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丽他们两口子一看就不是会为了这种事儿上来登门道歉的人,八成是迫于邓向文的压力,不得不来的,那她猜的肯定就没错,邓向文一定就是宋燕兰说的那个纺织厂的新厂长了。
救人的事儿霍茸跟党成钧提过一嘴,不过澡堂子的事儿她却没说,主要是当时着急去见陆红兵,也没顾得上。
霍茸进了屋,屋里所有人的视线就都围上来了,张得男站在屋里正不知道怎么弄,一见霍茸眼睛都亮起来了,赶紧拎着东西就往她跟前走,却没抢过角落里坐着的老太太,老太太迈着个小脚速度却很快,嗖的一下从田大丽跟前挤过去,把田大丽挤得一歪,本来就不好的脸色顿时就更难看了,骂人的话都到嘴边了,想起来这老太太是邓向文的娘,又憋回去了。
张得男见霍茸被老太太给拉住了,也神色焦急的想往跟前凑,却被邓向文看了一眼,他想了想明白了,这是要他回避的意思呢,肯定是嫌他们站在这里碍眼了!
他讪笑一声,只得拉着田大丽提着东西往门口走去了,然后门被啪的一声关上了。
张得男和田大丽两人面面相觑的在门口站着,跟前围着的全是等着看他们笑话的人。
霍茸压根儿就不想搭理那两口子,也就进门的时候往田大丽脸上看了一眼,然后就被老太太一把握住了手,她赶紧把霍家鑫递给霍一明,也拉住老太太,笑着问道:“奶奶,你身体没事儿了吧!”
老太太拉住霍茸就不撒手,连声说道:“要不是你,老婆子我早就没气儿了,没事儿没事儿,早就好啦,我早就说让二蛋那小子找你去,他非说找不着,这么大个姑娘,怎么能找不着呢!他就是懒!不想找!”
见老太太开口,邓向文伸手想拦都没拦住,开口就把自己儿子的小名抖了个干净,还被老太太一脸埋怨的瞪了一眼,有些无奈:“娘,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在外面叫我小名,而且我找了,找了好几次呢,就是没找着。”
老太太精神抖擞的:“那这次怎么就找着了?”
邓向文一脸无奈:“不是跟你说了吗?这次是恰巧碰到了!”
老太太不听,话头又转到别处:“二蛋怎么了?二蛋这名字不挺好的吗?要不是起了个贱名,你那会儿能不能活下来都不一定呢,嫌弃啥!”
邓向文一听也不解释了,行吧,二蛋就二蛋吧,再跟他娘多说一会儿,他小时候尿炕冲了家里唯一一条盖被子的事儿都该被他娘抖出来了。
老太太见他不说话了,这才拉着霍茸继续说:“姑娘啊,你救了老婆子的命,就是老婆子的大恩人!我们老邓家不是那忘恩负义的人,你的大恩老婆子我一定得报,你……你有对象没?”
邓向文听到前面还怕他娘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毕竟他虽然是厂长,但公是公私是私,报恩是应该的,可别的他也做不了主。结果听到他娘后半句话表情又有些无语。
“娘,好好的,你问这个干啥?”
他看了一眼党成钧,虽然之前也没见过他,但看他跟霍茸走进来的样子就知道,这肯定就是霍茸的对象了。
霍茸也失笑地拉过党成钧,这才有空跟两人介绍道:“奶奶,这就是我对象。”
“这就是之前我跟你提过的,在公社遇到的那个奶奶。”
党成钧赶紧冲人笑了笑,老太太盯着看了他两眼,突然拍了拍霍茸的手说道:“长得不错,跟你般配,就是看着有点儿凶,他脾气好吧?”
邓向文这下不拉不行了,“娘,你说你问这些干啥?咱赶紧把正事儿说了好回去,你没看人外面还有人等着呢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霍茸是她闺女呢!这问的也太宽了,还当着人对象的面!
