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林司应做出决定——去赴宴。
半个时辰后,茶楼
霍谨博终于见到了在苏州赫赫有名的四大盐商。
“草民拜见王爷。”
四人皆给霍谨博见礼,便是才和霍谨博闹不愉快的黄成春也不例外。
“免礼,坐下吧。”
茶楼的下人将刚沏好的茶给他们倒上,便离开了雅间。
康伟带人守在雅间外,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林司应率先道:“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霍谨博道:“一个时辰前,沈御史来找过本王。”
听到这话,林司应四人的脸色都有些许的变化。
“沈御史告诉本王你们四人在苏州一手遮天,团结各大盐商公然威胁盐道衙门,可有此事?”
赵庚立刻反驳道:“胡扯,沈宣这是倒打一耙!”
霍谨博面色不变,问道:“赵员外的意思是另有隐情?”
林司应道:“王爷有所不知,我们之所以团结在一起,实在是沈御史太过贪得无厌,他非要让我们在原本的盐税基础上,每张盐引再多交二两银子的税。”
“皇上素来爱民如子,轻徭薄赋,自登基以来不曾加过一次税,沈御史擅自加税,无非是为了他个人私利。”
“草民等人实在忍不了沈御史的无理要求,这才团结起来,只是想让沈御史投鼠忌器,不敢太过分,草民所做皆是为了自保,无意与官府为敌。”
霍谨博:“沈御史来苏州不过数年,你们的商会似乎早就成立了,莫非之前的巡盐御史也有加税行为?”
“回王爷,之前成立商会,本意只是让大家互通有无,为商会众人排忧解难。”
这话说得着实冠冕堂皇,果然商人脸色都厚,还都有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
“本王还听说商会已经成了你们四大盐商的一言堂,凡是不顺从的,便会被你们剥夺购买盐引的资格,可有此事?”
武之筠一脸冤枉道:“王爷明鉴,绝无此事,我等只是本分的商贾,一心经营自家生意,别人买不买盐引和我等没有半分关系。”
霍谨博听完,没说信不信,继续道:“近年来江南各地申领的盐引越来越多,苏州也是如此,本王很好奇是何事导致苏州需要的盐越来越多?”
这——
赵庚三人有些迟疑,皆看向林司应。
林司应摇头道:“草民只是一介商贾,只懂做生意,别的并不清楚。”
霍谨博算是看出来了,林司应是他们的主心骨,在盐商中有很大威望,其他三人看着对他很是信任。
他跳过方才那个话题,道:“按照几位所说,沈御史意图以盐引为要挟向你们索取钱财,父皇最讨厌官员贪污,你们为何不上报朝廷?”
林司应苦笑道:“沈御史再怎样也是朝廷命官,草民手中又没有证据,万一惹怒了朝廷,草民可不知如何是好。”
这话似乎在暗指官官相护。
霍谨博正色道:“朝廷不会亏待忠心之人,本王既然知道此事,就不能坐视不管,只要几位愿意写诉状,本王便为诸位做主。”
听到这个,赵庚几人有些迟疑。
林司应却没被霍谨博诱惑,毫不犹豫地拒绝道:“草民多谢王爷,只是草民手中并无证据,而且沈御史没有再提多收税一事,草民并不愿过多追究。”
霍谨博淡声道:“沈御史涉嫌受贿,这并非儿戏,更不是邻里恩怨,不是林员外不想追究就可以不追究的。”
“本王会写信给江南布政使,让杨大人从布政使司派人来调查此事,若是查清几位所言属实,朝廷自会查办沈御史。”
林司应面色一沉,道:“草民对王爷坦言相告,王爷为何要害我等?”
“林员外此言何意?”
“沈御史做事谨慎,布政使司的大人们若是什么都查不到,我等岂不是会被沈御史记恨。”
霍谨博轻笑道:“林员外多虑了,沈御史再谨慎,盐道衙门存放的那些账簿做不得假,每张盐引的去处必然记录得明明白白。”
话音未落,林司应四人的脸色都变得不好看。
听到这里,他们哪里还不明白,霍谨博想要调查沈宣是假,威胁他们才是真。
雅间内沉默良久,林司应才叹气道:“王爷有何吩咐,直言便是。”
霍谨博抿口茶:“说实话,你们和沈御史之间的恩怨,与本王无关,本王来苏州只为私事,无意掺和这些。”
“但,昨晚的刺杀却是和本王有莫大关系,若是差不到凶手,本王这口气咽不下。”
说到刺杀,黄成春不得不开口道:“王爷,犬子绝对没有胆子敢刺杀您。”
霍谨博道:“本王相信令郎是被人利用。”
“那王爷的意思是?”
