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明白就好,最后真主为什么会建立十日这个组织,其实是为了找人。也不需要你特意去找,只要你在大陆上游历的时候顺便注意一下就行了,你在春神的祭坛见过了春神的神像对吧,他要找的人就是那位春神。你在外遇见与春神样貌相同的女性时,将她带回黑日城、不,还是通过我的信使联系我,由我去处理吧。”
雁黎应道:“好,多谢了,柳叶大人。”
辞别了柳叶之后,雁黎重归了正在建立中的黑塔,回到了符九弦的身边,在一年不见的朋友连声抱怨他在最关键的时候落跑的声音中,他接过了黑塔的事务,一切都井然有序的发展着。
“没办法啊,黑塔在我手里根本就没办法发展下去,只有与他们同样是驭灵者的你为领袖,他们才会安心。”符九弦闲不住,在雁黎被束缚在黑塔忙碌不堪的时候,他更喜欢与以往一样跑出去清除天灾,偶有闲暇时他才跟雁黎聊道,“我现在倒是明白苏紊殿下为什么一直跨越不过最后几步天梯了,因为信徒们的数量不够啊。”
雁黎惊讶的道:“怎么可能?现在的人口与以往天命之子能够成为天帝时的数量相差无几,那时候就能满足功德需求,现在为什么不行?”
“人的数量是足够了的,但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信奉的并不是天命之子,而是十日。就是缺少了这三分之一的功德,所以不够。”
“……”
雁黎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额头。他回想起自己已经加入了十日,所以就算调动由十日管理的城市信仰应该也没问题。其他成员并不需要这份信仰,而在他加入后才得知是隶属十日的那个天命之子能力太废,根本扶不起来。
他叹了口气,低垂眼睑平静的道:
“没关系,你就继续走下去就够了,将那些能够争取到的功德争取到,其余的我来想办法。”
“哦哦,那就拜托阿黎啦!”
虽然这么说着,但符九弦还是不怎么抱着希望,他的眉头依旧是微微皱着的,不过再怎么艰难,他们也依旧得走下去。五年后,黑塔已经为他集齐的另外三分之二的功德,在某一日,雁黎终于放下了手中仿佛永远都处理不完的公务,他头一次含着期许的笑意,跟符九弦道:
“去试一试攀登天梯吧,九弦。”
“哎?但是功德不够的吧,连苏紊殿下都……”
“够了的,去试试吧。反正最多不过就是与苏紊殿下一样,卡在最后几步罢了,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的……”
符九弦想起之前自己途径由十日主导的城市时,有的城市确实开始颂念他的名号了,那时他还以为自己的黑塔已经能够影响十日对那些城市的控制了呢,但现在看来,听雁黎特意说起了这事,他才忽然发现其实并不是自己牛逼。
而是自己的小伙伴出了力,或者付出了什么代价,才为他换取回了足够的信仰功德。
“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卖身给十日了吧?”
“闭嘴吧你!”
雁黎没好气的推开神态夸张贴过来的好友。
他随意地回了一声:“只是加入了而已。”
“打不过就加入吗,不愧是你啊!”
这时的符九弦还不知道十日与天帝是注定的天敌,他只知道十日是一个连圣庭都网罗其中的庞然大物,天生乐观的他知道事已至此,雁黎加入了就不可能退出了,或许他加入十日成为其中一员反而会更好呢,这也是一条路嘛。
符九弦自然而然的转过话题:
“好吧,既然这样,我们就去登天梯吧!”
“总不能让你白白牺牲,希望能一次成功!”
