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父听到大夫这么说,心中一片沉痛。
老太太最近大半都在昏迷,他想跟母亲说说话,等了一个多时辰都不见人醒转。到了深夜,万父回自己的院子休息。
还隔着老远,就看到正房的烛火亮着,他脚下顿了顿,沉着脸进了屋中。
“我是真没想到,你会送我这么大一份礼。”
万母没睡,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根本也睡不着。男人已经笃定是她下毒害人,隔了这么久,肯定已经查出了真相。此时她知道自己完了,心灰意冷之余,也想说一下自己这些年来受的委屈。
“你娘故意让丫鬟换成我们的孩子,让我们母子分别多年,让传明流落在外学不了规矩,书也没读多少。甚至连孙子和重孙子都受了影响。她几乎害了我一生。”她抬起头,狠狠瞪着面前的男人,咬牙切齿地道:“她害了我,我就不能反击?”
万父忍无可忍,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我娘至少没有要你的命!”
“可钝刀子割肉更让人疼!”万母尖叫:“长青也是你的儿子,你的一生没有被耽误,你当然会觉得这是小事!更甚至……”她瞪着面前的男人:“你是不是早就打算好把万府家业交到那个女人的儿子手中?”
说到这里,她愈发愤怒:“当年换孩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真相?”
万父捏了捏眉心:“我不知。”
万母不知不觉间,眼泪已经落了满脸:“不知又如何?你娘都帮你算计好了,万长青从小在你的教养下长大,什么都会。我儿子什么都不会,孙子也被他们害得躺在床上,至于重孙子……哪里比得上万长青的那几个乖孙子?”
她颓然地靠在椅子上,摇着头道:“当初我就不该嫁你。你们万家,谁嫁谁倒霉!”她愤恨地道:“我就没见过大户人家谁会给儿子养童养媳的,当真是不要脸。”
最后一句话,指的是万家老太太。
万父也知道在换孩子这件事情上母亲理亏,可如今,母亲已然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妻子却还不依不饶地骂人……他恼怒道:“我和培瑶之间的感情与母亲无关!”
“什么无关?不是她把那个女人送到你身边,与你一起长大的吗?”万母怒极反笑:“成王败寇,如今是我错了,爱怎么就怎么吧。反正,你如果敢对我儿孙动手……”
万父并不愿意和妻子闹成这样,看她歇斯底里,只觉疲惫:“那也是我的儿孙。”
万母心下微松:“你记得就好。”
此时的万父憋屈得很,却又拿这个女人无法。两人吵了一通,他也有些明白了妻子下毒的缘由。说实话,母亲也不太对。
怒气稍减,他也不是那爱对女人动手的男人,转身拂袖而去。
万母坐在屋中,久久未动。
*
搬到了城里后,柳纭娘一直都挺忙的,婚期越来越近,家里的东西都得置办。好在有老两口帮忙,她才没有耽搁了生意。
胡南瑜最近心情不错,他自己租了一个院子,只等着成亲后就退租,但凡得空,都陪着未婚妻。
这日,柳纭娘正准备回院子,就看到门口等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婆子。
那婆子一脸严肃,看着她的眼神像是要杀人,格外凶狠。
柳纭娘有些惊奇:“你是等我的?”
婆子沉声道:“夫人被禁足,你的目的达到了。不过,夫人让奴婢转告你,这事没完!”
“然后呢?”柳纭娘笑意盈盈:“你就是来吓我的?”她整理了一下裙摆,站得笔直:“转告你家夫人一声,她送我的见面礼我都还记着呢,不只是她才会恨,我也会。也不是只有富家夫人才能报仇啊。”
见面礼?
婆子算是万母的死忠,知道得比外人要更多一点。当初疯马撞人,她也插手了的。嘴上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不用明白。”柳纭娘摆了摆手:“你主子明白就行,对了,我那前亲家母现在还躺在床上养伤,若是让他们知道了真凶,怕是要闹上公堂哦。”
世人趋利避害,齐家即将富贵,上赶着巴结的人不少。覃家来送东西最多算是势利,人家也没做多大的错事,实在犯不上搭上一条命。
婆子听到这话,面色一紧。
柳纭娘眯眼看她:“当初疯马伤人,是你一手操办的?”
“没有!”婆子矢口否认:“我不明白……”
柳纭娘抬手止住她的话:“反正,如果覃家知道真相,肯定会将此事告上公堂。到时你再去公堂上分辨吧!”
婆子算是知道罗双云有多会告状,当即也来不及多说话,飞快就溜了。
看她如此着急,柳纭娘愈发笃定她也是知道真相的人之一。
婆子回到府里,即刻就去见了主子。
万母听说前儿媳说这番话,恨恨一巴掌拍在桌上:“她就是故意恶心我!”
