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风及也是“献殷勤”的人之一。
他献殷勤的手段要更体面一些,因着升级到新的住房区,距离他们的双人房挺近,他直言说,倘若方央央有什么发烧的症状,可以直接上门找他帮忙。
窦清默认了这点:有个医生做邻居,在一定程度上给了安心感。
他垂了垂眼帘,状若不在意地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药剂冲好,放在方央央手边。并非故意,明亮的手机屏幕上,央央与燕风及的对话,语气克制而礼貌——燕风及措辞客气,用词精简,询问她状态如何,体温多少,并记得及时服药。
央央回答他,谢谢,好的,麻烦你了。
央央捧着冲剂大口地喝光,冲剂偏苦,她一声不吭地喝掉,最后才皱了皱眉。
怕影响药效,没有吃糖解苦。
成年人也不兴撒娇那一套,方央央在吃药时不喜欢叫苦,她接了窦清另外倒好的温水,快速喝光。
“不知道还要打喷嚏多久,”央央喃喃道,她顺手托着脸颊,这才忧愁可爱地皱着眉头,“希望赶紧好。”
窦清被她语气里的沮丧逗得笑了起来。
他们低声交流时,时间缓慢走到下午三点。基地广播响起高元眉女士的声音,他们原本并不在意,然而很快,广播中的内容让方央央聚精会神、侧耳倾听,她脸上的表情空白安静。
让窦清想起她在救下之遥前,叮嘱他们如何做,如何保证不激怒对方,甚至还在极短的时间内为他们套上了个“基地发年货”的谎言。
是非常冷淡的表情。
她在以脑中逻辑,严密思绪,考虑着他所不了解的内容。
“这里是基地广播,我是高元眉,今天通知一则消息——A国与华国的国际通讯将于华国当地时间晚上八点整恢复正常,不能确保具体通讯时间,建议需要与远在国外亲友联络的同志们,尽早通讯……”
重复三遍。
广播切断。
预料之中,高元眉发了一条消息给方央央,叮嘱她在今晚八点左右,要及时与亲属联络。
“我记得你爸爸妈妈是在A国,对不对?目前除了几个全部沦陷的州,其余州的通讯站都能提供短时间的稳定讯号……”
方央央回了她一个好。
窦清亲眼看着她回答完毕,陷入了长时间、令人不安的沉默。
“央央?”
他轻声唤她。
方央央回过神来,她朝他笑了一下,笑意很淡很柔软,像是轻飘飘的云朵,一吹就散,他看不透她的心情如何,只知道她在思考什么问题——他不确信自己出口询问,她会不会回答。
但他还是尝试着问:“还好吗?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没事,我只是在想——”
方央央静静地弯眼笑着,透着奇异的、宛转的柔软,“我好久没有见到他们了。”
=
从朝露小区带回来的电子设备、存储盘等等,所有物件里的电子信息,方央央都过目了一遍。
高中的备考资料、平板内的手帐日记,电脑里存储的全家福照片、一些飞往国外旅游的机票电子存根……
字迹是熟悉的。
方央央按照手帐上的文字,另拿一张纸书写时,对比两份,相似度完全重合。
她的视线落在了全家福的照片上。
是在国外街边的合照,身后有着高大的圣诞树,挂着彩灯,闪烁着各色光,衬得雪地白辉,各肤色各眸色的人们做背景墙,欢笑着度圣诞,是如今见不到的繁荣热闹景象。
街道明灯,雪色双辉。
英俊的中年男人,戴着一条驼色围巾,淡淡地看向身边妻女,眼中淬着温柔笑意。他有着富家公子的雅致贵气,方央央的五官轮廓中有部分肖似他。
美丽的女人,与身旁的女孩穿着同款裙装,她低着头抱着她,在年轻女孩微笑的那一刻,吻了她的额头。她漂亮得过分,眼神明媚,方央央的眼眸像她。
方央央看了一遍又一遍。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用手掌贴着电脑屏幕,仿佛能够感受到拍摄那一幕的温情弥漫。
……她没有任何记忆。
她没有任何记忆。
方央央近乎委屈地想。
一切都如迷雾般,掩盖住她最想要得到的真相。得到所有电子设备,检查所有的可用信息,她还是没能获取有用的信息。
方央央只知道:她应该就是那个『方央央』,但她失去了很重要的记忆。
……
国际通讯的顺利连接给了她一个解开谜题的机会。
华国当地时间七点多。方央央与一众准备与国外亲友联络的基地幸存者们一块来到全基地信号最好的基座附近。
周围很多人,他们有的不安,有的期待,还有的难忍哽咽,喃喃说着他有多久没见到远赴国外留学的儿女。
通讯录里,父母的备注是最普通的“爸爸妈妈”。
时间嘀嗒,还不到八点整,方央央放空思绪,想着她自觉“穿书”后的所有行动——与窦清达成恋爱关系,解决了“无异能”的困境,在基地中找到可以凭依生存的职位,还认识了很多朋友。
可细想“穿书”后,她确信自己从没有想到要通知父母。
她的逻辑像是水一般运动。如同往玻璃杯里倒一杯清水,或者说,是在地图上标出一条河的蓝线轨迹,她可以确信逻辑到达的方向、最终的归处——如水一般,能以肉眼清晰看到它会在哪里弯曲,又在哪里被切断……
她的逻辑、直觉、思考,全由她来做主。
这期中,许多时日后,方央央才意识到了记忆中的缺口,逻辑中的错误。
那杯清水,地图上的蓝线,被硬生生地拗出一个弥补不了的漏洞。
“爸爸妈妈?”她低头重新看了一眼通讯录中的备注。
她没有想过通知父母,这是可能发生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