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芬还处在震惊中,他们两个居然真的在一起了?!
“京市人,我妈妈是武市的。”
“父母都还健在?”纪贵民接着问。
如果是平常,纪舒早就要开始怼人了,可刚刚莫旷枫说的“我是她对象”几个字让她还没缓过神来。
“母亲已经去世,父亲在京市从商。”
“从商啊,好啊,现在国家鼓励改革开放,做个体户没什么丢人的,小伙子,你爸爸做哪一行,如果和纺织相关,我倒是以后可以找找资源给你。”
纪贵民这番话自以为很高明,纪芬听得却尴尬地不行。那莫旷枫家里怎么会是普通个体户呢?可是她插嘴,只会显得她爸爸更傻气,纪芬只能选择沉默。
何夏琴却冷不防说:“是啊,我们老纪在纺织行业,还是有一些话语权的。你爸爸的生意也能给你帮衬。”
说得倒好像纪贵民是个纺织行业巨贾。
莫旷枫笑一笑:“父亲是做贸易的商人。”
纪舒已经回过神来,她实在是欣赏莫旷枫,根本没有反驳,更没有丝毫炫耀的成份,一问一答之间,高下立判。
“别聊了,吃饭吧。”
纪舒赶紧说,她不想莫旷枫暴露太多,闷声发大财这个道理,她很明白。
谁能想到,何夏琴还要问:“做贸易?批发吗?哪家公司嘛?都是纪舒的对象了,我们做长辈的还是要了解一下嘛!”
纪舒冷笑,明明是想要比较一下好嘛!
纪芬扯了一下何夏琴的衣袖,却也来不及。
莫旷枫说:“进出口,锦泰贸易。”
“啊?锦泰贸易……好,很好……”
纪贵民背后一阵冷汗瞬间就出来了。
居然是锦泰贸易的!要知道,国棉二厂一直和其他兄弟厂在搞业务大赛,其中一项指标,就是出口数量。
二厂最近想把厂里的精仿棉布出口到国外去,苦于无门。
纪贵民听办公室里的人谈起过,锦泰贸易是国内进出口第一大公司,每年不知道多少厂长求着他们家帮忙出口货物到外国,赚美元。
听说这家公司在亚洲其他城市都有分公司,从进出口到国内贸易,无所不做,如果搭上了线,公司业绩肯定能飙升。
纪贵民再看莫旷枫,只觉得他气质非常,面容也相当俊朗,比起自己的那位女婿,丝毫不差……尽管不愿意承认,甚至还高上一截!
其实本来今天纪贵民不想来拜年的。
可是昨天晚上,接到了纪老太的电话,电话里免不了对纪舒和刘彩娟一顿骂。
可是纪老太始终叨念着自己最喜欢的孙子,纪畅,托付纪贵民来代她给纪畅10元钱压岁钱。
纪贵民挂了电话,一肚子火,自己没个儿子,纪老太这么多年还在叨念。
况且他也知道,刘彩娟和纪舒早发达了,还稀罕你10块钱的压岁钱?!
何夏琴听说了,却非要来。
她老早就想找机会炫耀女婿了,在纪老太那里炫耀了一周了,她还觉得不过瘾。
这终于有机会打脸刘彩娟了,她还能不抓住?
纪贵民和莫旷枫聊了这么几句,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萎靡了,那点长辈的权威早就消耗殆尽了。
何夏琴虽然不知道锦泰贸易,不过看丈夫那个样子,也猜中了一些,便不再插嘴,只是脸色也极为难看。
纪芬坐在沙发上,只觉得恨不得晕过去算了。
锦泰贸易这个公司她知道,莫旷枫的父亲竟然是锦泰贸易的老板!
倒不是因为纪芬博闻强识,竟然知道一家贸易公司。
而是因为在她那个漫长的梦境里,她当年离开国棉二厂,打零工的时候,曾经在一幢CBD的写字楼做过几个月清洁工。后来因为迟到多了,被开除了。
那栋楼高耸入云,她记得有上百层,而其中的十层,都属于一家叫做锦泰贸易的公司。
她在茶水间里打扫的时候,曾经听到过打扮入时的员工们闲聊,说莫老板如何如何,具体细节她也忘记了,可是对这个比较少见的姓氏印象深刻。
她做梦也没想到,梦里出现过的锦泰贸易的继承人,居然就是在黄县乡间遇到的莫旷枫。梦里她从没遇到过富豪,现实里却一下子遇到两个。
到底哪个是梦境,纪芬已经分不清了。
纪舒却不知道这一切,她上辈子压根不知道锦泰贸易。她只觉得堂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用面如死灰来形容也不为过。
想到堂姐也许真的怀有身孕,纪舒不忍心,还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纪芬接过热水,笑得很勉强。
她内心翻江倒海,纪舒啊纪舒,你运气为什么这么好?
不过好在冯光耀是武市首富,怎么样和莫家也有得一拼,她这么想着,才慢慢缓过神来。
虽然不能压过纪舒,不过比起梦里自己贫穷的一生,现在马上要成为冯太太,已经是赢了。
纪贵民觉得实在尴尬,赶紧起身给三个孩子每人掏了10元钱压岁钱,然后带着老婆孩子灰溜溜地走了,饭也没吃。
他掏钱的时候想到怎么还多了一个孩子,却也懒得问了。
何夏琴回家后愤愤然:“真是去丢脸去了!纪舒竟然钓到一个那么好的!还白白搭进去30块钱!那一个小孩哪里来的都不知道呢!”