雁黎失笑:“什么牺牲啊……”如果光使用十日的丰富资源又无需行使任何责任也能被称作牺牲的话,怕是符九弦自己都想要加入十日了吧。
虽然他们说着去登天梯,说得轻巧。
就像普普通通爬上一道台阶那么轻描淡写。
但实际上对天命之子来说,这是每申请了一次登临仪式如果没能成为天帝,那只有三年后才能申请第二次的严肃而神圣的典仪。
因为每次登临仪式的召开都需要聚集现有的所有天命之子,如果有人一直反复着登天梯的行为,那总不能所有天命之子都一直干巴巴的耗在这里吧。以至于三年一次的冷却期连天道都认可了,在三年周期之内,登过天梯的天命之子连天梯的影子都看不到,更别说攀登了。
天帝的登临仪式举行地点是在距离天道最近的地方,也就是圣城旁边那座容纳了圣庭的高山峰顶,建立在峰顶的一座神圣的高耸的直入云霄的白塔顶层,这一代天命之子聚集于此。
而召集了所有人的符九弦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压力,笑嘻嘻的模样,还一直在跟旁边的同伴说着什么:“这座白塔很威风对吧,想当年我给黑塔命名为黑塔就是联想到这座白塔的缘故……”
“好了,快去吧,如果你成功了……”
“我知道!我成功了你就请我吃饭,失败了我就请你吃饭,放心好了!”符九弦背过身去,向雁黎挥了挥手,每一步都走得非常之稳,所谓天梯并非是在塔上的某个地方,而是在高塔之外,那厚重云层之上的虚空。他一脚踏出白塔,脚下没有任何着陆点地坠落一瞬,一道纯白的石阶忽现于他脚下,为他提供了第一道着陆点。
“我不会失败的,这顿饭你可请定了。”
一步又一步的踏出——
凭空显现的天梯将天命之子托举到人类永远都无法抵达的天穹之上,如果往下方望去,别说白塔上那些人类了,在这种高度,白塔也不过是辽阔大地之上一粒米一般渺小的白点。
攀登得越高就越危险。
在海拔高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哪怕是银月与烈阳都仿佛近在咫尺,冷热交替对人的身体会造成恐怖的损害,更别说如此高的高度,如果一步踏错,哪怕是天命之子都无法幸免于难。
……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遥远的天空,就像他走出了这个世界,从此不在属于人间一样。一直等到三天之后,九弦确实成为了天帝,那一时整个世界都在为他礼赞,但归来的他变得有些……”
雁黎斟酌着言辞:“不太像曾经的他了。”
雁归脑洞大开:“什么意思?是他成为天帝之后受到影响变得偏向天道不那么充满人性了,还是他直接就被天道给附身了?又或者他从天道那里得到了什么惊人的信息,就像故事中的醍醐灌顶什么的,让他的性格发生了转变……?”
雁黎张了张嘴,最后沉默了:“……”
第111章 黎明之诗(七)
“都有……吧。”
说完这句近似无能为力的叹息过后 , 雁黎似乎非常的疲惫痛苦,他停下言语,双眼微瞌, 腹部溢出的血渍已经将他身上盖着的薄被都染成刺目的红褐色,空气中弥漫浓重的血腥味。
说话不能只说一半啊!
雁归这样想着, 但也不会强迫一个重伤员顶着伤为她答疑解惑, 她之前也听得入神,都忘了眼前这个便宜父亲还是个重伤员了。
她看了看窗外,白日的光芒逐渐沉落,便起身向雁黎说道:“你先歇息一下吧, 父亲, 等会我会让我麾下的治疗能力者来为你治疗伤势,等到晚饭的时候我会过来为你带食物过来……”
她一如女儿对父亲的辞别,自然而然的道:
“到那时,我们再继续吧。”
在出门之前, 雁归看向了符青云。
微微低着头、在屋内摇曳烛光的映照下符青云的身体仿佛拢上了一层朦胧的阴影, 令人看不出他此刻的神情。这是第一次,他并没有立即跟随雁归行动。虽然也不需要一个大男人与自己时刻黏在一起, 但雁归总归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她不由向他询问道:“你要呆在这里吗?”
“……不,只是在想事情, 抱歉。”
就如被惊醒了一般, 符青云抬起头, 眉目间浮现些许茫然, 他立即起身, 连看都没有看雁黎一眼, 就如以往一样想要跟在雁归身侧。
雁归却抬眸怔怔的凝视了他许久, 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吧,他的眸中金色的碎光在这逐渐落下的夜幕里,就如坠落的星光一样明显。
她摇了摇头,眸光微闪,婉拒道:
“你就呆在这里好了,顺便帮我照看一下父亲,我很快就会回来,也会为你带回晚餐。”
说完,她也不等人回应,直接就出了门,迅速消失在夜色里,就像身后有鬼在追一样。
符青云不由自主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是想要追上去,但下一刻,他面上的茫然逐渐消弭,他的脚步停下了,重新落进门槛内。金色碎光从他的瞳孔深处往外扩散,迅速将那对永远含着温柔笑意的黑色双眸染成了充盈神性的鎏金之色。
他回过头,慢慢的重新坐回那张座椅上。
“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恍若春风拂面。
在长年的伪装之下,哪怕是再不谙世事的高高在上的神明也会明白,行走于大地之上时,还是披着人的表象、以人的身份行事为好。
“与其说是说了什么,不如说,他只是留了句遗言给我,仅此而……”床上闭着眼的雁黎终于重新睁开双眼,“这都能让你如鲠在喉吗?”