“本王要借助你们的力量找到凶手。”
黄成春皱眉道:“王爷未免太高估草民等人了。”
霍谨博淡定喝茶,没有说话。
霍谨博不是在和他们商量,只是在做交易,要么他们听从霍谨博的调遣,要么霍谨博借着调查沈宣的由头彻查苏州盐政。
林司应深深地看了眼霍谨博,不得不承认他们被算计了。
霍谨博提起沈宣,又问这个问那个,林司应用等人下意识以为霍谨博想以和沈宣联手为要挟让他们退一步。
林司应说出沈宣加税之事,本意是想告诉霍谨博他们不怕威胁,沈宣根本不敢和他们硬碰硬。
可他没想到霍谨博根本没想把他们怎么样,他要的是四大盐商在苏州的势力。
说白了,四大盐商想的是防备,霍谨博想的是合作。
而就在一个时辰前,霍谨博才被四大盐商落了面子。
这就是皇室的气度吗?
林司应缓缓站起身,拱手道:“林府愿听候王爷差遣。”
赵庚三人愣愣地看着林司应。
怎么就突然改变主意了?
可多年来的经验告诉他们,听林司应这个老狐狸的准没错。
赵庚三人便跟着站起身,道:“愿听从王爷差遣。”
霍谨博这才露出笑容,道:“本王多谢几位。”
一柱香后,霍谨博和四大盐商一前一后离开茶楼,霍谨博冷着脸率先离开,四大盐商紧接着也走出来,一个个的脸色都不好看。
茶楼周围有数人皆在隐晦地打量他们,等霍谨博和四大盐商都离开,过了一会儿便有数道身影往各个方向离开。
马车上
霍谨博靠坐在榻上,默默回想方才的见面。
从得了成晗菱的提醒后,霍谨博便想通一件事。
他之前走进了死胡同。
来之前成晟然和他说江南盐政出了问题,柳公钊那家伙也和他说江南的水很深。
在柳阳府出了天香教的事,又和江南有莫大联系。
所以一进苏州,霍谨博就有种四面楚歌的感觉,总觉得所有人都不可信,他的精神时刻紧绷着,直到七夕遇刺,霍谨博脑中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他的行事变得急迫,明知道有人想让他和苏州盐商对立,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若非苏州卫和府衙相继驳了他的面子,霍谨博恐怕还打算用这种偏激的方式引幕后之人现身。
可他忽略了这么做的后果。
苏州,终究不是京城,他在这里并无根基,将苏州的地头蛇得罪了,他将寸步难行。
想到这儿,霍谨博脑海中浮现一个人影。
柳公钊!
不愧是擅长揣摩人心之人,霍谨博没出京城之前,柳公钊就在给他施加心理压力。
直到昨晚达到顶峰。
霍谨博本是个很小心谨慎的人,按理说他是不会做出偏激的事,但柳公钊成功影响了霍谨博的心境。
霍谨博甚至怀疑柳公钊早知道他会在柳阳府遇到天香教。
他没有任何证据,但直觉告诉他他的猜测有很大概率是真的。
那么问题来了。
昨晚的刺杀和柳公钊有没有关系?
霍谨博一开始是倾向天香教,但现在他开始怀疑柳公钊。
“王爷,到了。”
马车停在行宫前,康伟的声音打断了霍谨博思绪。
刚下马车,霍谨博吩咐道:“去查查莺儿是何时到的苏州。”
“是。”
康伟连行宫的门都没进,就去办差。
这个消息很好查,没一会儿,康伟就回来禀报道:“回王爷,莺儿的花船是半个月前到的苏州,到了苏州不过三日便名动苏州,各家公子为一睹芳容甚至还曾大打出手,也正是因为数次打架之事,让莺儿的名气越来越大。”
半个月前!
霍谨博默默计算,他准备去江南的事是在五月中旬传开,若是快马加鞭,从京城到苏州一个月足矣。
这么说,柳公钊确实有嫌疑。
可莺儿这个人他是怎么找的呢?
总不能随意安排一个人。
倒是天香教很容易安排这么个人,而且天香教柳阳府分舵在一个月前被他连根拔起,他们得到消息也需要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