纪芬则躺在床上,摸着自己的肚子,只祈盼婚期快些来,再快些......
……
纪贵民一家走了,纪舒也松了一口气。
她拉着莫旷枫,让他坐在沙发上,两人并排坐着,刘彩娟在厨房里忙活,孩子们在角落里玩耍,这一刻让纪舒觉得很平静。
“真抱歉,我二伯这人吧……”
“没事。不过我父亲的生意和我没关系,我只是个研究员。你会失望吗?”
莫旷枫侧身看她,眼睛亮亮的,像是天上的星星不小心掉进了他的眼底,纪舒觉得真好看,上辈子好可惜不认识他啊。
“哈哈哈哈哈!”纪舒忍不住大笑:“不会啊,我是未来大富豪啊!”
莫旷枫轻轻笑起来,注视着纪舒,竟然趁她不注意,凑到她耳边柔柔地问:“不好意思,纪舒同志,能做我对象吗?我似乎从没问过。”
“啊!”
纪舒心跳都要停止了,她把脖子一缩,你很会啊,莫旷枫!
“可以。”
纪舒刚说完,刘彩娟推开厨房门,两人赶紧拉开距离。
……
莫旷枫在武市竟然只呆了两天,初三早上便要赶回学校,说是临时有老外教授来访,急缺一个懂技术的、英文又好的人协助。
纪舒只好让他先走,因为她想陪着家人过完年再出发。
另外,她还约着钱桂君,初三一定要去拜访罗倩倩的。
这半年多以来,罗倩倩渐渐淡出了三人的铁三角朋友圈。
或许是因为选择的道路不同,或许是因为她处上了对象,全身心都扑在童飞身上。
总之,对于这样的改变,纪舒和钱桂君都很心痛,她们约定,趁着过年,拜访一下罗倩倩。
罗倩倩家分到了厂里的新房新美花苑,可是因为家里孩子多,她依旧住在单身宿舍,过年了,才回到家里。
纪舒和钱桂君已经提前致电联系过,这才过来拜访。虽然同住在新美花苑,不过纪舒从没来过罗倩倩家。
罗倩倩家里是双职工,老工人荣誉感很强,家里布置简单,和上一个十年几乎没变化,这房子当初买下来,罗倩倩父母还犹豫过,是家里懂行的亲戚催着他们买的。
两人带来了糕点、水果,又给罗倩倩家里两个还在读书的弟弟妹妹了一些压岁钱,才进到罗倩倩和她妹妹合用的房间里讲悄悄话。
房间里都是孩子学习的用具,一张大床,一张小钢丝床,几乎看不出罗倩倩在这里生活的痕迹,想来,她根本没怎么住上新房。
“罗倩倩,你最近到底在干什么啊?约你都不出来。”
钱桂君斜着靠在罗倩倩的小钢丝床上。
纪舒则坐在一个小板凳上,靠着写字台。
罗倩倩这半年来越来越女性化了,她的头发留得很长了,轻轻挽在一边,嘴巴上涂了口红。可是她脸上却再没有那些天真的神采。
纪舒还记得,当初迪斯科舞会的时候,她是多么活泼可爱,仿佛未来有无限可能。
“我和童飞过完年要结婚了。”
她脸上挂着笑,但是也有一点忧愁:“童飞不喜欢我和你们玩,说你们路子野,要把我带坏。别误会,我当然不那么想!”
她的笑渐渐掉落下去,竟然升腾出一滴眼泪来:“我也很想你们,可是我和童飞已经……总之,不结婚是不行的了。”
纪舒心里像是小猫在抓一样难受,这结果她也不是没有预见到,自己光顾着自己的人生,却没有及时帮助朋友。
钱桂君一愣:“你们要结婚?你怀孕了?!”
她讲话就是直接,纪舒也喜欢钱桂君这一点,冷静睿智。
“没有。”罗倩倩摇头:“但是……”
到底是钱桂君淡定,她低声说:“那又怎么样?怎么了,非要结婚吗?他都不让你自由交朋友,你觉得你以后会幸福吗?”
罗倩倩辩驳:“也不是不让交朋友,就是要和他喜欢的人交朋友。他每次出去和他的朋友喝酒,都带我的。”
纪舒站起来,对着罗倩倩说:“不行的,这样不行的。倩倩,没关系的,现在时代变了,没必要讲那些礼法,你现在觉得不合适,不结婚就是了!”
罗倩倩摇头:“双方家长都见过了,都定好了。我爸妈很满意。我一直没跟你们讲……”
她掉下一滴眼泪来:“因为我知道,你们两个是真对我好的,不会愿意我随便嫁人的。”
罗倩倩擦一擦眼泪:“我心里乱得很。我真的喜欢童飞,但是我不喜欢他那么霸道。我不知道要不要结婚,可是我没有勇气不结婚,总之,我也不知道……我以前不明白,为什么说嫁出去的女人泼出去的水,我现在明白了,就是那种,身不由己的感觉……”
纪舒心痛极了。想到当初相亲,罗倩倩也算对童飞一见钟情,这要说是父母强迫婚姻也谈不上。
可惜这个年代,太多的将就,鞋子不合适,也要将就穿,对象不合适,也要将就结婚。
后世的年轻人可幸福太多了,试错成本很低。
“你还年轻啊!现在世界变化这么快,我们可以做很多事情,我们可以去看世界啊,不用担心世俗的看法,以后都会变的!”
纪舒恨不得咆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