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里用的塑料文件夹、便利贴、胶带,都是3M的。
后来N95口罩几乎都是3M家出品,空气净化器的过滤纸也是。
眼睛一睁,身旁必有3M家的零碎小玩意儿。
她向威廉打听:“除了砂纸,贵公司都有些什么产品呀?”
威廉的任务只是卖砂纸,刘嘉却直接问“除了砂纸”,简直太不给面子。
虽然有些不高兴,但是威廉还是认真介绍了公司的其他业务,万一刘嘉愿意买其他的产品,他也不是不能从中分一杯羹。
刘嘉听完:“没其他的了?”
“没了。”有砂纸有砂轮,还有防水砂纸,威廉不明白刘嘉对他们一个建成后十一年没盈利,十四年投资人都没拿着一分钱的公司为什么有这么多的要求。
“你们公司已经是十年以上的老牌企业了,怎么产品就这么一点。”刘嘉很不满意。
威廉心里苦,这个女人怎么要求这么多,问东问西,就是不买他的砂纸。
刘嘉想问的都问完了,现在3M还没有投身于伟大的不干胶事业,可是她不记得到底是几几年有了不干胶,也不知道不干胶这东西,到底是不是需要特别高端的材料技术科学。
涉及到基础学科的发展,往往集合了许多超牛逼的天才一瞬间的灵感点亮,不是一人之力可以撬动。
何况她也不是天才化学家,对化学物理的理解最高到高中水平。
要她跑去实验室帮现在的科学家合成出XX乙烯,XX聚合树脂纤维,纯属白日做梦。
虽然威廉说的东西不能满足刘嘉的需求,但是他这次带来的全新的防水砂纸让汽车生产公司的老板非常满意。
这种砂纸是干湿两用型,可以在打磨金属表面的时候,最低减少粉尘飞扬,对工人的肺造成危害。
后面谈到一些细节的时候,老板还有一些别的要求,问3M公司是否可以解决。
威廉显然不是工科生,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借老板的电话摇人。
“我的同事理查·德鲁,对这方面很在行,或许您可以跟他聊聊。”
刘嘉没听过这个名字,不过对于“可以解决公司产品问题”的人,她很有兴趣,也许就像油漆厂的那位调色师一样,能创造奇迹。
德鲁先生现在在英格兰的福特罗彻斯特工厂,他最快也要等三天之后才能赶过来。
刘嘉没急着走,这段时间,她发现自己需要开车的时间越来越多,车总有坏的时候,而修车厂则完全没有现代那么便利,路边打个紧急救援号码,过一会儿就有拖车来了。
现在完全没这好事。
恰好此时厂里有媒体来采访新型号的汽车下线相关,几个重要的工程师都在场。
刘嘉顺势跟工程师了解了一下车辆最常见故障的几个原因,以及处理方法,以备不时之需。
“像您这样美丽的女士,完全不需要担心。”工程师笑着说,“一定会有男士非常乐意为您服务。”
“男士们有绅士风度是一回事,但是,开车能去的地方那么多,不可能每次坏的时候,都刚巧有一位会修车的绅士站在那里为我服务呀。我上次去慕尼黑的时候,路边连一个人都没有,要是车坏了,那能指望谁呢?”
后面两人就认真聊车辆维修的问题,完全没有注意身旁的记者已经竖着耳朵听了半天。
当天的某份城市晚报,以硕大标题写着《著名女权支持者发表希望可以有男人可以依靠的言论》
内容将刘嘉与工程师的对话放出。
将刘嘉最后那句话曲解为:刘嘉自我意识特别过剩,认为自己在遇到麻烦的时候,就应该随时随地都有男人出现,伸出援手。
“Emma对外表现的形象,一直为支持女性解放运动。她始终呼吁女性自立自信自强。但是,她竟然公开对一位男性表示:希望在有困难的时候,得到男性的帮助。”
后面是一大串分析,明面上十分理性,实则是对她的人身攻击。
刘嘉打电话给报社,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总编,并正式提出自己的抗议,要求那个记者登报道歉。
总编打着哈哈:“严格说来,他也没有说错,您刚来法国不久,可能还不能熟练掌握法语的使用技巧……”
总之,就是绝不道歉。
如果想要道歉,就得往他们晚报投放一年的大幅广告。
电话在非常不愉快的气氛中挂断。
“你们也配让我登广告。”刘嘉冷笑一声。
这份晚报在巴黎的销量不大也不小,锦儿就怕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上回VOGUE两份不同的广告事件,让她记忆犹新,不想再出事。
“要不要在别的报纸上登报解释一下?”锦儿问道。
“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他跟在旁边听到了全部,还能写出这玩意儿,就是故意的。当场没录音,我要怎么解释呢。”刘嘉耸耸肩。
那个著名的CNN和教皇的笑话,充分说明想搞事的人,总能搞事。
雍正被喷十大罪,他以皇帝之尊写了《大义觉迷录》,企图为自己辟谣,并没有什么用。
六子剖开肚子验凉粉,换来的也不过是看客一哄而散。造谣的人一点损失都没有。
“那……就算了吗?也许,别人会明白您不是这种人?”锦儿犹豫地问道。
“开什么玩笑。《野天鹅》的故事告诉我们什么?不说出来就等死吧。”刘嘉扬起眉毛。
“吃亏是福”那是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自我安慰用的。
Emma跟这家晚报没有长期广告合作的关系,从经济上予以恐吓制裁行不通。
那就只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俗话说“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只要努力,“清风不识字,何事乱翻书”都能用来砍人脑袋,秦可卿都可以是废太子的女儿。
刘嘉找几个文化人往前找了好几个月的报纸,专找这个记者写的文章。
没别的要求,就往死里深度解读。
成果斐然,经过深度分析,那位记者的文字充分展示出他恋.童、瞧不起工人、歧视女性、鄙视贵族、唾弃商人,还对同行的业务能力表示不屑,认为他们肤浅。
总之,把能得罪的人群都扫射了一遍。
这事最后交由一位有名的时事评论家做统合并发稿,他综合分析最近各国媒体宣传的重点,最后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切入到各国新闻工作者的素质和节操上。
文章中,将那个记者的过去发布的文字全部翻出来,逐段进行分析点评,得出的结论:有这种人混进法国的媒体人队伍,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然后发到几家大报上,由于这位评论家的身份,还有不少小报纷纷转载。
评论文章非常有逻辑,本来没往那里想的人,都拐到那里去了。
人民群众对欧洲各国形势不怎么关心,对八卦很感兴趣,竟然有人可以这么变态的吗?是哪家报社的?
