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岐眼珠微转,忽的说:“对了,下午宁姝衣裳湿了,我带她去盈月院换一身,你猜怎么着?”
谢峦耳朵慢慢支起来:“关我什么事。”
谢岐见他后背僵直,才缓缓说:“嗯,确实不关你事,大哥亲自来接宁姝。”
谢峦眼瞳骤地一缩,直直盯着谢岐。
“不过,我瞧着,”谢岐压住好笑的心思,“宁姝对大哥没意思,你说她一个孤女,若能得大哥怜惜,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怎还不懂珍惜。”
谢峦心乱如麻,下意识说:“她,她有未婚夫的。”
谢岐:“未婚夫?你上次跟我说,我去查,发现是假的,就算是真的,她在侯府客居这么久,未婚夫为何不来拜访?”
寻常人看侯府的势头,会想尽办法来攀关系。
谢峦很在意:“可是,大哥真的很喜欢她吗?”
谢岐手指点点曲谱,笑道:“估计是吧,她的身份做妾,也不是不行,小杏花这么喜欢她,”他压低声音,“我看,大哥有这个意思。”
妾。
谢峦眼前,忽然拂过宁姝明媚的笑,又想起若梁氏那样的后宅女人,她,她愿意做妾吗?
她不愿意的,况且二哥也说了,她不喜欢大哥。
可是大哥居然要让她做妾。
谢峦懵然。
谢岐这时候又补了一句:“说起来,你不想大哥娶她,这回好了,只是纳妾,你不用担心吧。”
谢峦脸色白了白。
心里还是很乱,无法厘清缠绕的结,天平摇摆着,一会儿是宁姝,一会儿是大哥。
可不管如何,他确实,不乐意看到大哥和宁姝在一起。
他无意识地,摩挲自己掌心的薄茧,呢喃:“不会的,大哥不会和她……”
谢岐随意耸耸肩膀:“那我就不知道了,大哥当年没娶到薛婉儿,那位病死了,如今他可能是把宁姝当成薛婉儿吧,我看呐,不会松手。”
薛婉儿,是谢屿当年想娶,却没娶到而病逝的那位姑娘。
谢峦失神落魄:“大哥不会的……”
直到他离去,谢岐对着曲谱修修改改,用陶埙完整吹完一曲,自言自语道:“大哥,是你先开始的。”
他们是亲兄弟,所以,卑劣得一模一样。
一旦喜欢同一个姑娘,谁都不愿意退让。
谢岐倏地笑了笑。
那便各凭本事。
作者有话说:
省流助手:谢二发动技能【挑拨离间】
第22章 深宅二十二
天蒙蒙亮,偌大的春色园晨雾氤氲,草木青翠欲滴,百花争妍,鸟雀呼晴,较往日,除去往来忙碌的仆从,多出一抹身影。
宁姝挽着盘叠式螺髻,发间簪一朵绢花,身着秋香色碟纹蜀锦裙裳,霎是素丽明净。
她在亭中等一会儿,谢知杏来了:“阿姝姐姐!”
谢知杏身后婢女提着篮子,篮中装细颈天青色玉瓶、采露长勺,她一路小跑来的,小脸儿红红的。
宁姝笑了笑:“不着急,喝点水。”
谢知杏摇头:“本就是我起迟了。”
侯府请女先生教导几个姑娘,课业除诗词、琴棋书画与女红,还有譬如采露煮茶等高雅情趣。
梁姨娘的谢知桃一起学习,谢知杏铆足劲,不想比谢知桃差,只是,她收集露水三次,次次比谢知桃的差,别提有多郁闷。
索性,宁姝跟她采露,看看是哪儿有问题。
“这次结的露好少哦。”
盯着叶片,谢知杏嘀咕,宁姝发现谢知杏的婢女,她们身上都带着个水囊,她对那几个婢女笑了笑。
婢女立时心虚低头。
不难猜,婢女为省事,偷偷用井水伪装露水。
然而她们却没想过,被谢知桃比下去,对谢知杏意味着什么。
吩咐婢女们四散取露水,宁姝又说:“我嗓子干,你们留下水囊吧。”
见宁姝没有和谢知杏告状,婢女纷纷松口气,也不再躲懒。
人不算少,从寅时末到辰时,才收集一瓶,谢知杏半点不困倦,叽叽喳喳:“这次一定能成功!把它都煮了看看!”
