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梅花擦着眼泪:“我……我不是故意的。看到我娘嗓子坏了,我受不住这个打击,心里难受得很。”
听到这话,众人倒也能感同身受,没有人再责备她。
柳纭娘靠在床上,听着外面的人提议进来再问一问。
没多久,门被推开,两个和廖小草相熟的妇人缓步进门。走在最前的那个笑呵呵问:“她婶,你好点了吗?”
柳纭娘叹了口气,摇摇头。
两人对视一眼,宽慰了几句,很快退出。
院子里聚着的人越来越多。都是担忧廖小草的人,毕竟,最近春耕忙,地里的活都忙不完,谁有空看热闹?
小半个时辰后,孟成礼去而复返,带来了一身月白的李大夫。
李大夫还是那副翩翩公子的儒雅模样,惹得大姑娘小媳妇儿羞红了脸,不敢与之直视。他一脸严肃地伸手把脉,又拿出了一个竹片,作势要压舌:“张嘴。”
柳纭娘别开脸,明显不打算配合。
见状,李大夫微微皱眉:“讳疾忌医可要不得。”
余梅花凑上前:“娘,李大夫这么远过来就是为了给您治病的。您闹什么?”
柳纭娘瞪她一眼,然后闭上眼。
昨天婆媳娘吵嘴时动静不小,好多人都知道,廖小草不相信李大夫,不愿意让他治,也是有可能的。
立刻就有人提议:“梅花,还是去请贺大夫他们吧!”
余梅花一脸尴尬地送李大夫离开,孟成礼也站在边上再三赔不是。
李大夫叹息道:“你们要好好照顾。这人活到了头,都会闹些脾气。老人嘛,身为晚辈就该耐心一些,好好把人送走,日后不后悔,求一个问心无愧。”
话里话外,都是廖小草活不久了的意思。
大夫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又这般诚心。邻居们觉得廖小草有些过,有人低声道:“这人年纪大了,就是爱闹别扭。”
“可不是么。”这话立刻有人赞同:“村头的余老头,下床不太方便。时常溺在床上,你们说说,这喊一声能有多费劲?人家偏不喊,帮他换被子,他还在边上拍手大笑……就是老糊涂了。”
又有人道:“余老头都七十多了,他大娘才四十不到,不至于。”
孟成礼叹口气:“李大夫那话,明显在说我娘的病会越来越严重。最多就两三个月。余三爷那样都一年多,听说精神还挺好,且有得活呢。”说到这里,他眼圈红了:“我倒是宁愿我娘像余三爷,糊涂些不要紧,至少还能多熬一段。”
众人听着这话,心里都不是滋味。
镇上的大夫还没来,廖大哥的马车先到了,他去城里带回来了两个大夫。
看到院子里这么多人,廖大哥面色微变:“我五妹怎么了?”
立刻有人七嘴八舌的把今早上发生的事情说了,廖大哥听到妹妹口不能言,且病情会越来越重,顿时心都凉了。
无论妹妹到底是谁害的,李大夫既然这么说了,那八成就真的救不回来。之后的那些好处大概要飞……他心乱如麻,请了两个大夫进门。
若不是廖大哥愿意出大价钱,两个大夫根本就不愿意跑这一趟。进屋后,看到床上的人,其中一位催促:“打开窗户,看病讲究望闻问切,这么黑,我们也看不清楚啊!”
屋中都是村里的妇人,闻言急忙开窗,又避得远了点。另一位胡大夫这才上前,上下打量了一番柳纭娘:“不能说话了?什么时候开始的?之前中毒又是个什么症状?”
来的一路上,二人也问了廖大哥。
可惜廖家和廖小草来往不多,他知道的那些都是道听途说,不敢误导了大夫,一问三不知。
余梅花不想搭理这二人,但她做惯了孝顺儿媳,也不差这最后几天。当即擦着眼泪上前,委委屈屈答了大夫的话。
“今早上就不说话。”
廖大哥着重强调道:“请您二位来,一是为了给我妹妹治病,二来,也是想请二位看一看,我妹妹的病是不是被人下毒害成了这样。”
胡大夫伸手把脉,皱眉道:“确实是中毒。不过,已经好转了许多,是哪位大夫治的?”他一脸好奇:“你们镇上还有这么高明的解毒大夫?”
听到已然好转,余梅花眼皮一跳。抬起头就对上了靠在那里的婆婆的眼,不知怎的,心忽然就跳快了些。越想越不安。
另一位周大夫上前把脉,也是同样的说辞。
余梅花焦急问:“既然在好转,为何又哑了呢?”
两位大夫满脸疑惑,周大夫掏出竹片:“张嘴。”
柳纭娘这一次挺听话,依言张嘴。周大夫看过后,摇头道:“不像是哑了啊。”
廖大哥也挺担忧:“那我妹妹有没有性命之忧?”
大夫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周大夫沉吟了下:“如果按时喝药,又伺候得好,三五年还是好活的。”
廖大哥心中稍定,又看向了胡大夫。
“如果我配药,五六年没问题。”
大夫跟大夫之间本身也不是那么和睦的,这话一出,就听到周大夫冷哼一声。
“要是有我亲自照顾,十年都好活。”
众人闻言,一片哗然。
李大夫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确实救活了廖小草,医术很高明。但很明显,不知道什么原因,他非说人活不了多久。
边上的余梅花面色煞白,看着床上的人嘴唇直哆嗦:“娘,你既然没哑,为何不说话?”
