道,去了公堂上,若是再说假话,可是要入罪的!
因此,查问了两日,最后只寻到了三四个亲眼看到二人来往的人,其中有一个看到两人在偏僻处抱在一起。并且,不觉得周六娘是被强迫。
“她是笑着的。”
四人被带到了城里。
在这期间,大人也没闲着,审问出了孙四富那些药物的来处。
至此,当初母子俩下毒的凶手终于找出。
孙四富去隔壁镇买的药,周六娘下的手。不过,二人始终不承认自己是主使,一直都在互相推诿。
有些案子,因为犯人始终不肯认罪,会拖上许多年。柳纭娘想速战速决,直接去了大牢。
几日不见,周六娘愈发狼狈。再也找不出曾经做严家媳妇的娇俏,苍老得如同三十多岁的妇人一般,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六娘,我来看你了。”
听到这话,周六娘侧头看了过来。
无论是谁都有友人亲戚。可她入狱这么多天,始终没有人来探望。对于此,她倒也不意外,自从离开严家,她就没有亲友了。
第161章 第六个婆婆(完)
看到门口一身绸衫,年近四十却如二十多岁的富贵女子,她有些恍惚。
柳纭娘蹲在她面前:“你还好么?”
周六娘:“……”在这样的大牢中,能好才怪。
她太久没说话,开口时声音暗哑:“不太好。”
哪怕知道让面前的妇人原谅自己是白日做梦,她还是不想放弃。之前她听到周围的犯人说起自己的事,他们都已说了,如果严家人不追究下毒之事,她还有一线生机。
“娘,我好害怕。”说到后来,只剩下泣音。
她哭得格外伤心,跪在了柳纭娘面前:“娘,我错了……你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彩云不能有一个坐牢的娘……我真的知道错了……往后余生,我愿意做牛做马伺候您……您放过我……”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知错,也是真的愿意弥补。
可真正的苦主已经不在了。
柳纭娘漠然看着她:“我就想知道,我们严家哪里对不起你,以至于让你去外头找野男人。”
尤其,孙四富实在不是个东西,无论长相家世还是品性,都毫无优点。
对于严实来说,妻子暗地里跟这样一个人勾搭,对他是个挺大的打击。这两天他虽装作若无其事,柳纭娘却还是看得出他的低落。
闻言,周六娘沉默下来。
她为何要与孙四富来往?
严实对她是挺好,简直予取予求,但是,还不够好。他对他娘太孝顺,她但凡说几句婆婆的不是,他就会出声训斥。
她长得好,肌肤白皙,名声也好。镇上那么多人都想娶她。她甘愿放弃那些男子独独选他,他却做不到一心一意,把她放在苗青鸟之后……凭什么?
她就是想气一气他!
以她的容貌,加上平时衣着打扮都不错,许多女子暗地里嫉妒她,也有好多男人开她的玩笑。她不喜欢,但却知道,严实知道后一定会生气。
可是,他不知道!
那就是个憨子,整日只知干活,从来不管外头的流言蜚语。对她始终如一。
一片沉默里,周六娘恨声道:“在阿实心里,是你这个亲娘最重要。我无论做什么,他都不会放在心上。”
柳纭娘皱了皱眉:“你指的什么?”
周六娘落到如今下场,想要脱身,简直难如登天。她悲愤不已,大吼道:“他从来就没有真正在乎过我。”
这话真的是……忒冤枉了。
严实还不够在乎她么?
苗青鸟不肯改嫁,母子俩相依为命,严实在乎母亲有何不对?难道这人娶了妻,就得把亲娘一脚踹开,才算对媳妇好?
要知道,苗青鸟又不是什么极品婆婆,周六娘于她来说,是儿子的妻子,也是养女。这是苗青鸟看着长大的姑娘,对着周六娘,她就像看一个最亲近的晚辈,从来没有苛责过,还处处照顾。
都这样了,周六娘竟然还容不下。
这就是个白眼狼!
当年严家就不该把她接回来!
“养你一场,我后悔了。”柳纭娘面色淡淡:“现在想来,你当初要嫁给阿实,并不是因为心悦他,而是因为这是你最好的选择。你这个人,从来都是自私的。别人但凡有一点对不起你,你就会将别人对你的好全部忘记。”
周六娘不认这话:“不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的。”柳纭娘语气不重,但吐字清晰,像是敲击进了周六娘的心里。
她沉声道:“你会嫁给阿实,是知道你留在严家对你最好。你会和孙四富来往,是因为享受他恋慕你的目光。抢了别人男人,你很得意,是不是?”
周六娘面色煞白,伸手捂住自己耳朵,尖声大叫:“不是!”
这么大的反应,正是因为说中了她的心思。
柳纭娘冷笑:“现在看来,镇上的那些人没有冤枉了你。”
“不是!”周六娘再次大叫:“她们嫉妒我!她们恨我夺走了那些男人的目光,暗地里胡乱编排,她们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