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时星祁租下了整整一层写字楼,所以电梯门打开的瞬间,这个他口中的“工作室”就完完全全暴露在了姜浅的视线里。
墙没刷,顶没吊,地上堆满了纸壳子。
用木板做了区域之间的隔断,装饰用的绿植甚至连包装都没拆,入目的超极简装修风格让自认见多识广的女人都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时星祁还颇有些自豪地抬起了头,结果没走两步就发现身后的姜浅压根没跟上来。
“嫂、姜浅,怎么了?”
“没事。”
姜浅没怎么,姜浅只是觉得自己有点口渴。要不是还有前台小姐姐看着她,她真想拽着时星祁的领子问问他这几千万他究竟是花在哪里去了。
前台…哦,说是前台,实际上就是一块大理石桌,上面摆了两张电脑,后头坐了两个人罢了。
等等!
就这破地方还有前台小姐?
有些迟钝的时星祁这次敏锐的接收到了姜浅的脑电波,“看着喜庆。”
可不是看着喜庆吗,前台越多显得公司越厉害呗。
但看时星祁那一副坚信不疑的模样,姜浅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青年想要迫切干出实业的心情,最终还是没将这句话说出口。
恰巧此时身后的电梯又打开了。
听到声音惯性回头的姜浅猝不及防地和一位长相清纯的女生对上了视线。
来人穿着淡粉色的连衣裙,双腿笔直,应该也是来试戏的演员;身边跟了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胸前揣着名片,多半是她的经纪人。
姜浅微微一笑算是打过了招呼,趁着回头时朝时星祁投了个眼色;收到信号的青年下巴微点,转身朝着自己办公室方向走去。
见他离开,就在姜浅准备自行向前台询问试镜区在哪里的时候,先前那个对上眼的女生突然主动过来朝她搭了话。
“你好。”
她声音甜甜的,让身材高挑的女人闻声回头,视线微微下移。
穿着粉裙的女孩正眉眼弯弯的望着姜浅,“你好,我叫徐悠洛,是来试镜叶雨瑶的演员。”
“姜浅,我试的角色是叶筝。”
“哇,果然!”听了她的话,名叫徐悠洛的女孩露出了毫不出意外的神色。
“我刚才看到你的时候就有预感,毕竟姜姐姐你看上去就很有气场,很有书里那个宁贵妃的气势。”
“谢谢。”姜浅说。
“姐姐客气啦,我是卓越传媒的,姐姐签的是哪家公司,刚才那个是你的经纪人?”
卓越传媒,要是没记错的话,现在活跃在荧幕上的某个小花就是出自卓越传媒,但…国内小有名气的经纪公司也会来找人试这种戏?
经纪人问的是时星祁吗?
信息飞快闪过她的脑海,姜浅回了一个看似热切的笑容,“我还没有签公司。”
“这样啊。”徐悠洛有些惊讶。
“那姐姐以前演过戏咯?”
她摇头,“也没有。”在这个世界没有。
“啊,没关系,以姐姐的长相,一定会通过试镜的。”女孩说着举手晃起拳头,做出给她加油打气的动作。
“对了。”徐悠洛说着,忽然望向先前时星祁离开的地方,长长的睫毛眨了眨,“接下来是该姜姐姐你了吗?我刚才看到你朋友先进去了呢?”
姜浅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那个不是我朋友。”
是我老公的弟弟,我的合作对象,同时是欠我钱的人。
“这样啊。”只不过徐悠洛可不知道这些。没听到想听的东西,她表现得心不在焉起来,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经纪人,恰巧对方已经拿好试戏表,站在那儿等她了。
“那我就先走啦。”她转过身俏皮的朝姜浅打了个招呼,也没等到姜浅回应,就顺着先前时星祁离开的地方走了进去。
“怎么样,是吗?”在人看不见的地方,穿着西装的男人问道。
女孩摇摇头,“她说不是朋友,会不会只是恰巧站在一起?”
