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从风耸肩:“如假包换。”
“不是骗子吗?”
陆从风还是如同年少时一样爱笑,他笑道:“你可以去问知州大人,便知真假。”
秋月都跳起来了:“天哪,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官诶!小姐,他真的是陆朗将军诶!”
萧宝姝默默点头,她自然知道他是陆朗,她还知道他是她自幼一起长大的表哥。
陆从风已经走了过来:“我来帮你们洗菜吧。”
秋月好奇:“你一个大将军,还会洗菜?”
陆从风道:“这有什么不会的?不就是洗菜吗?”
他从萧宝姝手上抢过菜,萧宝姝本都不敢抬头看他,可是她转念一想,难道今日她就要一直这样避开他吗?那岂不是更让他怀疑?而且,萧宝姝早就已经死了,她现在已经是云七娘了,她的脸都完全不一样了,那为什么要躲开陆从风呢?
于是萧宝姝也抬眸,对陆从风浅浅一笑,然后就将手上菜全推给了他。
反正从小他就力气大,这些活就给他一个人做吧。
秋月都吓到了,在她耳边嘀咕:“小姐,那是侯爷诶,不能让他一个人洗菜吧。”
萧宝姝打着手势:“没事的,他可以。”
陆从风瞧着,忽道:“对,我可以。”
萧宝姝唬了一跳,陆从风怎么看得懂哑语了?
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陆从风一笑:“昨日特地找了个会哑语的老师,现在能看懂一些简单意思。”
萧宝姝:“……”
难道就是因为她,才特地学的吗?
只因为一个救他性命的哑女,何至于此?真的不是他知道什么了吗?
秋月问出了萧宝姝的疑惑:“侯爷是为了我们小姐交流,才特地学的吗?”
陆从风坦然点头:“云姑娘救了陆某,有恩自然要报,如果连恩人说什么都不知道,又何谈报恩呢?”
言辞恳切,坦然的让萧宝姝都觉得自己怀疑是多此一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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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从风干事一向利落,很快就洗好了菜,秋月将菜送过去给叶氏和文娘子,陆从风瞧地上一片狼藉,于是问萧宝姝:“云姑娘,有扫帚吗?”
听起来,是想给她打扫院子。
萧宝姝也不跟他客气,她寻了把,递给他,陆从风刚洗菜的时候,挽起了袖子,萧宝姝看到他手上有很多旧伤疤,仔细一看,似乎是刀痕,她瞬间愣住了。
陆从风不露声色地放下衣袖,然后接过扫帚,扫了起来。
他扫了一会,忽道:“这些年,我在西州,过的挺好的。”
萧宝姝在那边擦桌子,听到这话,她擦桌子的动作滞了下。
陆从风又道:“人人都觉得,西州风大沙也大,我一个公主之子,去那里会呆不习惯,但我觉得去那里挺好的,能为国尽忠,能守护大梁百姓,而且那里人心比京城简单多了,在那里,我反而比在京城快活。”
萧宝姝默默听着,她忽然打着手语:“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陆从风虽然没有完全看懂,但是也隐约猜出她意思:“你是在问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吗?”他一笑:“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刚才看我伤疤的眼神,我就想跟你说这些。”他顿了顿:“我过的很好,那你呢,在桑州,过得好吗?”
作者有话说:
大家平安夜加圣诞节快乐啊,大好节日就不带狗太子出来啦,过几天放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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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萧宝姝愣住。
半晌后,她擦着桌子,默默点了点头。
陆从风也没说话,只是片刻后,才道:“过得好就行。”
他扫完地后,扔下扫帚:“走,吃饭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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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氏还喊来了文娘子,陆从风这边带了六个随从,加起来差不多十个人,陆从风和随从将领都是在西州军营呆久了的,个个都是豪爽不羁的人,老秦吃了口菜,说道:“这江南菜就是精致,一个盘子就放这么一点,一个酒盅,就这么大,在咱们西州,那可都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比这里可爽多了。”
跟着陆从风来的还有个叫魏阳的,他是京城人士,他说道:“所以说你真是没见过世面,这江南可是鱼米之乡,用的、吃的、喝的,都比西州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西州菜和酒才不是人吃的。”
老秦不服气:“西州这么不好,你怎么还去了?”
