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州底下的一个县令。太后日前找过我,说是等我稳定下来后,便要设法把花月会推展到州府以下的各县,以扩大影响力度。史大人去湖州,看着是被贬,实则也是有着任务在身的。”
陆太后要把花月会下沉到县的事,赵素早前曾听她说过,她轻嘶了一声说道:“难怪这两日提这事的人不多了,合着太后是已经摆平了?”
母子俩真是一样的狡猾,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史恩在任上这么多年,肯定也结下了地方上不少人脉,此番又不是罪大恶极,等他去了地方上,与各地官员相互呼应,说不定能还真能折腾出什么水花来。
“赵侍卫?”
说到这儿外面就传来了声音。
赵素探头,只见刘湘正在外面呼喊。看到她后刘襄指了指门外:“慈宁宫来人,太后传你入宫。”
“这就去!”
赵素回答完,扭头跟方青雪道:“方才的点心大人吃着可还顺意?”
方青雪深深道:“赵世卫的至佳厨艺,本官已经是深有领略。”
赵素咧嘴:“那明儿我再给大人带点别的尝尝。”
说完就跨门走了。
……
赵素在礼部跟方青雪说话的时候,乾清宫里皇帝正与六部几个官员谈论起跟西洋人的这单买卖。
“西洋人想独揽丝绸买卖的生意可以答应,但船队的事情也要立起章程。你们说说。”
新上任的户部尚书苏昧率先道:“从长远看,朝廷组建船队是势在必行,但以目前的国力,尚且有些吃力。若是组建船队,最主要的问题是钱。
“国库里这几年银两还算充足,但都是规划了用处,也没有富余到完全能组建出一只航海船队来的地步。如果要组建,就得另外想办法筹钱。”
户部侍郎也跟着说:“按目前的赋税收入,少说还得十年才能攒下这笔钱。”
皇帝转向工部这边:“沿海的船坞不乏实力雄厚的财主,有没有斡旋周转的可能?”
工部侍郎道:“制船的经验我们是有的,海运开通的这些年,航海人才也能召集到一些,这些都不足为虑。倘若皇上已决议,工部亦可召集有实力的船坞先造船再付船金,多找几家同时承担,想来也问题不大。
“但即便如此,工期上也无法迁就。造船试船一套下来少说得三四年,一般航海大船五六年,六七年都很正常。相对于眼下正要解决的问题,这时间未免拖得太长了呀!”
工部侍郎的话引起了好几个人的附议。
皇帝一双眉头也久久没有松开。
拖上五六七八年,西洋那边有什么变故不好说,首先自己就少赚了一大笔。
如今海运复通并没有多少年,发往海外的丝绸大多还都是散货,由洋人自己通过沿海的商行采购,或者商行自己造船下海。如此价格参差不齐,有些缺少贩卖条件的丝绸商还面临着销不出去的情况。且独船行动,还有可能面临海盗劫货。
总之综合所有,由朝廷出面,统一收购民间蚕丝制造成品,通过专门的衙门对西洋人销售,甚至是如他们所说,由他们来承接贩卖的活,最为有利。
如果大梁的船队暂且组织不上来,那就无法争夺航海运输的差事。当大梁不能答应西洋船队驻港,那这笔生意当然也就做不成。
他问道:“没有什么折衷的办法吗?”
大伙面面相觑,然后都摇了摇头。
皇帝抻身:“那就先回去想想。三天之内拿个主意出来。”
众臣山呼退下,皇帝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眉头还没松下去。
四喜上来:“皇上,太后那边方才遣人来问,昨夜在会同馆,不知赵侍卫闯了什么祸?”
皇帝回眸,像是忽然才想起来这茬,侧首定了半刻才问道:“赵素呢?”
“在当差呢。”
皇帝又喝了一口茶,直等茶水慢慢滑入喉底,他放下道:“传她过来。”
赵素打算到禁卫署更了衣裳就往慈宁宫去,她掉了马甲的事不能瞒着,就是再在陆太后手下脱层皮,她也得告诉她事实,这事儿她跑也跑不掉——她就是想自己一个人兜着,也得她兜得住啊!
禁卫署里少不得也有人谈论外面的风言风语,好在裴湛他们先到,已经替赵素驳斥了一轮。
赵素进来的时候,裴湛他们显然掌控住了舆论制高点,一屋子人都已经信服,甚至还有人主动关心起了赵素昨夜在会同馆有没有被皇帝过分苛责。
梁瑛虽然没说话,但是也没像想象中那样落井下石。
赵素走向更衣间,只见就在旁边的梁瑛居然没嫌弃地离开,更是觉得奇怪了,他这是突然就不嫌她硌应了?
慈宁宫那边又来人传她的时候,她起身就走,梁瑛还朝她看去了一眼。
诡异了!她竟然入了梁世子的眼?
不可思议。
“赵侍卫,皇上传你去乾清宫见驾。”
还没出门呢,匆匆而来的乾清宫太监五福就堵住了去路。
赵素猛地顿住,狗皇帝竟然如此急不可耐,她才刚进宫就要把她传过去,连让她跟陆太后先串串供的机会都不留下?
看着面前目光殷切,还什么都不知道的五福,她回身把带来的烤鸡揣上:“走吧。”
然后不带迟疑的出了门槛。
第114章 昨夜骂了朕多久?
赵素到了乾清宫,一进门见皇帝坐在御案后沉思,她便先拍了个响亮的马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从奏折后抬起一派淡漠的脸:“这是皮痒了?”
