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有鬼!”
江霁也应景叫了一声,然而他音色极清,极冷,刻意捏着腔调,倒像是床帷之中的急促喘叫,无端的旖旎艳色。
众人顿时噤声。
好骚。
“师姐,有鬼。”
江霁分外坦然,把自己的掌心伸过去,“你抓着我的手,我就不害怕了。”
众人一言难尽。
绯红也笑着牵起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她低声地说,“那你离我近一些,不要离开我的眼睛。”
灯笼交错,鬼影重重。
绯红的脸部轮廓被照得妖冶靡丽,唯独眸光透着熟悉的暖色。
男主[江霁]爱慕值5%。
系统呸了一声,‘骗谁呢?肯定又在演,傻子才信!’
它再也不是那个相信爱情的统了!
整座王城死气沉沉,中途众人还遭遇了一场无名鬼头的围攻,好在战力不俗,迅速摆平祸患。那狰狞鬼头一颗颗爆开,血浆横流,有的女修受不了这血腥场面,埋在自己道侣的胸口。
“我害怕好想吐呜呜呜!”
江霁也有样学样,甚至因为双方身高差别,他衡量一番,主动调整,把脸埋在了绯红的颈窝。
“师姐,我也有点想吐。”
那个呜呜呜还是算了,他叫不出来。
绯红一摸他腹部,含着笑意,“怀了?是我的吧?”
江霁稍微露出了点难以形容的表情。
很复杂。
他认真地说,“师姐,男子没有玉宫,不会怀孕。”
绯红冲他笑了笑,没有再提。
“快看,是万鬼迎亲!”
众人躲在屋檐下,窥见一片浓青色的天幕之下,万鬼出动,抬着一具具彩绸红棺,甚至有的棺盖翻了过来,露出挣扎的人影,随后被鬼手镇压,恢复诡异的平静。
与此同时,夜幕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红雨。
“请新娘上轿!”
尖利的声音冷不防响起,一群喜鬼早就站在他们的身后,等着众人自投罗网。
“这十二头喜鬼竟有分神之能!”
元婴,出窍,再分神,而他们当中修为最高也只是元婴后期。
众道君倒吸一口凉气。
“此地不宜久留,快撤!”
但来不及了。
十二头分神期的喜鬼早有所料,堵死了他们东西南北上天入地的所有退路,一个女修被鬼手缠住,当场抬入了漆红鲜亮的喜棺。
而剩下的女修面色仓惶,苦于应对,只得在夫君的掩护之下疲于奔命。
但没一个逃得了。
恐惧和绝望凌迟着众人的灵府。
“师姐。”
江霁忽然叫了绯红一声。
“师弟,你躲好,别出来!”
绯红持着铮铮作响的春风烈火鞭,所到之处,烈焰焚天,年轻昳丽的眼眉也被映得血红。
她被八头喜鬼当街纠缠,冷汗涔涔,喘息剧烈,“你长得这般貌美,万一,万一,被抓去当新娘了怎么办?”
明明情况惨烈,江霁却有一种想笑的冲动。
她自己都被鬼盯上了,还担心他被抓去当新娘呢。
“师姐。”
他又唤了她一声,这次是贴在她的颈边,冰凉的气息似一抹寒霜,飒飒钻入她的耳。
“多谢你,编了一段美梦赠我。”
若是多些时日,这少年江霁,师弟江霁,定会爱她如命。
江霁双手绕绯红的腰肢,在她的胸前结着灵印。
“阴阳双生!”
“逆!”
江霁夺走了绯红的部分阴气,含在口中,随后他飞快远离绯红。
哗啦啦,喜鬼抛出锁链,将他囚锁。
“嘭——”
红棺重重落下,也盖住了江霁的脸庞。
江霁就这样代替绯红,成为了新娘之一。
他躺在漆黑的棺椁中,磅礴的真气被棺木吞噬,筋骨浮软,目光涣散,仅剩下一小捧破碎的神识。江霁依稀察觉到,有人给他换了一身新娘的嫁衣,很红。
红得像是她春袖的丹色,唇上的朱砂,那样热烈又鲜明。
真是一场美梦啊。
昆山玉君阖上眼。
“嘭——”
棺椁似乎落到了深处,紧接着便是淅淅沥沥的泥土声。
他被埋了。
棺椁内越来越冷,江霁的身体飞快冰冷,呼吸减慢。
不知过了多久,江霁隐约觉得热了,他抬起僵硬的手臂,试图脱下喜服,但努力了几次都没有效果。慢慢地,江霁不再挣扎,他冻得发白的脸庞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江霁等待死亡。
也在等待这场梦境的结束。
“嘭!嘭!嘭!”
剧烈的撞击声陡然响起,棺椁被撬开了一角,几粒血星子飞溅下来。
“……阿霁。”
江霁涣散的瞳孔多了一抹绛红色。
她跳进棺椁,紧紧抱着他,身上尽是鲜血、泥土、符纸的腥气,很刺鼻。
“没事了,没事了,我把那,那家伙,剥皮抽筋,杀得一干二净,师弟,师弟你怎么这么冷?”她往他脸上和脖子呵着热气,甚至连他鞋袜也脱了,使劲搓着脚心。
江霁被绯红弄得衣衫不整,就连死得规矩体面这点要求都被她破坏得一点不剩。
算了,死都死了,别强求。
江霁放任自己被妖邪侵体,嘴唇惨白得不见一丝血色。
“师弟,你醒醒,师弟!”她嘴唇贴着他的皮肤,身体竟发着颤,摇摇摆摆的,“不会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江霁第一次尝到了女人的眼泪。
有点咸,又有点涩。
好像比甜寿面好吃。
他模模糊糊想着,冷不防被她扒开了衣领,她突然转了风格,边哭边破口大骂,“师弟,你死了我也不活了,我这就与你双修,留个鬼胎,全当给宗门一个交代!你先别死,把这口气吊着,等师姐做完再下黄泉!”
什么?
本座都这样了你还不放过我?
你还是个人吗。
昆山玉君是绝不可能接受自己被人奸尸的,于是他被绯红活活气醒了。
“师姐,不、不可……”
他容色惨白,气若游丝地阻止绯红,却握住了一截滚烫烧红的手腕,以及一对苍白手骨。
江霁记得,她不久才用透骨草染了指甲,那腕儿莹白,而指甲透红,如同一枚枚红玉笋芽,他被她牵在手里,偶尔碰到,就会被这些红笋芽掐出月牙形状。
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对血迹斑斑的棱棱白骨。
江霁举目四望,这里是一处寂静的山坟,几乎有数万座红色喜棺被挖了出来,有的很明显是被符纸炸出来的,也有的是被利器铲出来的,还有他附近的数百座,是被人用手掌生生挖出来的,那翻动的泥土上滴着未冷的精血。
此时的绯红历经一场恶战,真气消耗殆尽,只凭着本能支撑着。
江霁低头看她,声音微哑,“师姐,挖坟不好。”
而师姐浑身发烫靠着他,还使劲嗅他的脖子。
江霁一个偏头避开,却忽略了自己身体的孱弱,双方齐齐跌入喜棺里。
“师弟……”她似哭非哭,“好热,好难受。”
江霁一惊。
他似乎察觉到了某种端倪,攥住她的手骨往前一看,那上面附着一层淡淡的金粉。
江霁才想起,这棺木的外层是用比翼连枝木锻造而成的,它经常被当做道侣的压床之木。如今她翻开了万具喜棺,比翼连枝木的香气早就深入她的肺腑筋骨,成了另类的情热之毒。
江霁琢磨着解毒的法子,被她一口咬住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