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驾到——”
魏芷卉俯身请安之余微微抬眸看了一眼乾隆,周身散着寒意,饶是陆贵人往日宠爱平平,可那腹中的孩子却是无辜的。
皇贵妃趁着太医还没从偏殿过来,三言两语地把颖嫔的话复述了一遍。
乾隆听完,没说别的,朗声:“太医呢?”
太医匆匆地进来,直奔主题:“夹竹桃花朵中含有剧毒物质,夹竹桃的浆汁更是有毒,是万万不可随意采摘的啊!微臣看过花瓶中的话,桃花、梨花和海棠之余,还有三株夹竹桃,另外那碟子点心里,虽没有制成夹竹桃酥,但也许是这些花同夹竹桃放在一起过,沾了些夹竹桃的花粉,另外这点心里,也似乎有夹竹桃的汁液。”
太医抬头看了眼面色凝重的乾隆,不太敢继续说。
“继续说!”
“陆贵人初有孕,胎象尚未稳固,太医一时间没查出来也是有的,只是这夹竹桃有毒,花中又有一味麝香,孕妇一接触,与红花无异!”
也许是红花触及了乾隆心底的一些事,此时的他早已怒火中烧。
“放肆!”
鄂常在听完太医的话,再看看怒火中烧的乾隆,早已吓得瘫软:“皇上……皇上臣妾不知此花有毒啊皇上!臣妾更不知陆贵人有孕在身,臣妾真的只是想来给二位姐姐赔罪啊!”
乾隆看着在那儿不停地叩首的鄂常在,早已厌恶至极。
“臣妾听闻,鄂常在这些日子尝尝去御膳房要桃花酥等等,御膳房忙不过来,鄂常在便亲自要了食材,自己回永和宫做?”舒妃看了眼乾隆,补充道。
只是鄂常在此时早已没了思考的能力:“臣妾自知当日御花园一事惹了皇上厌弃,可臣妾身为妾室,只是想得到皇上的宠爱,臣妾并无害人之心啊!”
“哦?为了得到皇上的宠爱,便学着本宫,以花入食你学便学了,这东西横竖也不是什么多新奇的点子。但是东施效颦的故事本宫已经给你讲了多遍!既是要学,那也得清楚饮食的规律,否则不过是东施效颦,令众人啼笑皆非罢了!害人还害己!”
魏芷卉越听越觉得无语,冷冷地看了一眼跪着的人。
“皇上,皇贵妃,替陆贵人诊治的太医来了。”德忠从外头进来禀报。
“传。”
“皇上,陆贵人胎象弱,加上接触的夹竹桃过多,小产了,另外……”太医沉默了一会儿,跪了下来,“陆贵人服食过沾了夹竹桃汁液的桃花酥,量虽不多,但夹竹桃汁液毒性太强,贵人怕是以后……都难有身孕了。”
殿内寂静无声,众人只敢瞥两眼乾隆,却是连气也不敢出,还是颖嫔的啜泣打破了这阵寂静:“皇上,您得为陆妹妹做主啊!”
乾隆静默良久,起身:“鄂常在西林觉罗氏残害皇嗣,谋害嫔妃,打入冷宫。”
鄂常在听完,跌坐在地上,久久未曾反应过来,直到乾隆远去,容觅招呼了宫女把她拖了下去。
皇贵妃叹了口气:“几位妹妹去偏殿看看陆贵人吧,本宫就先回去了。”
魏芷卉与舒妃相视,摇了摇头,跟在纯贵妃后头去了偏殿。
偏殿里的浓重血腥味,让魏芷卉一进去就用帕子遮住了鼻子,床榻上,陆贵人安静地躺在那儿,脸上毫无血色。
“陆贵人的毒都解了吧?”她看了眼太医,问道。
“回娘娘,贵人现在已经无事。”
魏芷卉舒了口气,还好,不用用上杜茂。
纯贵妃是为人母的人,又与陆贵人一样出身江南,见了这样的场景,不免唏嘘。
魏芷卉在身后看了她一眼,见她满脸的不忍:“贵妃娘娘也累了,不如先回去歇息吧。”
送走了纯贵妃,魏芷卉在里头略坐了会儿,没等人醒来,便和舒妃走了。
回去的路上,魏芷卉看了眼沉思的舒妃问道:“姐姐在想什么?”
“鄂常在解禁已有两三个月,怎就这会儿想起来要给颖嫔他们赔罪了?”