宁姝说:“咱先用一半试试,可以的话,剩下的露水再拿来给你老师煮茶,就不用寅时起来。”
庑殿顶的亭子里,烧开热炉,炉中火光跳跃,袅袅青烟盘旋升空。
格外悠闲。
虽然宁姝要加快攻略进度,倒也没乱阵脚,先前送姜茶,逢时院反应不大,就是最好的反应。
连着几天,她或送糕点,或送果茶,谢峦没回应,她也就没着急。
等她觉得谢峦缓得差不多,便从玉屏那打听到,谢峦这几天,会来春色园的大湖钓鱼。
干脆就守株待娇吧。
想到谢峦一边慌张避开她,一边又为她拿衣衫,宁姝就不由一笑。
煮出的茶水也就三盏茶的分量,晾了会儿茶,宁姝和谢知杏捧着茶杯,一起饮下。
谢知杏眼睛瞪得大大的:“和之前的不一样!果然和阿姝姐姐一起弄的就是不一样!”
“叮,”宁姝脑海里,系统提醒,“支线任务【知杏的烦恼(完成度:60%)】+30%!”
谢知杏很高兴,这次,她绝对不比谢知桃差,终于不用看谢知桃在那得意。
她扯着宁姝的手,说:“阿姝姐姐,我们把剩下的那盏茶给爹爹,他也会很喜欢的!”
只不过这次,宁姝却摇头。
谢知杏好奇地看着宁姝,见左右婢女都离得远,宁姝凑近谢知杏,说:“阿杏,我要跟你说一件事。”
她停了下,认真道:“我不想去见侯爷。”
其实,谢知杏也有所感,从那次踢毽子开始,宁姝总在避开父亲,从那之后,谢知杏心中的不安稳,加重不少,
她笑意渐渐褪去后,漆黑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宁姝,问:“为什么?”
宁姝尽量解释:“我不想和侯爷有太多牵扯,这不好。”
近来的风言风语,不是没有传到谢知杏这里,谢知桃还来笑过她,说她给自己“找后娘”。
但谢知杏从没告诉宁姝,因为这是第一次,她不讨厌“后娘”二字,如果是宁姝的话。
谢知杏懵懂,但也知道,此时不挽留,她会失去什么。她睁着圆咕噜的眼睛,说:“阿姝姐姐,你,你和爹爹在一起的话,我不会阻止你们。”
宁姝有点惊讶,她望进谢知杏眼里,说:“我不想和他在一起,你也会支持我的,对不对?”
谢知杏一语不发,却慢慢抓紧宁姝的袖子。
她是还小,但不傻,也明白宁姝的意思,也就是说,迟早有一天,宁姝会离开她。
在执着这点上,她肖似她父亲。
宁姝用手包裹住她的小手,“阿杏,我相信你。”
“好了,”她站起来,牵着谢知杏的手,“再不送过去,茶水要凉了。”
谢知杏鼓起脸颊,小声说:“来不及了……”
宁姝:“什么?”
采好露水后,谢知杏趁宁姝在张罗,已让人去叫谢屿。
谢屿也到了。
许是夜里有事,他刚自府外归来,尚未换衣裳,一身银白铁甲,盔帽整齐,这身衣服,更突显男人剑眉俊目,轮廓冷毅,他身上,没有贵公子的荣华气,只有一种久经沙场的沉稳潇然。
几步走过来,他也有些惊讶宁姝在,缓颊,先问宁姝:“这几日天气渐热,房中冰盆可有准备好?”
这种小事,不至于让谢屿过问。
宁姝客气地回:“玉屏已备好,劳侯爷记挂。”
安静了一下,谢屿又问谢知杏:“阿杏叫我,有什么事?”
谢知杏看一眼宁姝,又看看谢屿,才指着桌上的茶:“爹爹,这是早晨,我和宁姝姐姐采的露水煮出来的茶。”
说着,谢知杏去端茶,只是,她有点心不在焉,茶碟猛地一晃。
“小心。”宁姝离得近,立刻按住茶盖,好在微烫的茶水没滚出来,谢屿则倾身,大掌从上到下捏住茶盏,提起来放到桌上。
谢知杏着急:“阿姝姐姐,你的手没事吧!”
那茶水晾过,并不严重,可宁姝没来得及说,谢屿已用手背托起她的手腕。
小姑娘手指又白又细,被烫得有点红肿,他皱起眉头,唤婢女:“快去端凉水,拿玉肌膏!”
说完,谢屿回过神,这才发觉,他与宁姝之间有些近,他都能看见,宁姝低垂着眼眸,眼睫根根分明,遮住她眼底的情绪。
她无声地手指收进袖子里。
谢屿目光沉静,放下手。
突然,“砰”的一声,宁姝往谢屿身后看去,谢三手上提着的铁桶掉了,他站在亭外,盯着他们。
他身后的青竹,手上拿着吊杆墩子鱼饵等东西,实在分不出手拿铁桶,小声说:“三爷怎么了?桶不要了?”
等看到亭中人,青竹立刻闭嘴,眼睛滴溜溜一转,瞅着宁姝,意味“自求多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