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临渊每次都要很费一番功夫应付,从不留在那里与她一起用膳,还道:“您好好保养身子就是,不必牵挂我。”
陈嬷嬷只当是周临渊很忙,仍旧日日把吃食亲自准备好,让人送去前院。
丰富的晚膳送到前院。
海岩在小厅里摆好,唤书房周临渊:“三爷,该吃饭了。陈嬷嬷吩咐人送过来的。”
“不是同嬷嬷说,不要送了么。”
周临渊眉头一皱,还是起身去偏厅。
海岩跟在后面,殷切地说:“三爷,您的手上两日没换药了,是不是去明苑……”
话音未落。
周临渊已驻足,深深地瞧着他:“我又说要去明苑吗?”
海岩自觉说错话,想补救:“三爷,小、小的意思是说,小的手法不如掌柜……”越说声音越小,这才意识到,似乎提都不该提茶铺的女掌柜。
“噗通”一声,海岩跪下来磕头:“三爷,小的嘴拙,小的只是担心您。”
周临渊走到桌边坐下,忖量片刻,声音不辩喜怒:“担心?”
她也说过,她关心他。
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冷哼了一声。
海岩心头一跳,屏息凝神。
不知又说错了什么话。
周临渊举起筷子冷声道:“出去吧。”
海岩应下一声,忐忑地着走出去之后,在廊下犹豫了片刻,又跪在了廊下。
若是跪错了,那倒不怕。
若是跪少了,那才要紧。
周临渊听到骨头磕到青砖的声音。
想跪就跪吧。
顾豫晚上过来了一趟,手里拿着一封信。
他看到廊下罚跪的海岩,走过去小声问:“怎么了?三爷遇着什么事了?”
海岩有苦难言,不敢提三必茶铺,只好含糊地说:“三爷胳膊受伤,我劝三爷上药。”
顾豫见书房的窗户最亮,便走到书房门口,喊道:“三爷,则言表少爷的家书寄回来了。”
周临渊仍旧伏案,淡声道:“进来。”
其实他早就听到顾豫来的动静了。
顾豫把顾则言的家书放到周临渊跟前,道:“这是表少爷给您的。”又憨厚地笑:“表少爷每次给您的家书,都是最厚的。”
周临渊拿过信,没有即刻拆。
而是问:“海岩还在跪?”
顾豫重重点一下头,道:“还在跪。”
他想替海岩求情。
海岩这小厮,虽说有些高门大户里豪奴的恶习,但是周家这样的人家,下人太过和善,只会沾太多烦人的苍蝇,有时就得要鼻孔朝天。
但海岩对三爷的一片忠心,连他不是周家人,都知道。
像这样贴身伺候的人,最不能伤他们的心,若非大事,该稍有体恤些。
周临渊抽了一支拆信用的细长铜刀,道:“你回去吧。让海岩起来,给他拿点你用的活血化瘀药。”
顾豫应了一声,踏出书房门槛的时候,手已经摸到怀里了。
他这样替主子在外办事的人,伤药随身带。
海岩接了药,站起来。
顾豫扶了他一把,还说:“一会儿揉了膝盖,去给三爷换药。”
海岩问道:“三爷肯换了?”
顾豫笑:“我瞧三爷没有不肯的样子。”
海岩一头雾水:“难道我会错意?”岂不白跪了?
周临渊拆了表弟顾则言寄过来的家书。
与从前一样,除了一些问候的话,都是些学业上的问题。
他提笔答了,写了足足八张纸,都快有折子那么厚了。
晾在一旁,等到明日海岩整理了送去他外祖顾家,一并寄了。
夜里,海岩过来给周临渊换药。
他的确粗笨些,却心怀敬重,手法也轻,但还是看到周临渊眉头皱了,紧张地问:“三爷,可是小的……”
周临渊闭着眼,道:“没有。你继续。”
-
虞冷月在三必茶铺里做吃食。
然后让老金来的时候,帮忙顺手带去明苑。
到底收了人家那么多笔墨纸砚,一点不回报,她心里有些难安。
但是再给“顾则言”做吃的,她也是有些不乐意。
这回就做脆青珠,和新样的点心,都是只适合消渴症患者吃的。
老金回乡帮忙了一阵子,大暑天儿过了,老马也不怕晒了。
这阵子又继续在城里城外接客人。
不到午时,就来了三必茶铺。
虞冷月把东西递过去,还叮嘱说:“送去叫人收了就是,别的您别管。早些过来同我们一起吃午饭。”
老金笑着接了篮子,道:“好,我送完了就立刻过来。”
老金送了东西,王喜媳妇收了,她自己拿了主意,亲自去了一趟周家,把东西送了过去。
第26章
老金中午到三必茶铺去跟虞冷月、雪书一起吃午饭。
雪书做了三道菜, 素鸡、素火腿跟青椒炒肉。
其实除了最后一道是肉菜,其他两道都是金陵有名的素菜,都是用豆腐、面筋做的。
大家分小碗而食。
老金吃了几口两道素菜, 不住点头:“这素的菜, 也很香啊。”
雪书笑道:“我们原是爱吃素的,金陵有句话叫‘三天不吃青,两眼冒火星’①。因不知道您爱不爱,又用香油点了的。”
老金笑呵呵的:“我虽然年纪大了,鼻子还好使,还没开饭就远远闻着香油的香味儿了。”
雪书生怕老金不喜欢金陵菜的口味,又起身去厨房门口, 拽了一坨大蒜下来。
老金眼睛早就盯到厨房外面挂的一串大蒜了,笑眯眯接了,剥开了生吃。
虞冷月说:“雪书还做了些姜丝炒米、姜茶,我已经给您装好了,您等会儿也带些回去。”
老金笑声就没断过,迫不及待问:“两个小娘子中秋有没有生意要做?我还来给你们帮忙。”
虞冷月笑:“自然是有事要求您, 就是怕耽误您跟家人过中秋。”
老金求之不得:“我这样的人有什么歇头, 家里儿子媳妇也都忙着, 孙子都没闲的。”
雪书便问老金:“您孙子多大了?”
铺子里还有些孩子爱吃的小点心,要是年纪还小爱吃甜的, 也一并包给老金。
老金笑道:“不小咯, 都在说亲了。”他脸上露出些许愁色。
虞冷月打趣道:“孙子也要成亲了,您还不高兴啊?”
老金笑起来总是堆了满脸慈爱的褶子:“两个小的倒是合得来。但那小娘子的娘, 要一身做好的新衣裳当见面礼。我儿媳妇针线活儿不大好, 又不肯让孩子他爹花钱出去请人做。我买的那匹尺头, 搁在家里好几天了。”
总之就是较劲儿上了。
虞冷月问道:“孩子没姑姑姨母么?”
真要成事, 也只好折中办了。
只不过依她看,老金家里似乎不是他老人家当家,连匹尺头都要他这个当祖父的出银子买,就算衣服做成了,亲事也难顺利进行下去。
老金道:“有两个姑姑的。后来都没了。”
雪书怔然抬头。
老金想起记忆里的两个女儿,柔和地笑道:“大的生孩子的时候没了,小的那时才定的人家,一场大病也去了。”
虞冷月心里一酸。
忽然也明白,为什么老金这般惦记着她们,常常随叫随到。
他那两个女儿没的时候,大抵年纪与她跟雪书差不离。
吃完饭。
老金看到院子里乱糟糟堆了一堆的竹筒,旁边还放了刀,就问她们:“这竹筒是要干啥的?”
提起这个,虞冷月正一脸为难。
同前世一样,人要衣装。
如今货物买卖,一样也要“衣”装,讲究个精致典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