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俯身行礼,又被拦下,她轻嘟了嘴:“皇上每次都不让臣妾行礼,被旁人知道了,该要怪臣妾不守规矩了。”
乾隆站在她身侧,与她一起凭栏远眺后湖风光。
“无妨。”
魏芷卉侧头看他,日暮时分,太阳已经渐渐落下了山,徒留一抹橙色的晚霞,只是还有几分炎热,李进早已挪了遮阳的过来。
“臣妾让人摘了莲子回宫,想留着做些吃的,皇上可愿意赏光?”
乾隆抬手抽了她的帕子,给她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垂手握住她的:“在这儿晒了这么会儿了,也该回去了,正巧,朕也念着天然图画的那一口西瓜冰了。”
魏芷卉笑着回握住他,一起往天然图画走去,边走还替他扇着风。
这团扇曾经特地被她放在花簇里静置了一晚,沾染了花香,因此扇起风来也带着淡淡的香气,乾隆轻笑一声,想起了她身上的那抹雏菊香,不免多看了她两眼。
天然图画里,两人一进殿,魏芷卉就叫人取了西瓜冰,这西瓜冰就是西瓜啵啵,只可惜这里没有脆啵啵,她只能做了小珍珠来做替代。
冰镇过的西瓜捣碎铺在碗底,再取一些西瓜与放凉的茉莉花茶捣成汁,加上小珍珠便可。
“天气热的时候,唯有你这儿的一口西瓜冰,最是解暑。”乾隆盘腿坐在榻上,含翠正在一旁转动着风轮,扇着冰,殿内便凉快了许多。
魏芷卉去了后头研究这小荷叶莲蓬汤,将荷叶洗净后捣成汁然后加入面粉,小心翼翼地用小签子把一个个面粉团子雕琢成莲蓬的样子。
这是第一次,她对自己的智能食谱产生了怀疑。
这真的是贾府想出来的美食吗?自己心心念念的小荷叶莲蓬汤就是个至尊版疙瘩汤?
她沉默了一会儿,但愿这个养尊处优的皇帝能够和贾宝玉一样喜欢这高贵的疙瘩汤吧。
对着这小小的面团剂子,揉捏雕刻了许久,她做了个决定,回头也要叫人打模具!
打!什么花的样子都要打!
鸡汤是早已煮好了的,前些日子海南进贡的椰子,她也有份,她早早地就想好了要做椰子鸡,今日正好有机会。
待她回到前面时,乾隆已吃了半碗西瓜冰,又尝了些莲子。
“含秀剥莲子最为细心,皇上可还满意?”
乾隆笑着下了塌,看着魏芷卉额间的薄汗,眯了眼:“小厨房那儿夏天热,以后再去,记得让人扇着风,看你这满头的汗,脸都热红了。”
魏芷卉笑着拉了乾隆坐下,正殿确实要比小厨房凉快许多。
乾隆舀了一勺子莲蓬汤,荷叶的清香遇上鸡汤的鲜美,味道还算不错。
不愧是尊贵的一国之君,这东西都觉得好喝,她想起小区附近十几块钱一份的面疙瘩外卖,不禁感叹还得是有钱人会享受生活。
至于那椰子鸡,味道微甜清爽,汤汁清澈,鸡肉鲜美,倒是让乾隆感慨不虚此行。
今日本是忙完了政务,难得去一趟后湖偷个懒,不想却看到了站在栏边赏荷的人,思及此,他不免笑了笑。
天色已暗了,今夜是注定了留下来的。
然而好像并不是那么顺利。
“皇上,傅恒大人求见!”李进匆匆地进来了。
此刻已经天黑,傅恒如此着急,魏芷卉不免想起是不是金川一战有事,看了眼本欲沐浴更衣的皇帝,轻声道:“皇上快去吧,怕是有急事呢。”
乾隆蹙了眉,温柔乡刚要开始便被人打断,不免带了几分薄怒,轻叹了口气,握着一路送至殿门口的魏芷卉的手:“夜里凉,进去吧,朕改日再来。”
说完,又看了眼初菱:“伺候你们娘娘早点歇息。”
魏芷卉看着远去的背影,大小金川一役,她了解的不多,不然还能探得一二。
———
勤政殿里,乾隆赶去时,傅恒已在等候,书案上已放好了奏折。
乾隆边往桌前走,边看了一眼行礼的傅恒:“不必多礼了,说吧。”