简直就是个扫把星。
恨归恨,这事还得赶紧解决。她沉吟了一下:“你去镇上,给覃家送五十两银子,八十两也行。总之,得让他们不去告状,哪怕到了公堂上,也得帮我说话才行。”
对于说服覃家,主仆俩都挺有自信。
覃家出身小地方,如果能有人愿意给他们这么多银子私了,肯定不会拒绝。
翌日,婆子就去了镇上。
万母觉得,只说服覃月梅的娘家人还不行,得让她本人也闭嘴。因此,她又找了人去探望覃月梅。
覃月梅最近过得很不好,或者说,自从到了这个府里,她就没有过上顺心的日子。
天天只送来两个冷馒头,剩下的都是菜种。她想要吃菜得先去开荒种地。
她嫁人后就没有去过地里,在娘家也种得少,种菜是不可能种的,于是,她天天就啃俩馒头度日,想到肉就直咽口水,几乎都忘了肉味是什么样的了。
除了每天送饭的人,院子里没有其他人。覃月梅真觉得自己会疯,这天猛一抬头,看到面前站着个婆子,她惊讶之余,心中顿时生出些欢喜之意,难道是来解她的禁足的?
“你是来放我出去的吗?”
婆子看着她:“有人准备劝你娘去衙门告状,当初的事情你自己也插了手。如果说你娘受伤是夫人是幕后主使的话,那你就是从犯。论起来,你自己也是有罪的。你该知道怎么做吧?”
覃月梅面色大变。
被关在这偏院已经很惨,闹事情要是闹出去,她对外的名声恶毒不说,兴许还要被关到大牢里去吃牢饭。
馒头再冷,那也不是馊的。听说牢饭又馊又臭,猪都不吃。她才不要落到那样的境地。
一想又觉得不对,她娘根本就不可能知道真相。
毕竟,她娘一个镇上的普通妇人,也没人会对她出手。当初受伤,除了少部分知道真相的人之外,都觉得那是个误会。她皱眉问:“是谁要劝她?”
提及罪魁祸首,婆子也恨得咬牙切齿。
主子失势,她们这些下人的日子也不好过,而这一切都要怪罗双云。她当然不介意让罪魁祸首多一个仇人,当即道:“就是你那亲婆婆。”
覃月梅:“……”
她一脸茫然,喃喃道:“她疯了吗?”
“夫人已经派人去劝你娘,回头若真的闹到公堂上,你否认就行。”婆子有些不耐:“不要闹事,等日后……你到底是夫人的亲孙媳,回头她会帮你的。”
听到这话,覃月梅眼睛一亮。
“我能出去?”
婆子并不能确定,但她不介意给覃月梅画个大肉饼:“当然。”
第413章
覃月梅听到婆子这话,几乎是指天发誓:“我绝对不说。”
婆子终于满意,抬步就走。
覃月梅忽然觉得不对,忍不住问:“祖母为何不来见我?”
婆子:“……”自然是来不了啊!
别说万夫人自己,就她们这些下人也不敢太嚣张。否则,万一惹恼了老爷,老爷命人将她们全部禁足的话,那才真的完了。
不过,这些事情就没必要告诉覃月梅了,她不客气地道:“夫人事务繁忙,没空见你!”
覃月梅:“……”
说便宜祖母要放她出去,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这分明就是没把她当一回事嘛。
*
此时的万父又收到了一封信,他最近脾气爆得很,下人们战战兢兢。
只见他拆开信之后,一目十行扫视过,“砰”一声将信纸拍在了桌上:“简直是胆大包天!”
下人不敢多问,恨不能把自己缩到墙缝里面去。
万父霍然起身:“回府!”
回去的一路上,他脸色很不好看。进府后直奔主院,一把揪住院子里晒太阳的妻子:“你胆子也太大了。”
万母看到他脸色就知道不好,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他拎在了半空,她猜这或许又是自己曾经做下的事情犯了他的忌讳。
可她做的事情太多了,根本就想不起来是哪一件。曾经收拾他的那些小妾,甚至是让她们落胎……如果是以往,这些都算不上什么大事,不至于影响夫妻感情,可落到现在,那可就是天大的事情。
心里格外心虚,面上却不露,甚至还带着嘲讽:“你这又是听了谁的挑拨要来教训我?”
万父狠狠瞪着她:“你找人暗杀罗氏的事,她如今要为自己讨公道。”
万母吓一跳。
当初她以为罗氏为了自己的儿孙,哪怕受了委屈也不会与她作对。事实证明她大错特错,罗氏根本就是个自私自利的疯子。为了报仇,简直什么都能舍。
“她要告状?”
万父恨恨将她扔了回去:“现在知道怕了?”
万母仔细回想了一下,道:“当时知情的人不多,除了动手的车夫和我身边的婆子之外,也就关在偏院中的覃月梅知道一点……”
话没说完,万父怒瞪着她:“你还留着那女人做甚?”
万母:“……”
留着覃月梅的缘由……她不愿意杀人!
哪怕已经对人下了死手,她还是希望自己少造些杀孽。再有,覃月梅是重孙子的亲娘,又是个知情识趣的,她还想再留着观察一下。
不听话的花枝可以剪除,但如果修整一下还能用,那完全可以先留着嘛。反正孙子还年轻,还能拖一拖。
最重要的是,覃月梅到了万府之后很快就被禁足,府里就跟没这个人似的,她将人给忘了。
万父再次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