好事者总能对得上人,一传十,十传百,巴黎人民都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在第二天的社交场合,有人刚提起“你们听说了吗?Emma看起来是个独立女性的代表,其实就是想靠男人的呢。”
马上就有另一个人回答:“你的消息也太滞后了了,你知道说Emma的那篇文章是什么人写的吗,我的上帝,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恶心的人……”
然后就开始聊那个记者的各种八卦,再没人关心刘嘉。
第二天,刘嘉走进办公室,锦儿已经把今天的几份早报都放在桌上,刘嘉翻了翻,问道:“那份中文报纸呢?”
锦儿匆匆拿过来:“店员们把它拿走去看今日运势了。”
封建迷信大概是人类的本能,每天的法文报纸上的今日星座运势都不能满足她们,她们连中文报纸上的十二生肖今日运势都不放过。
如果星座运势不好,她们就信生肖运势,反之亦然。
如果两个都不好,她们还会有一套神奇的本土破解法咒,神神叨叨还挺复杂。
“她们看得懂中文了?”
“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字,我已经教过她们了。”
报纸拿回来了,只缺了一张。
有运势的那一张还在店员的手里流转,刘嘉看了看其他的新闻,除了旱灾继续,忙着赈灾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新鲜事。
上个月,顾宗华发来一封电报,说救灾的力量杯水车薪,以工代赈也不能恩惠到所有人,有大批流民通过山海关,向东北走。
“现在?东北?”刘嘉当时就觉得这事不是最优解。
要是开春去,在林子里打打猎,还能挣点口粮,然后种种地,等秋天有收成,还能熬得过冬去。
在南北对吵集中供暖的时候,刘嘉专门关注过北方各地供暖时间,最容易打着猎物的大兴安岭地区九月底就集中供暖了,以房价低而闻名的鹤岗十月初就供暖了,珲春延吉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候。
土地冻硬了的时候,下种子就是死路一条。
也不知道闯关东的人民群众对于在雪窝子里打猎有多少心得体会。
而且他们大多也不会有枪和弹.药,打猎还得靠放最简单的陷阱。
刘嘉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只能发电报过去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顾宗华说他已经与南满铁路公司联系好,可以把一部□□强力壮的流民安置下来,勘测铁道线路,为进一步修建铁路打基础。
这些流民可以得到安定的生活,按日发放的粮食,总比在关内饿死强。
刘嘉看见“南满铁路”几个字,扬起眉毛,这公司有两个名人,尾崎秀实和中西功,这俩在抗日战争的时候,帮了中国不少忙。可是他俩现在还没进公司呢。
中西功今年才10岁,尾崎秀实还在东京大学念书,南满铁路的正经工作除了搞铁路,就是偷摸搞情报。
这事就很复杂,刘嘉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满洲铁路搞出来的最大目的就是为了把中国的物资运出去,同时在勘测的时候还能搞情报。
但是,勘测和修路的主要劳动力是中国人,解决了过剩劳动力的安置问题,而且那铁路一直用到建国以后,在工业不发达和资金短缺的建国初期,这片铁路承担了很多运力,把工业重镇的东西运送出去。
铁路本身是无辜的。
刘嘉只能跟顾宗华说:想想咱们的青岛,跟工人说,别太认真,干活的时候能混就混,能躺就躺,别真情实感的埋头苦干。
顾宗华的回复只有两个字:明白。
刘嘉不觉得他能真明白,他又没有前后眼,怎么会看见后面几年发生了什么。
总之,先让逃荒的人活下来吧。
后来,顾宗华又发了一个电报,告诉刘嘉:他已经离开大连,前往珲春,那里是满洲铁路东宁段的计划建设点,有一批人会被送到那里,他做为华洋赈灾会的成员有义务去实地考察那个地方安置的情况。
他会去的还有一个理由,是听说珲春那里有一些有意思的民族工艺,也许可以给刘嘉一些灵感。
再往后,一直到刘嘉去了慕尼黑,然后又回来,顾宗华都没有发来一条电报。
也许此时的珲春连一个电报局都没有。
刘嘉也不着急,那里再怎么说,也比饥荒严重的华北五地要强,顾宗华不会被人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