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学生都有点发愣。毕竟没出过社会，觉得一个大老板，一个成年人，朝着他们鞠躬，有点不可想象。

　　“对不起同学们！我首先要说对不起！”刘彩娟大声说。

　　苏萍也在身后鞠躬，她拼命忍着泪水，显得比在警察局的时候镇定多了。

　　鲁同学赶紧去扶起来刘彩娟，带着刘彩娟和苏萍到了病房外的走廊里，周阿姨和小丁也跟着来了。

　　站定之后，鲁军说：“医生已经告诉我们了，因为我们都吃得很少，而且到医院很及时，都没什么大碍了，也大概率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据医生的说法，我们洗胃及时，运气都特别好，所以问题不大。但是好歹也是中毒过，因为我们都是大学生了，很多人都没给家里讲，怕家里担心……这边也不想闹大，您看看……”

　　刘彩娟一下子就理解了鲁军的意思，这摆明了是说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内心也十分庆幸，纪舒告诉过她，这种毒药非常危险，绝对不可以误食，分分钟会死人的，这次真的是撞大运了，吃到的学生不多，而且都没多吃。

　　学校卫生所的王医生判断也准确，立即把学生都送到大医院来了。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放心吧，鲁同学，我们这边将给每一位同学补偿。营养费、误工费等等，我们会按照月薪500元来计算误工费，虽然同学们目前没有工作，但你们都是未来的希望啊。误工费就按照一个月计算，营养费每天20元，你看可以吗？”

　　刘彩娟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气息丝毫不乱，她身后的苏萍、周阿姨和小丁频频点头。

　　她在路上就盘算着赔偿额了，她不想压价格，也不想耍手段。心里都想明白了，拿主意了。

　　不管是杜宇和后厨的疏忽，还是有人投毒，这钱，她都愿意赔。事情出在食堂，就是她的责任。

　　她是一个母亲，如果是她的孩子中毒了，她能不管吗？

　　鲁军似乎有点吃惊。

　　他被推举出来谈赔偿的时候，有些人说：“这些资本家，怎么可能好好谈，不愿意赔钱我们就起诉他们！”

　　另一些认识苏萍的同学们说：“食堂换了这家公司之后，东西又好吃，价格还便宜了，我看他们人很好的，肯定愿意赔钱。”

　　鲁军的心理价位在每人300元左右。学校分管学生的领导也来慰问过，学校也不想闹大，建议和解，暗示的意思，大概也是几百元和解。

　　“嗯嗯。”

　　鲁军就憋出这么一个嗯嗯。

　　他本来还想多说两句的，可是她们给的太多了！

　　以至于，他一句其他的话也说不出。

　　这么算，每个学生能拿到500元误工费加上600元营养费，就是1100元钱！

　　这时候一个大学生的工资，如果不是在深市海市，也就百来块，两三百都是高薪了，刘彩娟不但态度好，还直接赔了他们半年的工资。

　　“刘老板，这个赔偿……依我看是没什么问题的……只不过……”

　　苏萍问：“只不过怎么了？”

　　周阿姨也很惊讶：“小鲁啊，咱们这个还不厚道啊？”

　　鲁军赶紧摇头，“不不不！怎么可能呢，我们是大学生，我们又不是敲竹杠的，这个赔偿，我代表的13个同学肯定同意，问题不是那个章丘吗？他不是不愿意我代表吗？”

　　周阿姨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对刘彩娟说：“怎么给忘了。章丘是一个中毒最轻的男同学，本地人，被他妈妈接走了。第二天就走了，我就忘了……”

　　周阿姨欲言又止，刘彩娟看看小丁，小丁一如既往，不发言。

　　“刘老板，我说吧。这个章丘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他是单亲家庭的，家里就一个妈妈，特别……反正其他同学都愿意和解，来谈，她妈妈似乎不愿意，还说要告你们什么的……我有他家的地址，你们赶紧去吧。我们都想赶紧拿到赔偿款回学校上课，毕竟真的也没什么大事……”

　　刘彩娟点点头。

　　鲁军又领着刘彩娟她们去了女生病房，看到同学们都精神不错，刘彩娟才放心了。

　　一个女生还拉着苏萍的手说：“苏妈，我们相信你们，我们都猜，是有坏人投毒的。警察不是还在调查吗？你们别灰心，我最爱吃西食堂的红烧鲫鱼了！”