魏阳道:“我还不是为了追随咱们将军吗?哪像你,将军一去,你就跟个刺头一样,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那咱当时不是以为,京城来的贵公子,还是个小侯爷,公主之子,肯定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吃不得苦嘛,哪想得到将军打起仗来,比咱冲的还在前头,这我才心服口服的。”
陆从风咳嗽了声:“你们两别在云姑娘面前给我戴高帽了,丢人现眼。”
萧宝姝反而笑眯眯捧着脸,她想听。
另一个随从霍青喝的兴起,吹嘘道:“说起来,我和魏阳以前在京城,一个是剁猪肉的,一个是打铁的,也没几个人看得起我们,也只有将军你会给我们当朋友了,将军你要去西州,人人都说你有去无回,咱哥俩怎么能不跟着你去,不过没想到,一刀一枪,拼下了现在的功绩。”
陆从风听后,却有些黯然:“五年前,从京城跟我去西州的儿郎,有四十六人,但是五年之后,却只剩下了十人……”他忽拿起酒,一饮而尽,言意间,藏下诸多萧然之意。
霍青反而安慰他道:“西州战况之险峻,又岂是那些坐在京城等着捷报的人能知晓的?我们四十六个兄弟,虽然只剩下十个,但是能跟随将军你建功立业,青史留名,岂不比在京城碌碌无为好?”
文娘子等人听到这里,已是惊心动魄,五年前,北戎铁骑挥军南下,势如破竹,她们虽在江南,但也知晓此事,桑州众人更是人心惶惶,生怕这大好江南,会被异族铁蹄践踏,但没想到永安侯陆从风力挽狂澜,自请去西州抗敌,一个从未领过兵打过仗的少年将军,竟然硬生生扛住了北戎铁骑的一次次进攻,守护了这大好河山,战事渐渐平息,桑州的百姓也再不见讨论西州战事了,西州的一切,似乎都和西州的距离一样,和他们太过遥远,西州埋骨的将士们,也再不见人讨论了。
所谓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大抵如是吧。
萧宝姝忽对文娘子比划了几下,然后站起,来到堂屋中间。
文娘子解释道:“七娘敬佩各位将军在边塞守卫家国,想为各位舞一曲。”
陆从风讶异:“她还会跳舞吗?”
文娘子自信道:“我敢说这桑州城所有的舞姬,都比不过七娘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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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娘子拿着一根竹笛,悠悠为萧宝姝伴起了奏。
她吹的是一首边塞曲,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悠扬笛声,似乎将众人都带进了边塞的壮阔天地中,萧宝姝跟着曲子,就似乎大漠的孤雁一般,婆娑起舞,她的舞姿伴随这首边塞曲,似鸟儿一般轻盈,又似碧空一样空灵,形舒意广,妙太绝伦。
这五年,表哥在西州镇守边疆,她在桑州为复仇习舞,既然有缘重逢,那今日这一支歌舞,就当她送给表哥的礼物,谢他护得萧家周全,谢他护得大梁周全。
表哥,就如宝姝以前所说,你在宝姝心中,就是这大梁最强最好的儿郎,如今你已然在西州证明了自己,纵然在那里,有离别,有悲伤,但是我相信,你天上的弟兄,也会真心为你高兴。
萧宝姝踏着笛音,翩然起舞,等到一曲作罢,她才随着节拍停下来,西州众人都鼓起掌来,老秦首先喝彩道:“都说江南美人,个个都能歌善舞,今日我老秦算是见识了。”
霍青也赞叹道:“这舞姿,都比得上京城那些舞姬了。”
萧宝姝抿嘴轻轻一笑,比划了几下,叶氏道:“七娘说她献丑了。”
陆从风道:“哪里丑了,好得很。”
“对,好得很,好得很!”魏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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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宝姝这一起舞,席间气氛更加热络,文娘子问:“不知小侯爷准备何时动身前往京城呢?”
