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伺候一家子吃喝拉撒,当然是做生意赚银子来得舒服。再说,母亲明明一个人就能过得很好,为何还要回家伺候那些不体谅她的人?
她不想开口劝母亲回去,干脆低下了头。反正她是晚辈,管不了长辈的事。
正这么想着,就听祖母道:“春花,你说话啊,劝劝你娘。”
春花:“……”
她怕自己一开口,直接劝母亲离开。
当着祖母的面,自然是不能说那些话的。但是,她也不想违心劝说……母亲在赵家辛苦这么多年,只得了他们兄妹二人。为了他们兄妹,母亲可以付出自己的一切。她是假意规劝,万一母亲当真了呢?
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脖子,暗哑着嗓子道:“奶,我说了太多话,嗓子难受。”
一整天跟那些人掰扯,嗓子肯定不好受。柳纭娘早就已经泡了润嗓子的茶水备着,并没有春花所说的那么严重。
春花不劝,在柳纭娘看来颇为难得。毕竟,春花还未定亲,如果母亲和父亲分开,对她的婚事不利。从她不愿意劝受了委屈的母亲回家来看,她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既然明白自己的处境,却不开口,便可见她对母亲的心意。
一时间,柳纭娘因为赵母前来而伸出的几分暴躁瞬间就被抹平不少,她不客气道:“大娘,你整日无事,我们却没空陪你,稍后还得去库房点货……”所以,识相的话赶紧滚。
被儿媳下了逐客令,赵母心头难免升起几分怒气,又有些无力。因为她发现,无论自己说什么,儿媳都始终平平淡淡。
太过冷淡,并不是好事。因为只有不在意了,才不会有诸如生气愤怒激动之类的心情。
赵母眼神落在那两串铜板上,不甘心地道:“回头我让冬青他们来给你陪罪。”
事到如今,怎么赔罪都没用。
因为真正需要他们赔罪的人已经不在,当然了,听听无妨。柳纭娘没有回答,拉着春花去了库房。
*
赵母耽搁了一整日,无功而返。心情实在不甚美妙,又因为今日天气不太好,天黑时下起了小雨,地上沾点雨就滑,她一路走得费劲,到家时心情就更差了。
当看到自家院子里头碰头低声在一起说笑的男女时,赵母顿时黑了脸,压抑了一天的怒气瞬间爆发:“你们俩在做甚?”
赵铁匠抬头,惊讶地看着母亲。
当然了,他没有忘记自己和林寡妇的身份,立刻起身将母亲拉进院子里:“娘,你小点声。”
赵母眼神恶狠狠地瞪着林寡妇:“你这个狐狸精……”
赵铁匠面色大变,以后就是一家人,话说得太难听,日后如何转圜?
“娘!”他语气加重。
赵母骂的是林寡妇,人家还没说什么呢,自己儿子先跳了出来。对于每一个母亲来说,儿子胳膊肘往外拐可不是什么好事,赵母瞬间变了脸色:“你要护着这个女人?”
林寡妇从头到尾都没说话,面色白如霜雪,仿佛受不住这个打击一般摇摇欲坠。
赵铁匠将人扶住,低声安慰道:“我娘就是嘴上厉害,她无心的,你别放在心上。先回去歇着,等我的好消息。”
赵母:“……”什么好消息?
林寡妇咬着唇,飞快出了院子。
赵铁匠看到盛怒的母亲,叹了口气,将人扶到屋檐下。白日里他承诺要照顾林寡妇后,就已经在想劝服母亲的说辞,此时张口就来:“娘,你怎么这样生气?”
他一脸莫名其妙:“你把她叫进来帮家里干活,我以为你是想撮合我们俩。难道不是?”
赵母:“……”睁眼说瞎话!
她咬牙切齿地道:“当然不是。我跟你提过,我是让二翠着急才请她进门。她名声那样差,你是有多瞎才会看中她?”
赵铁匠沉默了下:“我已经承诺要照顾她了。”
赵母简直要疯。什么叫“已经承诺”?
这几乎就是明摆着说,这两人以后要成亲。她咬牙切齿道:“我今天去找二翠,说了一天的好话,就想让她给你一个机会。这么多年夫妻情分,她还是给你养大了四个孩子,于情于理,你都该去请她回来。是,她确实强势了一些,但夫妻不是仇人,没有谁对谁错谁强谁弱,偶尔迁就一下对方,日子才能往下过。二翠照顾了你那么多年,你就弯着一次腰,有何不可?”
说到这里,又想起方才院子里俩人的亲密模样,赵母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那林寡妇是好人?要不是你有手艺,你以为她看得上你?”
赵铁匠已经是快要做祖父的人,早已不想听母亲说教,听这话里话外,还要去求孙二翠,他顿时也恼了:“那你之前都不催我去请二翠回来,为何今天又这么急?”他冷声道:“说到底,也不过是看孙二翠能赚钱,觉得她能干,这才让我弯腰……娘,我过的是日子,不是银子!”
语气里满是不服气,还有淡淡的鄙视之意。就差明摆着说赵母嫌贫爱富势利眼。
赵母气得胸口起伏:“我是为了你好。”
“我不用!”赵铁匠大吼。
赵母瞪大眼,似乎不认识眼前的人。
母子俩闹成这样,周围的邻居都隐约听到了动静。新房中的赵冬青夫妻自然早就知道了。
事实上,姚雪玉很不喜欢林寡妇,只是她身为儿媳,不好说公公的不对。偏偏赵冬青对此事无所谓,她提了几次,反而把自己气得够呛。
“铁儿,你去把二翠请回来。”
赵铁匠盯着母亲。
赵母被儿子看得浑身发毛,正想再劝几句。却见儿子已经掉头跑了出去。
听话就好。
她暗地里舒了一口气,没多久,看到春花回来。她急忙问:“看到你爹了没?”