柳纭娘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我说了不喜欢李大夫,你非要把他请来。明明就是付银子买药,我不想问他买,不说话就是拒绝。他又不是孩子,看懂了自己就走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且看她并不如前两日一般气喘,余梅花面色越来越白:“你……你没喝药?”
柳纭娘深深看她一眼:“昨晚上那一碗药,我确实没喝。”
听到这话,余梅花险些站立不住。
短短两句话,众人却从这里面听出了不对。邻居们不好开口,廖大哥却不同,他巴不得婆媳二人闹翻,皱眉问:“什么药?”
没有人接话。他一脸严肃:“我听着这话,好像是梅花重新熬了药,以为五妹喝了。今早上李大夫来了之后就是她哑了,还说她命不久矣?”
他看向柳纭娘:“五妹,说你活不久是从喝了那碗药开始的吗?”
在余梅花惊恐的目光,柳纭娘点头:“是!”
廖大哥立刻就跳了起来,大声质问道:“余梅花,你去哪抓的药?你到底和李大夫密谋了什么?”
孟成礼本就体弱,此时面色愈发苍白,勉强扯出一抹笑:“大舅,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今早上娘不肯开口,我们说她哑了,她也没反驳。这才误导了大夫……”
“胡说!”廖大哥指着他:“刚才两位大夫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娘明明活得好好的。那李大夫既然能解毒,应该是个高明大夫,为何看不出你娘没有病入膏肓?还能活十年的人,落到他口中,只能活两三月?”
“哪里来的庸医,我呸!”他跳脚道:“五妹不让他治是对的。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听到廖大哥回来,廖家其他人也从山上赶了回来,看到乱糟糟的院子,也不管方才发生了何事,纷纷附和廖大哥的话。
镇上的三位大夫和李大夫各执一词,村里的人还能勉强相信。可是府城的大夫都说廖小草能活,那这李大夫……明显是有问题的。
而余梅花不信别的大夫,只信李大夫。她到底安的什么心?难道是不想伺候婆婆,想把人就此送走?
这种儿媳,心也忒毒了!
平时看起来那么和善的人,对婆婆比对亲娘还好。结果呢?一时间,众人看着余梅花的眼神都不对了。
余梅花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只觉得浑身僵冷。
婆婆为何没有喝那碗药?
难道她不止怀疑李大夫,还怀疑自己吗?
事实上,昨天鱼梅花已经听得出来婆婆口中对自己的怀疑,但婆媳俩这些年来相处得那么亲近,她那药是藏着拿回来的,明面上,她熬的就是之前配的药,婆婆不应该有所怀疑才对。
余梅花满脸慌乱,不敢和众人对视,急忙去找孟成礼。
孟成礼扶着额头,似乎很难受一般。
此时的余梅花迫切地需要转移众人的目光,小碎步上前,一脸担忧问:“成礼,你怎么样?”
柳纭娘却不允许她打马虎眼,沉声问:“成礼,梅花给我下毒的事,你到底知不知情?”
孟成礼摆了摆手。
余梅花否认:“娘,我没有下过毒。”
柳纭娘点了点头:“这样,去请李大夫来,我和他当面对质!”
从府城来的两位大夫听着这话不对,微微变了脸色,胡大夫提醒:“来的时候,他说要给我们各自一钱银子的出诊费。”
柳纭娘点头:“二位若到了公堂上能实话实说,我还有重谢!”
二人不太愿意,柳纭娘看出来后,继续道:“揭穿假医假药,免得百姓受骗,也是功德。二位大夫仗义出手,传了出去……”
也能积攒好名声。
听到这话,两位大夫立刻就动了心。
余梅花听到这话,尤其是说什么公堂,她脑中轰然一声,顿时就炸了。
“你们走。”她催促众人离开:“我和我娘有事情要商量。”
虽说下毒之事恶劣,可这到底是别人的家事。
如今看廖小草似乎想要告状为自己讨个公道,但人家是亲婆媳,万一她只是想逼儿媳低头呢?
毕竟,告状这种事,离他们这些普通人还是太远了。
邻居们纷纷离开,两位大夫也出了门,廖家人却不肯走。
余梅花劝道:“舅舅,这是我们的家事。”
廖大哥不好多留,临走之前,强调道:“五妹,我是你大哥,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千万别客气。”
屋中只剩下一家三口,余梅花低声道:“娘,那是大舅找来的人,府城来一趟这么远。他们竟然只收一钱银子,肯定不是什么高明大夫。既如此,他们口中的话便不值得信任。我们才是一家人,不要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挑拨了。您说呢?”
柳纭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并不言语。
余梅花咬了咬牙:“李大夫今日确实诊错了,我找他去,一定给您个说法!”
她飞快出门,此时院子里已经没有邻居,只有还没离开的廖家兄妹和两位大夫。
“多谢二位,否则,我们还不知道被人给骗了。”余梅花掏出银子,打发二人离开。
两位大夫也不多留,就算是要去公堂上作证,也不是今天。反正都要回城里,宜早不宜迟。
廖大哥见状,以为婆媳二人讲和,急忙奔进屋里,苦口婆心地劝:“五妹,你可别糊涂。今日余梅花敢对你下毒,他日只会下手更狠。”
“大舅!”余梅花沉下了脸:“这是我们的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