“启禀皇上,上月我军攻打大金川碉卡数处,但此次张广泗的奏折却表示,我军掘地道、断水路等各法皆用均不能奏效。张广泗将军特快马加鞭急奏皇上。”
乾隆翻看了奏折,听着傅恒的话。
大小金川一役攻打了许久,几个月前,他还对这场战役信心满满,但近日来看,怕是不可操之过急。
他翻着奏折来回看了许久,朱笔批复:“传谕张广泗,率军于向阳平旷之处休整待命,夏季炎热,再往后秋冬寒冷不宜交战,至明年开春再战。”
傅恒点了点头,又有几分迟疑地问道:“另外一事……还得皇上先有备无患。”
“你说。”
“张广泗于金川苦战良久,若有一日不胜战争,皇上得想好派何人顶上。”
傅恒的话不无道理,这些事乾隆今日也曾想过,这一战早已不是一朝一夕能打成的。
乾隆看了眼傅恒,笑道:“讷亲、岳钟琪还有你。朕,不缺良将。”
送走了傅恒,李进走进来:“皇上,天然图画那儿已经吹了灯了。”
乾隆轻叹了口气,想起那抹月白色的身影,想起那莲蓬汤,唇角微微上扬。
宫里用膳不可总吃一道菜,容易被人探知喜好,帝王更是要喜怒不形于色。
但这一两年看下来,似是唯有她能探知自己的喜好,一些新奇的膳食,总能做到点上。
“李进,回九洲清晏。”
他看着九洲清晏的寝殿,来圆明园这几个月,恰恰是金川之役最忙的时候,鲜少踏足后宫,除了十五去长春仙馆,皆是往天然图画。
他抚了抚身侧带着丝凉意的床,不禁有些“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想法。
明日,便让人来九洲清晏,等到一入秋,就该回宫了。
———
眼看便是秋日,又是一年桂花香。
虽知道影视剧和历史不同,但魏芷卉还是试着做了一次藕粉桂花糖糕带去寿康宫。
自太后回宫,魏芷卉闲来无事也会来寿康宫向太后请安,毕竟,多一个靠山多一条路。
“臣妾今日做了些藕粉桂花糖糕给太后尝尝。”
白白的糕点上点缀着些许的桂花碎,飘着一股桂花的馨香。
太后看了眼魏芷卉:“皇帝往常来寿康宫,都提及你手艺好,不管是做什么都勾得人嘴馋。他的嘴也算刁了,也只有你,能掐得准他爱吃什么了。”
冷不丁被太后这么夸赞,魏芷卉不免红了脸,刚要说什么,就有宫女来通报:“皇上来了。”
魏芷卉看着乾隆,有些不解,他神色间有几分匆忙。
乾隆看了一眼给他让了位置的女子,并没什么不妥,这才舒了口气。
这一幕落在太后眼里,看了眼皇帝轻笑道:“怎么?怕哀家虐待令嫔?”
太后的话里带了一分调侃,倒是让魏芷卉有些不解,但她又不敢问,只能安静地坐着。
倒是乾隆一边抿着茶盏里的茶,一边回忆着前几日来给太后请安的事情。
那日太后提起近来后宫中侍寝的唯有令嫔,便提起皇嗣,他以一句自己不缺子嗣拦了回去,却不想太后说道:“昔日敦肃皇贵妃受宠,那也是为先帝诞过三个皇子的人。若是能生却生不了,那依哀家看,皇帝还是换个人宠吧,一劳永逸。”
乾隆看了眼令嫔:“皇额娘仁厚,儿子不过是看处理完了朝政来看看皇额娘罢了。”
魏芷卉看了眼打哑谜的母子二人,一时不解,只得静默不言。
太后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游离了一会儿,摆了手:“哀家还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吗?罢了,令嫔,你和皇帝回去吧。”
两人刚离了寿康宫,还未来得及说话,德忠便慌乱地一路跑了过来:“皇上!长春宫来传话,七阿哥染了风寒了!”
乾隆上轿的脚步一顿,魏芷卉匆匆上前扶住了他:“皇上小心!”