春花闷闷地道:“看到了,正在村口跟我娘说话。”
父亲一开口就说要和母亲断绝关系,虽对此早有预料,甚至乐见其成。但事情真的到了跟前,她心里还是止不住地难受。
赵母放松下来,笑吟吟问:“忙活了一天,饿不饿?”想了想又道:“我看你们母女俩挺费嗓子,回头我抓点药熬了,你们记得喝。”
听到这话,春花有些惊诧。
看到孙女的神情,赵母忽然有些忐忑,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她出声唤:“春花?”
春花兴致缺缺:“再说吧。”
夏青今日在家说是休息,其实得把打出来的刀磨利,一整天也没歇多久,此时刚洗漱出来,看到春花面色不对,他皱起眉:“妹妹,你怎么脸色这样难看?”
春花上前,未语泪先流。
看到妹妹的眼泪,夏青着急起来:“你别哭啊,出什么事了?”
春花嚎啕大哭:“爹他要和娘分开……呜呜呜……”
母亲不愿意回来是一回事,父亲不愿意挽留甚至还主动提出要放母亲离开,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夏青:“……”
赵母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眼前阵阵发黑,扶住了门框才没有摔倒。
而新房里的姚雪玉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听到春花哭出来的那句话,眉头一皱,踹了一脚边上的冬青:“不能让林寡妇进门。”
赵冬青正在逗弄孩子,头也不抬:“林寡妇挺勤快的。”
言下之意,只要勤快,无论谁进门都行。
姚雪玉:“……”
第259章 第十个婆婆 十六
姚雪玉认为,她得跟这个男人好好分析一下这两者的区别。
“冬青,你就没看出来你爹对林寡妇和孙二翠不同?”
赵冬青一脸茫然,反问:“不都一样吗?”
姚雪玉:“……”蠢死算了。
她算是发现,这个男人根本就没有她以为的那么机灵,对赵家人尤其没有心眼。
也不能怪赵冬青,毕竟他从小到大家中所有人最疼的就是他。所有的好东西都用不着他算计就会有人主动送到他手里,也是因为此,他提出要买宅子时才会那般理所当然。
“不一样。”姚雪玉一脸认真:“你爹会帮林寡妇干活。”
赵冬青摇头失笑:“我懂你的意思,你觉得我爹会把林寡妇放在心上,对么?”
不待姚雪玉回答,他嗤笑道:“你把心放回肚子里,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我爹眼里,这世上最好的女人是我娘。想要跟我娘比……怎么比?”
姚雪玉哑然。
她觉得这会儿笑得志得意满的赵冬青特别欠揍,沉默了一下,道:“反正我觉得家里不进新人最好。”
“孙二翠不肯回来,难道真的要我去求她?”说这话时,赵冬青满脸的嘲讽。
言下之意,他绝对不可能去求。
院子里的赵母终于反应过来,踉跄着走了两步后,飞快往村口奔去。
外头下着小雨,天色也快黑了,村口无人,只得柳纭娘和面前的赵铁匠。
今日赵母在镇上磨缠一天,柳纭娘以为想离开会很难,没想到赵铁匠已经变了心思。看着面前的男人,她微微皱眉:“你要和我分开?”
听到她反问,赵铁匠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板着脸道:“之前你说要走,该不会是说的气话吧?”
柳纭娘摇头失笑:“我认真的。但是呢,我从嫁到你们赵家那天起,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反而是你们把我当做带孩子的长工压榨,连最基本的体面都不给我,你没把我当妻子,更没把我放在心上……真的是越想越不值得,我并非不愿意离开,只是要拿到我应得的。”
赵铁匠沉着脸。他知道孙二翠想要银子的事,但他一直以为那是她想回来而找的借口,毕竟,谁家的银子都不是捡来的,母亲是个很俭省的人,在自己身上都舍不得花银子,更遑论花在她一直不喜欢的孙二翠身上。
在他看来,孙二翠就是掐准了母亲这一点……明摆着的事,不愿意给银子,肯定要低头求她回来嘛。
赵铁匠也不舍得把自己赚来的银子送给别人,但想到梨花带雨的林寡妇满是情意的眼神,沉声问:“你要多少?”
柳纭娘随口道:“就算一年给个一两,这么多年……”
那也是快二十两银子。
赵铁匠面色铁青:“这不可能!”
柳纭娘点了点头:“我也知道,因此,我没打算断绝关系,从今往后,我不回赵家,你也别想再娶!”
“孙二翠!”赵铁匠恨得咬牙切齿:“你别太过分。”
如果说柳纭娘方才只是怀疑的话,现在她已经确定,这男人已经起了再娶的心思。想到此,她就更不慌了。
“我辛苦那么多年,什么都没拿到,还被你们赵家踩了一脚又一脚,怎么就过分了?”柳纭娘一脸惊诧:“赵铁,你该不会是想再娶了吧?”
赵铁匠有些不自然:“你已经不想和我做夫妻,就不要拦着我。”他叹口气:“二翠,你太胡闹,回了娘家就不肯回来,家里的活那么多,我娘年纪大了,实在是干不动。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你也要体谅我啊!我天天在镇上那么忙,回来衣衫都没人洗,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柳纭娘抬手止住他的滔滔不绝:“你给银子,我走人。多简单的事,不用白费口舌。”
赵铁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