赵素看他这个样子,不像是憋着什么坏水打算对付她,便直起腰:“哪里?我这是恭祝皇上万寿无疆!”
皇帝哼了下,往后靠进椅背里,看她半刻道:“说你胆大呢,治你的时候你怂得比谁都快。说你怕死呢,你又隔三差五地作死捋虎须。你是不蹦哒几下就不痛快是不是?”
当面揭人短就没意思了吧?
赵素把包袱放下来,敛色道:“您怎么专把人好心当成驴肝肺呢?古往今来的皇帝不都是喜欢这么让人山呼万岁的吗?我也只是顺应您的心意而已。”
“朕只喜欢真心实意的山呼,像你这样一看就是为了拍马屁而来的,没有最好。”
“您不喜欢我拍马屁?”
赵素说着就把包袱打开来,然后一面捣腾一面说道:“本来我还特地带了一只鸡进来,是打算感谢您的。这样的话那岂不是只有我自己吃?”
话说到这里她的包袱也已经打开了,一只黄土包裹着的圆球露了出来。赵素敲开外面的土层,又露出来一层荷叶,把重叠着的好几层荷叶掰开,还透着余温的诱人的肉香就飘了出来。
家里的小烤窑打从建起来后,就没有停过火。那里什么鸡啊鸭啊鹅啊的全都有,甚至还烤过小乳猪,所以这荷叶鸡拿出来的时候不光还是热辣烫手的,而且除去荷叶的清香与鸡本来的香味,还掺和了其余各种肉的香。
她这番动作下来,皇帝目光就已经移不开了,直到里面饱胀的一只大鸡腿也露了出来,他才抬起眼:“怎么会有拿土烹制的肉食?”
“没见过吧?”赵素掰下一只大鸡腿,伸到他鼻子尖前:“闻闻,香着呢!”
皇帝垂眼睨着她,没有动。
当时这鸡出炉端上桌的时候,赵邯他们几个风卷残云就把两只鸡给瓜分没了,赵素就不相信皇帝定力有这么好。
她把鸡腿肉一条条地撕开,拿着凑到皇帝面前:“要不您尝尝吧?没准儿这马屁的味道也还不错呢?”
这鸡肉只差没直接塞到皇帝嘴里了,皇帝瞥了她一眼,抬起手来。
“皇上不可!”
四喜见状赶忙走上来制止,看了一眼赵素说道:“赵侍卫虽然是信得过的人,但这食物是宫外带进来的,宫里有规矩,皇上您不能食用外面宫外之食!”
赵素撕开了的鸡腿停在半空……
“赵侍卫,”四喜严肃说道,“这宫中的规矩你怎么给忘了呢?皇上和太后所进之食材,每日都需得经过好几道查验,你带进来的吃食直接就呈给了皇上,万一吃出个好歹来,这罪过你担不担得起?”
“可我平时不也给皇上做了饭?”
“平时做饭,用的都是宫中的食材,而且端上皇上太后饭桌之前,都是有道核验的章程的,这个你不是很清楚吗?”
四喜说着就来收拾桌子上的鸡。“小的帮你包起来,回来你拿回去。”
赵素也不能拦着了,眼睁睁看着拿来拍马屁的鸡就这么被包了起来。
忽而接下来,皇帝却接过她拿着的那半只鸡腿,看了看之后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
“皇上!”
四喜都惊呆了!
“还行,没有吹牛。”皇帝像是根本没听到他说话,慢吞吞地又吃起了第二口。
赵素也看愣了,他还真吃?不怕她下毒?
“去慈宁宫传话,就说朕与赵侍卫有要事相商,迟些过去见母后。”
皇帝头也没抬,淡淡抛出这句话。
四喜顿片刻,立刻把鸡放下来,道了声是,退下了。
赵素始终愣愣地看着皇帝,半天才把自己手上另半块肉给放进嘴里。
在御膳房带了这么久,不给皇帝吃外食这种情况她倒也是清楚的。只是一时忘记了,才把这只鸡带了进来。所以四喜说的话她也没有底气反驳,不过皇帝不顾生命危险也要吃她这只鸡,还是让人意外的,相对于不可能有饿肚子的时候的皇帝,她觉得这只鸡也没有好吃到这种程度。
难道是他怀着啥不可告人的目的?
想到这儿她瞄了瞄对面:“您传我来,莫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皇帝目光在她眼睛上停了会儿:“你两只眼肿成这样,昨夜里没少熬着夜骂朕吧?”
赵素一咯噔,连忙道:“看您说的!我怎敢对皇上不敬?”骂了她也不会承认啊!
皇帝也不追问,慢条斯理把半只鸡腿啃完,又撩撩手指,示意她撕只鸡翅膀下来。
赵素连着鸡胸肉一起撕了条翅膀给他,就看他举着鸡翅膀左右看着,往下道:“除了骂朕之外,还有没有想想怎么解决眼下这单生意?”
嗐!“这不是您的事儿吗?”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你没学过?”
“学是学过,不过这话放在这儿显得好奇怪啊!”赵素抻抻腰,“皇上您别怪我说话直,你让我们出谋划策的时候就‘匹夫有责’,那平时呢?花月会的事也不见您让让步?没事的时候也没见您把我们妇女半边天的力量看在眼里?我这么重要,您倒是也跟礼让朝中臣子一样地礼遇我呀!”
皇帝斜着眼,淡定望着一身倒刺的她:“朕要是不礼遇你,你觉得你能进礼部?”
“……”
这倒是让赵素无话可说了。
她麻溜撕下另一只鸡腿。
皇帝望着前方,似边吃边沉吟:“组建船队的事遇到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