老太太不知道田大丽和张得男的事儿,听了邓向文这话,嘟囔了两声也不敢再耽搁时间了,拉着霍茸的手说道:“闺女啊,你明天有时间吗?来老婆子家里吃个饭吧?”
霍茸也拍拍老太太的手:“奶奶,你真不用跟我客气,那天的事儿真就是顺手,你没事儿就行。”
老太太不听,皱着眉头神情固执:“那不行,忘恩负义可不是我们老邓家的家风,你要是不来,我晚上睡觉都睡不好。”
邓向文这次也帮着她娘说话了:“那天要不是因为你,我娘肯定得出大问题,我们一家都很感激你,我娘一直念叨着要我找到你,跟你道个谢,你要是不去,我们心里都很过意不去。”
霍茸本意是不想让老太太太客气,但人都这么说了,那她不去也不行了。
她看向党成钧,党成钧也点点头。
老太太见状立马高兴起来,又突然想起什么,抓住了党成钧的手:“小伙子啊,你是她的对象,那你也来,还有她哥她嫂子,都来。对了,那天救我的另一个小伙子呢?”
霍茸知道她说的是霍三兴,解释道:“我三哥在家呢,没到城里来。”
老太太撇撇嘴,有些失落:“那行吧,那下回回去了再说。那你们可别忘了啊,一定得来啊,我让巧兰给你们做肉吃!”
见霍茸点头,老太太才恋恋不舍的开门出去了,邓向文见他娘光顾着叫人,却连地方都没说,赶紧在她后面补充着把地方说了,又怕他们找不着,干脆说到时候来接他们,然后就也准备走了。
宋燕兰和霍一明面面相觑:“咱们也去啊?咱们就不去了吧?”
救人也不是她救的,人要谢也谢不着她啊,再说她刚知道邓向文就是厂里的新厂长,这坐在一起吃饭她也别扭啊。
霍一明也皱着眉头觉得自己不该去,这可是厂长,要是被知道了,不得被人说他们巴结新厂长啊?
霍茸却满不在乎:“吃个饭而已,去就去呗。”
答应都答应了,还有什么可扭扭捏捏的,他们又不是干了什么坏事儿,厂长又怎么了,吃个饭而已,有什么可心虚的。
霍茸斩钉截铁,霍一明和宋燕兰对视一眼,倒是也想开了,是了,这是霍茸做的好事儿,人顺便叫他们的,他们行的端坐得正,怕个啥。
“那行,那咱也不能空手去,带点儿东西吧。”宋燕兰扭头准备去屋里翻找,被霍茸拽住了手。
“哥,嫂子,你们这会儿找什么东西啊,赶紧先把人送出去啊!”
宋燕兰这才猛的反应过来,一拍脑袋:“哎哟,你看我这脑子。”
然后赶紧推着霍一明出门送人去了。
她走到门口想看看人走到哪儿了,看霍一明跟上去了没有,结果一个人猛的窜出来,吓了她一跳,她定睛一看抚了抚胸口嫌弃道:“你们怎么还在这儿啊?”
已经被当空气似的遗忘了半天的张得男夫妇:……
他们倒是想走,这不是事儿还没办完呢嘛!
张得男本来来的时候就无比紧张,中途遇到了邓向文就更紧张了,他也不知道邓向文跟霍茸他们到底什么关系,只知道自己婆娘这次怕是得罪错了人。
可他婆娘看澡堂子的活丢了也就丢了,他纺织厂的活不能丢啊,要是丢了他们一家老小以后得喝西北风不说,他出去了还怎么见人!
张得男越想越忐忑,本想赖在屋里打听打听消息,结果邓向文给他撵了出来,直到走的时候,他才听到了一句。
却是邓向文嘱咐那姑娘一定要来家里吃饭,还要亲自来接他们!