陆从风吞了口饭,含糊道:“过段日子吧。”
“但是过个十几日就是新春佳节了。”文娘子道:“小侯爷五年未归家了,不回去陪临川公主过年吗?”
陆从风道:“回肯定是要回的,但是,今年我想在桑州过年。”
“在桑州过年?”叶氏也惊讶了:“这是为何?”
陆从风放下碗,自顾自倒了点酒,然后饮下:“这次去完京城,就要回西州了,以后大概也不会再来桑州这个地方了,故以,想在这里多呆些日子。”
叶氏不由道:“以后不来了吗?”
陆从风点头:“处理完一些事情后,估计不会再来了。”
叶氏和文娘子面面相觑,其实两人心目中,都对陆从风这个毫无架子的小侯爷十分有好感,她们见陆从风口口声声要报答云七娘的救命之恩,也都存着将七娘嫁给陆从风的心思,当然七娘的身份,是不可能为正妻的,连做妾都不够格,可是,就算当陆从风的外室,也比在这桑州被云老爷卖给七八十的老头子好。
只是,陆从风说他再也不会来桑州了,叶氏不由忧心忡忡,难道,七娘还是摆脱不了她的命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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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散后,陆从风等人回驿站,几人都喝得微醺,老秦在大街上还唱着西州歌谣:“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
嬉闹间,忽然叶氏追了上来:“小侯爷留步。”
陆从风疑惑回头:“叶娘子?”
叶氏行了一礼:“小侯爷,能否借一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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僻静处,叶氏对着陆从风跪了下去,陆从风慌忙搀起她:“叶娘子不必多礼。”
叶氏恳求道:“小侯爷,求求您,收了七娘吧。”
“收了七娘?”陆从风怔住。
“我知道七娘只是个商户庶女,而且还是个哑巴,小侯爷身份贵重,七娘是万万配不上您的,所以我也不敢奢求,只希望小侯爷能将七娘带走,无论是做外室,还是做婢女,都可以。”
陆从风不由道:“叶娘子此话荒唐,七娘虽是商户庶女,但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儿,我哪能给她带去做外室和做婢女?”
“正经人家的女儿~”叶氏苦笑:“云家的内情,恐怕小侯爷还不知道吧,我父亲因卷入煦衍太子一案被杀,我被发卖,被云家家主纳为妾室,云家妻妾为争夺家产,争斗不休,七娘命苦,托生在我的肚子里,自小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甚至在她十岁那年,因受她妹妹欺负,委屈跳河,自此不会说话,也不会写字。”
陆从风听着,喃喃道:“十岁……那是五年前。”
“正是五年前,七娘那时便成了哑巴了,还好文娘子看中她,要教她习舞,说服她父亲让我们母女搬了出来,否则,恐怕在云府,我们就已经被欺负到死于非命了。”
陆从风忽不知为何,转过身,他面对着墙壁,叶氏看不清他面上神色,她心中惶恐,但思及这是女儿唯一希望,于是又大着胆子说道:“七娘父亲之所以答应她学舞,也只是想将她卖个好价钱罢了,云家生意不顺,就想着将这些女儿换成聘礼,七娘的大姐姐就嫁给了六十岁的老翁做填房,如果七娘继续留在这里,她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所以她非走不可。”
陆从风震惊回头:“她大姐姐嫁给六十岁老翁做填房?天底下还有这样的父亲?”
叶氏点头:“七娘她也不想屈从这样的命运,我知道她在考虑离家出走,我虽然舍不得她,可也不得不放她走,但她不会说话,不会写字,我哪里又放心的下她?小侯爷您人这么好,求求您,收了她吧。”
叶氏说罢,又跪下砰砰磕起了头,陆从风扶起她:“叶娘子,请起来。”
叶氏惊喜道:“小侯爷是答应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