　　苏萍点头，胸口滚烫。

　　一番安慰攀谈，已经过了午饭的点儿，可是刘彩娟和苏萍来不及休息，直奔章丘家里。

　　刘彩娟暗下决心，学生方面的工作，她一定要独自完成，万万不能再给纪舒增添负担了。

　　……

　　纪舒和刘彩娟、苏萍分别之后，立即到了楚华街上，钱桂君在那儿等着她。

　　“我说，人家是流动商贩，我们去杜宇说的那个杂货店门口，能找到人吗？”

　　钱桂君见了纪舒立即问。

　　昨天下了暴雨，今天天朗气清，纪舒深吸一口气，摇摇头，甩掉一肚子烦闷，打起精神来。

　　“能不能找到我也不知道，现在总得去找一找啊。”

　　纪舒说完，拉着钱桂君就往街道深处走，到了那家杂货店，老板张叔是纪舒认识的人。

　　张老板见着纪舒就赶紧说：“是不是那个老鼠药的事情？哎哟，你们食堂的厨师啊，那几个大厨，都来问过好几遍了！”

　　纪舒心里暗自高兴，看来为了公司奔走的，不仅仅是她，几个大厨也一直在跑。

　　只是因为年纪大，他们内敛而不善表达，就默默地做。

　　“小纪老板，知道你这是做上了大老板！谁能料到这样的事情呀。那个什么【三步倒】老鼠药，我没有卖过啊。说什么在我的店门口卖的，我哪里知道嘛！那些挖地老壳的人，我不认识的！”

　　张老板一顿输出，唾沫星子都喷到纪舒脸上了，纪舒赶紧后退半步。

　　纪舒心里陡然一惊。

　　【三步倒】这个名字，纪舒从来没有给三个大厨提到过。

　　王警官讲调查进展的时候，三位师傅、乃至小丁、周阿姨都不在场。

　　当初他们捉到了鬼鬼祟祟的杜宇之后，就直接把他拎到了派出所里，让他做新的笔录。

　　如果张老板不认识、不知道那个流动商贩，他怎么会知道【三步倒】这个特殊的老鼠药的名称呢？

　　□□的别名那么多，【三步倒】只是其中一种，恰恰好张老板就提到了这个名字。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张老板认识那个商贩，或者他们就是一伙儿的？

　　钱桂君见纪舒沉吟不语，嘴唇紧闭，忍不住抿抿嘴：纪舒又发现新信息了。

　　“张老板，【三步倒】是什么？我们什么时候提到过【三步倒】？”

　　纪舒的话，像是一根刺，一下子就刺中了张老板的心窝子。

　　他表情怪异地说：“啊，这个药很有名的啊，我猜就是这个嘛。就是那个药老鼠的药……”

　　纪舒走进杂货店里去，在卖老鼠药、老鼠笼子的区域转了一圈：“你说是不是有趣，张老板说这个药很有名，可是自己店里不卖？你店里这么多老鼠药，你不猜，一猜就是【三步倒】？”

　　钱桂君走进去，提起一个老鼠笼子：“我说，张老板，我们小纪老板搞垮“家乡小炒”的事情，也不是很久远吧？再说了，你也知道，楚华街的蔡主任是我们的朋友，管理处到你这儿来查一查，万一找到了什么……啧啧！”

　　纪舒双手交叠，微微耸着肩膀，一脸无所谓。这个俏皮劲儿，让她原本就漂亮的脸蛋更加灵动，张老板都晃神了。

　　“张老板不说，我们就去找警察同志来调查。我要是把你刚刚主动提到【三步倒】的事情告诉警察同志，人家保准怀疑你。现在食堂的案子附近也都传开了，你知道的比别人多，那你就是嫌疑人啰……”

　　纪舒一只脚抬起来，重重地踏在杂货店里的一个小板凳上，凳子抖动起来，嘎吱嘎吱地响。

　　“你选择现在告诉我，还是到会儿去派出所溜一圈？”