“你傻啊,她说不是你就相信,刚下电梯的时候两个人不是面对面站着的?”
徐悠洛有些犹豫,“可…李哥,我好好演戏不就可以了吗。”为什么还要去关注这么多东西。
她不敢把话全说出口,只是弱弱的盯着随行而来的经纪人。
“小徐啊,你还年轻,有些事情不懂,这部戏的投资人身份来历可不小,要是能搭上他的路子,你以后的资源还不是像水一样往进流?”男人循循善诱道。
“这样一个一个地跑戏,你就不觉得麻烦吗?你就不想坐在工作室里,等着别人主动递本邀约吗。”
“我…我想。”
“你有上进心就好。”见她似乎是想通了,随行而来的经纪人松了口气,“一会进去好好发挥,叶雨瑶的台词分析都帮你做好了,要是导演问你什么问题,照着背就行。”
“知道了李哥。”徐悠洛乖巧的点点头,再没多说别的。
第5章
没有顺风耳的姜浅当然不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但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她就是莫名地想笑,半晌后,女人才摇摇头,去前台取了张试戏表。
根据工作人员的指引,试戏间在正对电梯、直走左拐第一间的位置;因为现在还没有轮到叶筝这个角色,姜浅要先在等候室等上一小段时间。
半开放的等候室坐落试戏间的正对面,远远望去,里面零散地坐了二三十号人,男女都有。竞争角色的、陪同而来的,一堆人混在一起,让房间里充斥着不小的交流声。
然而随着姜浅的出现,房间里却诡异地静下来。
女人一米七几的身高亮眼极了,再加上那身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穿搭,让好几道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不少的时间,包括徐悠洛的那位经纪人。
早已习惯了被注视的姜浅毫不怯场,随便拉了张椅子靠在了墙边,明艳的妆容和自信的模样给她添了几分生人勿近的气势,让几个原本想上来搭话的女孩都歇了心思。
半响后,房间里又恢复了先前略微吵闹的状态,偶尔还能听到几句《崇安》的原著台词。
有些人的台词功底不太好,有几句听着倒还真有这么点意思。
跷着腿的姜浅竖起耳朵,边听边从包里掏出了一瓶矿泉水。
先前向时星祁讨要试镜机会时,她对叶筝这个角色多是出于一种“机会”心理,单纯想将它作为一个进入娱乐圈的跳板,但是在读完原著后,姜浅倒是真的有些喜爱这个角色了。
书中的叶筝出生在一个官宦世家,父亲原是朝中三品大臣,为人颇有建树,却因为牵扯到皇权更替而被下令抄家斩首。府中男儿无以保全,叶父便在临死前用一桩秘闻从掌权者手中换下了两个女儿的性命,将二人远远送到了扬州乡下的老家。
当时的叶筝年仅四岁,只剩下襁褓中的叶雨瑶相依为命,两人刚到扬州的头三年还有叶母的表舅奶奶照料,后来老人家病重仙逝,姐妹二人也彻底无了依靠。
为了不让年幼的叶雨瑶挨饿,叶筝只能靠着帮街坊洗衣缝线来赚些填腹银子,但这也只是杯水车薪。看着穿着破旧却毫不在意的妹妹,叶筝无比难受,她也曾享用过山珍海味,而一出生就离开京城的妹妹则连几天饱饭都没吃过。叶筝自此下定决心想办法多赚点银子,让叶雨瑶能进私塾、将来也能许个好人家。
又过了四年,叶筝十一岁。
当时的她入了一位青楼老妈妈的眼,都生活在一条街上,老妈妈也算是看着叶筝姐妹长大的,于是就给二人指了个活,闲来无事帮楼里的姑娘去胭脂铺子里跑跑腿。叶雨瑶知道后高兴极了,却被叶筝狠狠训斥了一顿,说什么也不让妹妹跟着一起去。