魏芷卉一时无话,许久才开口:“我也不知道。”
鄂常在认得太过干脆,全然不像是受了别人的指点而做的这些事,倒有了几分巧合在里头。
她叹了口气,想起了什么,问道:“今儿嘉贵妃和愉妃娘娘怎么没来?”
往日里,嘉贵妃是最喜欢凑这些热闹的,至于愉妃,鄂常在怎么说也是永和宫的人,她身为永和宫的主位,也该出现一下。
“嘉贵妃这些日子正操心四阿哥的福晋人选呢,都有几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意思了。至于愉妃娘娘,你也是知道的,这几年五阿哥渐渐得了皇上的喜爱,她又不是争宠的人,因此啊,除了日常的请安,倒是很少见她出来,常常在永和宫教育五阿哥罢了。”
魏芷卉点点头,愉妃从前和皇贵妃是一样的,不怎么乐意搭理后宫的事,如今皇贵妃摄六宫事,不再深居简出,便唯有愉妃,日日在永和宫以抚养儿子度日。
只是嘉贵妃……她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她素日爱凑热闹,永珹比永璋小了两岁,何至于这么早就张罗起福晋的人选来而不出门了?
她正欲和初菱交代什么,就听舒妃说道:“忽的有了孩子,又忽的小产了,我看着今儿皇上也不大舒服,你去看看吧。鄂常在的事情,改日再看。”
魏芷卉叹了口气,身为人父,知晓自己有孩子的时候,也是孩子离开之时,想来他今天也是不忍的。
回到永寿宫,魏芷卉看了一眼初菱:“你去打听打听鄂常在这些日子都和谁往来的多。”
她坐在榻上,抬手摁了摁眉心,这宫里的日子真累,受宠之人就更加如履薄冰,想要安心度日,却也不得,还得日日猜疑是否有一口锅从天而降砸到自己的头上。
她叹了口气,去了小厨房。
有些东西是昨儿就备下的,本是打算今儿尝试一下看看效果如何,如今看来,新研究出来的东西,要借花献佛了。
将在冰水中浸泡了一整晚的绿豆、龙井茶叶,沥干水分,轻轻翻拌后,在锅上蒸个三刻钟。
用勺子将它压成糊状,制成绿豆沙,然后加入油不停地翻炒直至绿豆沙充分得吸收油分。
待绿豆沙略干时,加入细糖和麦芽糖翻炒直至可以揉搓成团。
魏芷卉取出自己先前着人打的模具,圆角的方形模具,一排五格,上面让人刻了五个字“福禄寿喜财”。
模具底部抹上一层油,将绿豆泥倒入模具中压平再脱模摆入碟中。
魏芷卉看了眼初菱:“叫含云装好了放食盒里,你随我去换件衣裳,一会儿去养心殿。”
储秀宫偏殿那般的血腥,怕是她身上的雏菊香都不一定能盖住的。
她换了一件沙茶色的旗装,发间的首饰也摘了几个,只留了那支荷花檀木簪和玫瑰步摇。
养心殿外,魏芷卉见李进与德忠二人都在外头,问道:“怎么不进去伺候?”
“皇上不让咱们进去。” 李进小声说道。
魏芷卉望了望殿内,叹了口气:“本宫进去看看。”
绕道后头的三希堂,殿内寂静无声,魏芷卉走得极慢,不让花盆底在殿内发出一点声响,却也终究还是引起了乾隆的注意。
他头也没抬:“朕不是说不用进来伺候吗?”
他的语气并不算好,魏芷卉正好走上了前,缓缓福身:“臣妾给皇上请安。”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乾隆的脸色缓了缓,声音也较之方才柔和了不少:“你来了。”
魏芷卉看着眼前的手,缓缓地将自己的手放进了他的掌心,借了他的力起身。
初菱识趣地将食盒里的碟子放在了案上就退了下去。
乾隆坐回椅子上,魏芷卉站在后头替他揉按着眉心,轻声说道:“臣妾替皇上看过了,陆贵人没什么大碍,只是年纪尚小,怕是心上过不去。”
乾隆闭着双眸,抬手握住魏芷卉抚在自己眼前的手,缓缓地开口:“朕…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孩子。”
魏芷卉的手轻轻地,不着痕迹地摩挲着他的脸庞,也许是在这紫禁城内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岁月的痕迹。日日修面使得下巴处除了点点青色,却是没有一点胡茬的。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轻声地说道:“皇上以后还会有很多的。”
——别急啊!我给你生的足球队还有几年就发货了!