这是一般人能有的待遇吗?邓向文可是厂长啊!这是什么样的关系能让他亲自来接人去他屋里吃饭?连老太太都来了!要知道他想请邓向文吃饭,还是托了多少关系,磨了多少嘴皮子才好不容易让人答应的!
张得男越想越心惊,田大丽也终于开始怕了。
她不过是看见宋燕兰气不顺想找她的茬才故意为难她妹子的,宋燕兰在厂里这么多年,要真是这么有背景,怎么还能是个小工人,她男人虽然比她强点儿,那也没多大的职位啊,怎么眨眼间就跟新厂长攀上关系了?
难道是因为她这个妹子?还是因为她妹子跟前那个看着就凶巴巴的对象?
田大丽越想越怕,她在厂里得罪了不少人,仗的就是她这个会逢迎拍马的男人,要是张得男真的因为她丢了工作,那他们这个家,就真的过不下去了,她能不怕吗?
想到这儿她手都是抖的,所以一看到宋燕兰,就赶紧一把把人抓住了。
“你干啥?赶紧给我松开!”宋燕兰不待见她,自然也没好气,甩开她的手就要往屋里走,却被两口子一起扒住了门。
张得男怕宋燕兰再把他们关在外面,一边把脚往门缝里塞,一边满头大汗的说道:“妹子,我,我们就是来跟你道个歉的,我这婆娘嘴欠爱得罪人,让你和你妹子受委屈了,都是她的不对,你们大人有大量,请千万原谅我们。”
宋燕兰看见他们两口子就来气:“谁是你妹子,可别给我乱攀亲戚。”
张得男哪儿还有昨天那风光得意的样子,脸红脖子粗的呸了一声:“我胡说八道,我的错。你就让我们进去跟你们陪个罪,我们真知道错了。”
宋燕兰原本懒得搭理他们,霍茸却拉住了她的手,给她使了个眼色。
宋燕兰这才把门打开了。
张得男得了机会,猛地冲进屋,想往霍茸面前挤,却被个人高马大的党成钧拦住了,只好站在后面一脸焦急。
外面看热闹的人见他们两口进去了,哪怕门关上了也要伸长脖子往里面看,都想看看这两口子是怎么跟人道歉的。
张得男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了,邓向文下个月就正式上任了,虽然底下的员工大都还不知道,但实际上厂里的文件早都已经下来了,上面的大小领导都知道了,来厂里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绝对不会出什么纰漏。
可自己这边就不一样了,他婆娘昨天在邓向文面前大放厥词不说,还得罪了连邓向文都礼让三分的宋燕兰她妹子,虽然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她妹子年纪轻轻的能有什么让邓向文尊敬的,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啊,他认不认也没别的办法了。
他今天来虽然看到了邓向文,但都没敢跟他说话,毕竟昨天邓向文走的时候那表情有多难看,他是看到了的,要是直接跟邓向文说,他怕他新官上任三把火,头一个就把他给处置了。
但他又不能坐以待毙,他这份工作虽然职位不高,但厂里不少东西都归他采买,油水很足,他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放弃,既然求邓向文没用,那他就只能把主意打到霍茸头上了。
所以今天别说是道歉了,就是让他下跪磕头,只要霍茸肯帮他说好话,那他也不是不可以。
“昨天是我这个婆娘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你妹子,你们要打要骂我肯定绝无二话,只求你妹子在邓厂长面前替我美言几句,我们一家老小的吃喝可都靠着我的工作了,不能丢啊。”
张得男说的可怜兮兮,宋燕兰却听不明白了。
什么叫求她妹子在邓厂长面前美言几句?她妹子跟邓厂长又没有什么关系?这话从何说起啊?
她一脸茫然的看向霍茸,霍茸却冲她眨了眨眼睛。
宋燕兰看了她一会儿,明白了。
哦——感情是误会邓向文和霍茸之间有什么亲戚关系了!