　　张老板朝着店门口看了看，又朝着货架上看了看，叹气一口。

　　“我说吧！我说！真的是，早上明明没有露馅的，你那三个厨子听见了【三步倒】，也没发现问题啊，小纪老板真是个人精。”

　　“别奉承，麻烦讲重点！”

　　纪舒提高音量，张老板干瘦的身子在棉大衣里又缩小了一点。

　　他陪着笑脸：“投毒什么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三步倒】这个药我确实知道，北方来的。据说效果特别好，虽然没手续，但是好多人卖啊！我也悄悄进货了一些。那天你们食堂的小工买那个挖地老壳的老鼠药，我就气不过，这不是抢我生意吗？”

　　“然后呢？”钱桂君愈发好奇起来，这是什么神展开？

　　“然后，等你们那个小工走了，我就去揍了那小子一顿！本来我也没想打人，结果那小子居然跟我顶嘴，你说我是开店的，他是个挖地老壳的，他再搞么斯，也不能在我的店门口摆摊子啊。这就是闹事啊！”

　　去年纪舒在楚华街做生意的时候，就知道张老板这个人，个子不高也不壮，却是个小炮仗，喜欢小打小闹，蔡主任没少劝架。

　　钱桂君也不吃惊他动手，点头问：“打了一顿，然后呢？”

　　“然后这小子遭不住啊，被我的老拳揍得嗷嗷叫！我说要举报他无证摆摊，他就跑了，人跑了，小推车还在。我想着，那推车里面那么多【三步倒】，这白捡来的便宜，我难道不要吗？”

　　纪舒几乎要笑出声来。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张老板居然把那个流动商贩的货给截下来了。

　　不是这样，她找到天涯海角也不一定能找到那个商贩。

　　“东西呢？在店里？”

　　一阵光悄无声息地在纪舒的眼里闪烁。

　　“就在那个角落里，唉，就那里！”

　　钱桂君顺着老张指着的方向走过去，顺利拉开了凌乱货架上的一个大柜子，柜子里，是几十个码得整整齐齐的白色塑料瓶子。

　　纪舒瞥了一眼张老板，嘴角一勾，也走进店铺深处，她顺手拿起一个瓶子仔细端详，和杜宇形容的很相似。

　　她把瓶子转了个圈，“还真的像是个小盐瓶子。这个药不能留，必须都销毁了，不然以后肯定别人会误食！”

　　钱桂君点头：“没错，你看，这里这么多瓶！”

　　纪舒像是想起来了什么，问张老板：“你自己卖的【三步倒】和这个小商贩的【三步倒】，包装一样吗？能不能也给我一瓶？”

　　张老板听到纪舒说要销毁自己的货，脸上老大不高兴。

　　他皱着眉，不情不愿：“不一样！我进来的货，是透明塑料袋子装着的，上面写着【一死光】，药粉是一样的，包装不同的。我也不知道你要干什么，反正你们食堂的事情，和我没关系！”

　　纪舒从杂货店的柜台边抽出一个大袋子，把那几十瓶【三步倒】都扫了进去。

　　她回头看张老板：“你自己货呢？张老板？你现在给我，不然就是警察来找你要。这是违禁品，没有生产厂家的，罚款、关店，你想不想试试？”

　　“行行行，都拿走！”

　　张老板又进到柜台里，把最底下的带锁的柜子打开，从里面拿出几十包白色的药粉来。

　　“就这么多，我也没进货太多！真是晦气，走吧走吧！”

　　纪舒提着大袋子出了杂货店，钱桂君对张老板说：“以后都不准卖这个药粉，不然……”

　　她说话总是不带太强的情绪，不过依旧很有杀伤力。

　　张老板点头：“唉，知道啦！两位老板，放过我吧，我知道的都说了！”

　　纪舒和钱桂君走到楚华街街口，纪舒说：“我现在去找地方化验，刚好两个不同渠道的老鼠药对比。我们看看，那张沾了番茄炒鸡蛋汤汁的纸巾上的老鼠药，到底是不是杜宇买的那一瓶里的！”

　　钱桂君忙点头：“你快去吧，理工大里面的那个化验室不是武市最先进的吗？他们应该可以化验出来你说的那个什么……杂质、批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