乾隆把人拉到自己身边,看着她的眼睛,似是想说什么,却又未曾开口。
魏芷卉似是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一边将一旁的龙井茶酥拿了过来,递了一块过去,一边轻声说道:“咱们会有的。”
乾隆接过龙井茶酥,龙井的淡淡茶香,伴着绿豆的微甜,一口咬下去,恍若春意在唇齿间悄然绽放。
他看了眼糕点上的字,勾了勾唇:“这便是你先前让内务府打了的模具?”
魏芷卉点了点头:“嗯,还不止这些呢,以后有的是机会让皇上见见。”
也不知是哪句话逗笑了乾隆,他难得地显露了一丝笑意。魏芷卉松了口气。
乾隆尝了两块龙井茶酥,颇为赞许地从桌上拾起方才魏芷卉给他揉按眉心时摘下来的护甲。将魏芷卉的手轻轻地托在自己的掌心,替她戴上护甲。
不知为何,魏芷卉想到了自己从前在电视剧里看了无数次的男主给女主戴戒指的场面。
她脸微微泛红,不着痕迹地抽过了手,看到了进来的李进和敬事房的人,轻声道:“皇上。”
乾隆循着她的目光望去,看着盘子里的绿头牌,锁紧了眉:“令妃的呢?”
“皇上忘了?臣妾这几日身子不适。”
乾隆闻言,触在绿头牌上的手指停了下来,挥了手:“罢了,宫里才没了孩子,今夜朕歇在养心殿。”
挥退了众人,又是二人的独处,乾隆站起身,将魏芷卉拉入怀中:“今日储秀宫,是不是又吓到了?”
魏芷卉靠在他怀里,勾唇笑了笑:“臣妾早已不是孩子了,何至于什么都把臣妾吓到?”
乾隆没说话,抬手抚在她的颈侧,在她的额前轻轻地一吻,两人的额头靠在一起:“子衿,咱们,会有咱们的孩子的。”
也许是今日太医对陆贵人再不能有孕说得太过确切,让乾隆想起了魏芷卉,闻言,魏芷卉抬手拍了拍他的背,低声应和。
两人相拥许久才松开彼此,魏芷卉看了眼外头的天色,轻声道:“天色不早,臣妾先回宫了。”
乾隆虽是松开了她,却仍旧牵着她的手。魏芷卉笑了笑,捏了捏他的指尖,示意他松开。
———
一出永寿宫,初菱颇为懂事地凑了上来:“娘娘,奴婢问了李公公,鄂常在进冷宫的事情,皇上说了交给皇贵妃全权打理。听说一会儿就要送去冷宫了。”
魏芷卉摩挲着方才乾隆给自己套上的护甲,仰头看了眼有些昏暗的天,无声地扯了扯嘴角,说道:“走吧,去会会鄂常在。”
她搭上初菱的手,往冷宫的方向走去,却看到初菱脸上的胆怯,说道:“怕什么?本宫不过是想知道这背后的事情罢了,只怕有的事环环相扣,看似是冲着陆贵人去的,实则却是冲着咱们来的呢?”
初菱不解,魏芷卉摇了摇头,没说别的。
也许是算准了时间,也许是凑巧,魏芷卉在离冷宫不远的地方,见到了一身暗色宫装的鄂常在,没有任何首饰的点缀,原先施了粉黛的脸,此刻也不过如此。
鄂常在在太监和宫女的左拉右拽下,脸色并不算好。
见到魏芷卉更是险些扑上来:“是你?是你算计我?”
魏芷卉抬了抬下巴,几个太监便把人摁在了地上:“老实点!”
“我算计你?”魏芷卉冷笑了一声,“本宫倒是想听听,是谁指使的你干这些事。”
“宫里盛行桃花酥、梨花酥和海棠酥,御膳房供应不暇,你拿了食材却不采摘桃花梨花海棠花,偏生去摘了在御花园中最偏僻的夹竹桃。鄂常在,是谁提点的你啊?”
魏芷卉俯身对着鄂常在的视线,冷冷地说道。她今日特地问过小高子,因为夹竹桃有毒,所以一般只栽在御花园的最角落里,一般无人在意。
鄂常在苦笑了一声,颇为自嘲:“我有什么错,新入宫的嫔妃里,我早早地被禁了足,林氏安静怕事,另外两个同住储秀宫,关系好得就跟双生子一般,可我呢?后宫里那么的人,人人都因着我禁足的事情取笑我,我不过是想有个能说话的人,我不过是想赔个罪缓和一下彼此的关系罢了,我又如何知道陆贵人有孕?我不过是看他们都想要桃花酥要不到,便想着投其所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