“……不论他跟你说了些什么,你应该知道有些东西不能告诉给龟龟,至少现在不能。”
符青云的话尾落下,他眸中鎏金的辉光仿佛能照亮这间偏僻的房屋,只在一个念想之间,他就在雁黎身上下了数重禁制,防止他说一些不该说的话、做出一些不该做的事情。他的眼神是那样的漠然,仿佛眼中只是一只想要咬他一口的小虫子,要不是看在龟龟的份上,碾死这样一只渺小的虫子对他来说只是动一动意念的事情。
“咳咳,龟龟啊……”雁黎大声咳嗽,沉郁的双眼凝视同样黑沉沉的屋顶,艰难的笑道,“我的女儿是个聪明的孩子,所以她会在这个时候聪明的回避你和我,回避能让她感到危险有事物,哪怕我什么都不说,她终究也是会知道的!”
符青云依旧淡漠:“不,她不会知道的。”
“她会知道的……你这个看似亲近她、作为她最信任之人的天命之子啊,其实就是这个世界的天道本身,是天道的碎片之一,就与那拒绝回归本体的真主一样。你想要将她推上天帝之位,想要将她也当做能令这个世界继续延续的薪柴,将她的灵魂都化为这个世界的养料……!!”
就如发泄一般,雁黎声嘶力竭之后,便是延绵不断凄厉剧烈的咳嗽声,就像要将内脏都咳出来、将剩余的生命都融入了这声怒吼之中。
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不断蔓延。
符青云坐那张座椅上,无意识的茫然无措的神情再度浮现于他的脸上,他微微垂着头,像是思索了一番,他的眼眸依旧是鎏金之色,也就代表他现在依旧是作为天道存在于这世间。
他就用那双充满神性的眼眸看向雁黎,龟龟并不称职的父亲,明明在之前毫不犹豫的抛弃了妻女,但现在依旧会为自己女儿着想么。
符青云低声呢喃:“不会的……”
“她不会知道的……我也不会让她死的。”
哪怕本体,也是这样认为的。
龟龟不能死,不会让她死在帝位上的。
她的灵魂是那样的珍贵、明亮而耀眼。
是他得到过的最珍贵的宝物……
她是不一样的。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束着马尾的少年牵着拥有治疗能力的小女孩到来得如此之快。
符青云眸中鎏金之色瞬间褪去,在其他人类面前,被下了数条天道禁制的雁黎再也无法述说出仅属于天道的隐秘了。符青云起身,在门外两人进屋之前,他冷淡的对雁黎回敬道:
“别装作是一个好父亲了,你将龟龟生出来不也是为了将她送上天帝之位么,现在你也打着同样的主意,哪怕是知道天帝之位上的天帝都是世界延续所需要耗费的薪柴,你也依旧没有改变主意,唯有你没有资格评判天道的抉择。”
“而且,我和你不一样,我选她。”
在世界与她、自我与她之间——
【天道】选她。
与陈平安还有思思插肩而过,不理会少年显得拘谨压抑的问好声,符青云脚步加快。果然还是要跟在龟龟身边才行,要一直看着她、看着那黑珍珠一样美丽的灵魂,在注视着她的时候,天道残缺的痛楚似乎都没那么痛了……
归离城重建于地面上的街道人声鼎沸,这里大多数店铺都是穿越者们免费分了房然后用另一个世界新奇的点子来开的店,虽然店员都是本世界的土著,但内里风味完全是新时代的风格。
远远望去,雁归在一家华夏风饭点里等着打包,身着与天灾军团相同服饰的清丽少女哪怕坐在不起眼角落里,也依旧引人注目。在外人面前作为这座城市的主人,她一直都是看起来高不可攀生人勿近的模样,她面无表情微微垂头望着地面怔怔出神,直到符青云来到她的面前。
“龟龟……”
本就在发呆的雁归吓得一个哆嗦。
她看到符青云又跟过来的时候眼角抽搐了一瞬,这人怎么回事,离不的人的小孩吗?
虽然她也挺受用就是了。
现在符青云眼中的金色碎光消失了,也就是说天道离开了,导致天道在那一刻出现的问题也应该解决了。就是不知道符九弦登基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从一个旁人口中将将说出来,就足以引来天道的降临。如果她没猜错,之前雁黎忽然看起来就快不行了,是天道禁止了他继续说下去,也就是说,这是她不能听的隐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