宋燕兰心里觉得好笑,脸上神情却没变,她认识田大丽不少年了,因为田大丽被厂里开除,没少明里暗里的找她的茬,宋燕兰虽然也不怕她,但觉得这人跟疯狗似的,又难缠又惹人烦,还是头一次见两人在她面前这么低声下气的,心里自然舒坦。
她明白了霍茸的意思,于是看着张得男说道。
“你看你这话说的,我们小容跟厂长又没有什么关系,怎么能替你美言几句呢,她说了邓厂长也不会听啊。”
这话要是早点儿说,张得男肯定就信了,可他这会儿刚目睹了邓向文请霍茸他们一家吃饭,还说要亲自来接。他已经先入为主的觉得霍茸跟邓向文关系不一般,宋燕兰肯定是不想让霍茸替他们说好话,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
一定是因为他婆娘还没跟人道歉,人心里还有气呢!
张得男想到这就立马扭头拉了田大丽一把:“你杵在那儿干啥?还不赶紧跟人道歉来,都是你干的好事儿!”
田大丽来之前还百般不愿意,结果现在却神色惶恐,也早没有之前那嚣张劲儿了,被张得男一拉,赶紧往前走了两步,盯着霍茸和宋燕兰,一张脸涨得通红地说道:“都是我不好,是我不该故意找你妹子的茬,是我自己被厂里开了不服气,才把气都撒在燕兰你身上,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你们就原谅我吧。”
一旦开了头,后面也顾不上什么丢人不丢人了,拉着霍茸就是一通嚎哭。
霍茸终于开了口:“张组长,不是我不答应,实在是我在邓厂长那儿说不上话,我就算帮你说了,他也不会听我的。”
张得男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没事没事,只要妹子你帮我说了就行,我主要是来道歉的,哪儿敢强求。”
他还是执意觉得霍茸是在说客套话敷衍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让霍茸先答应了再说。
霍茸心里泛起冷笑,看向宋燕兰,在她眼里也看到笑意后,说道:“张组长,既然我说了你不信,那我就听你的帮你跟邓厂长说一下,不过要是他不听,那我也没办法了。”
张得男闻言顿时松了口气,点头如捣蒜,哪儿有空思考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说了就行,说了就行!天色不早了,那我们也不打扰了,你们忙,我们就先回去了。”
他顶着一脸恭维的笑,再三感谢了霍茸之后,就把拎来的东西放在宋燕兰屋里,拉着田大丽走了。
他们前脚一走,后脚外面看热闹的人就统统围了上来。
“燕兰,你们还真跟那个邓厂长有关系啊?以前我们咋不知道啊?”
霍一明刚把人送走了回来,一头雾水地回道:“没关系啊?我们跟邓厂长能有什么关系?”
人却不信:“你不愿意说就算了,不过我还是头一次看到田大丽他们两口子这样低声下气的求别人,真解气。”
“燕兰啊,你们不是真要替他们两口子求情吧?张得男在厂里溜须拍马搞小团体挤兑工人骚扰女工,田大丽仗势欺人成天找茬挑刺,你都忘了啊?”
张得男两口子在厂里臭名远扬,偏偏张得男十分会溜须拍马这一套,只挤兑下面的,把上面领导都瞒的好好的,所以不少人虽然看不惯他,却也拿他没有办法,眼下见他遭了殃,心里都痛快,肯定不愿意宋燕兰真去帮他说话去。
宋燕兰把不明所以的霍一明拉进屋,眼睛里都是跟霍茸如出一辙的狡黠笑意。
“求啊,说不说是我们的事儿,听不听那就是人邓厂长的事儿了吗?”
她这个妹子真聪明,这样一来,张得男以为他们跟邓向文有关系,能帮他说话,肯定就不会再去找别的门路,等他知道自己上当了,只怕邓向文也已经上任要收拾他了。
到时候张得男就算明白了也不能找他们什么茬,她早就说了他们跟邓向文没有一点儿关系,可是没人信啊,那她能有什么办法?他们自己撞到邓向文枪口上的,能怨得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