“皇上先去长春宫看看吧。”
魏芷卉将乾隆扶稳又退了半步,却被他拉上了他的仪仗:“和朕一起。”
乾隆闭着双眼,手握着魏芷卉的,低声道:“永琮……怎么会也生了风寒……”
关于端慧皇太子当日风寒的事情,魏芷卉知道的不多,基本上都是从前在养心殿的时候,兰若告诉她的,当年太子也是因为偶感风寒而早夭,这对当时的帝后而言,皆是一大打击,乾隆更是辍朝五日。
魏芷卉轻轻地回握住他的手:“皇上忘了?七阿哥生于佛祖寿辰之日,是有佛祖庇护的人,一定会没事的。”
长春宫的东偏殿内,七阿哥的哭声微弱,不禁让魏芷卉想起他出生的那日,也是一样微弱的哭声,她本以为当初杜太医治好了七阿哥一定会没事,可不曾想终究该来的还是会来。
她站在乾隆身后给皇后行了礼,皇后脸上的两道泪痕明显得很。
七阿哥小小的一个,躺在乳母的怀里,因为风寒的难受而哭闹着。
乳母抱着七阿哥轻声哄着,一旁的几位太医小声地诊断着,直到乾隆冷声:“杜茂!”
杜太医匆匆地在乾隆面前跪下:“启禀皇上,七阿哥是早产,胎里便虚弱,所幸之后身体恢复,但七阿哥稍大一些后,微臣便说过阿哥内里虚弱,小问题都会成为大问题啊!如今正值换季,七阿哥吹风受了凉就……”
乾隆闻言大怒,声音都大了几分,魏芷卉站在一旁被吓得一颤:“放肆!七阿哥这几日都去了哪里,接触了什么人,谁带着去的!”
一旁站着的一个乳母匆忙跪下,似是被吓到了,语无伦次地说出了七阿哥这几日的行踪。
这几日天气好,七阿哥几乎每日午后都会被乳母抱去御花园晒晒太阳,昨儿也是如此,七阿哥晒着太阳也高兴。
可谁知,昨儿晚间竟起了大风,乳母给七阿哥保暖不及时,今儿早晨七阿哥便有些瘟瘟的,膳食也用得不多。
乳母便告诉了皇后,皇后叫了太医来,开了些药方,却无济于事,直到午后竟愈发严重,发起了高热,这才着急起来,知道是染了风寒了。
听完这话,魏芷卉拧了眉,忐忑不安地看了眼乾隆,他面无表情,魏芷卉在心里替长春宫的人暗暗捏了把汗。
这心也忒大了些,便是普通人家一岁多的孩子,换季有一点不适都会仔细照看,这竟然一直到发了高热才正儿八经地担忧起来?
更遑论,长春宫,从前端慧皇太子也是如此薨的了。
果然,乾隆冷冷地看了眼皇后,扫了眼跪在地上的人:“李进!凡伺候过七阿哥的宫女乳母太医,拉下去没人打二十大板以示惩戒!”
话音刚落,求饶声不绝于耳,魏芷卉看了眼一旁抱着永琮低声啜泣的皇后,和地上跪满的人,一时不解。
这皇后从前只觉得她贤惠,可这贤惠的背后,是真的顶不住事儿啊!
魏芷卉听着七阿哥微弱的哭声,小小的孩子,哭得都快没力了。
她吸了口气,在乾隆身旁蹲下:“皇上息怒,现下最要紧的还是七阿哥的身体,若是皇上责罚了这些宫女乳母,再换新的人来伺候,怕是不管是乳母还是七阿哥那皆是不习惯的。杜太医是伺候惯了七阿哥的,若是也罚了,再换新的太医,那必定不熟悉七阿哥的身体,若是一个用药不当心,反误了治疗,该如何是好?”
她顿了顿,没听到乾隆继续说话,才继续往下说:“不如皇上暂且饶了他们,给他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先治好七阿哥,待七阿哥病愈,皇上再责罚也为时未晚。”
乾隆垂眸看了她一眼,余光撇了一眼中宫皇后,俯身把魏芷卉扶起来,看了眼跪着的人:“朕姑且饶了你们,但若是七阿哥此番有什么三长两短,朕要你们给七阿哥陪葬!”
“多谢皇上,多谢皇后娘娘,多谢令嫔娘娘!”
原先的求饶声变成感谢,但魏芷卉听着这“多谢皇后娘娘”,不禁在想,皇后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