之后的叶筝一人挑起了两个人的工,开始频繁的出入于烟花之地。但也正因如此,叶筝在某日听花魁姑娘谈起客人在醉酒时告诉她的一些京城往事——恰巧正是叶府当年被抄家的缘由,以及那位登基的新帝——正是当年亲手砍下她父母头颅之人。
叶筝看上去性格温柔内敛,骨子里却是个强硬的人。
她没读过几本书,不懂家国情怀,也不明白什么是心系天下,她只知道自己要复的是三十二条人命的仇。
于是叶筝将这么多年来攒下的所有银子都交给了叶雨瑶,说着是让她接手管家,实则在当天夜里便乔装离开了扬州。
新帝登基,朝堂洗牌,京城的家族倒了一个又一个,泛起了阵阵水花却又接连消失在人们的记忆里。夺嫡之时的几位王爷都血洒紫禁,又有谁会记得当年的叶府,又有谁会记得那两个被送走的女孩呢。
京城三年,叶筝终于等来了一个机会,武帝公开选妃扩充六宫,随着年龄增长而愈发美丽的少女自然被选了进去。
只是入宫半年,皇帝一次都没有宠幸过她,备受冷落的叶筝想起了在扬州时她曾服侍过的那位花魁——她开始变得嚣张跋扈,对谁都不客气。
果然没过多久,她的“率真”吸引了皇帝的注意,开始频繁出入她的宫中。
采女、美人、贵人,妃、再到贵妃,叶筝仅用五年便成为了整个后宫中最受宠的女人,若非她多年无所出,纵使皇后、太后也决计容不下她。
后来便是女主叶雨瑶入宫,二人在后花园相遇,衣着朴素的叶采女抓着宁贵妃的衣袖喊了一句姐姐,便被她身边的太监踹进了湖里,拉上来掌掴了十几下。
叶筝心有大计,不愿和叶雨瑶相认,于是作风变得更加张扬,更是多次和她作对,而叶雨瑶…似乎也真的以为自己是认错人了。
直到后来皇帝生辰,百官庆贺,醉醺醺的武帝在宴会结束后被叶筝请入了寝宫当中,她以为自己来了机会,拿起那把她无数次在深夜打磨的发簪想要刺入仇人的心脏,却没想到男人早就看透了她的伪装。
“阮阮,朕以为你会再耐心一些,可以告诉朕,你为什么这么恨我吗。”
原本醉酒的皇帝目光变得无比清明,眼看着事情败露,叶筝似乎也终于厌恶了多年的跋扈,她卸下骄纵的伪装,静静地站在武帝面前,面容平淡而又从容。
她控诉着皇帝的一切,告诉他自己这么多年躺在他身下时是多么的恶心,又是花了多大劲才压下了每次面对他时的杀意,却唯独没有告诉皇帝为什么。
叶筝用她那把簪子刺进了胸口,保下了叶家的秘密,她想,自己既然复仇失败,那便让叶雨瑶好好地活下去。
一场大火烧遍永宁,天亮之后,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这个全书占比不到百分之十五的角色就在火光中离开了人世,她曾经的故事也是仅仅穿插在叶雨瑶的记忆里。
叶筝目标明确,即使在进宫后、面对皇帝的偏宠时她仍旧不为所动,金银爱情在她眼中不过是浮云,这正是姜浅欣赏她的地方。
她还记得《崇安》的评论区下问的最多的一个问题:如果身居高位的宁贵妃在叶雨瑶进宫的第一日便与她相认,那她后来会不会就不会死了?
一群读者关于这个问题争论不休,有的说是,毕竟两个姐妹互相扶持,总能找到机会弄死杀父仇人;但又有人说如果叶筝不死,就不会有后面知晓真相后叶雨瑶的黑化、更不会有那个名动十朝的叶太后的出现了。
——毕竟女主刚进宫时可是爱着武帝的。
但关于这些,原作者都没有做出解释。
《崇安》的主角终究是叶雨瑶,绝大部分读者都更想知道这么一个调皮可爱的女孩是如何在后宫的浸染下变得绝情,又是如何在杀死武帝后扶幼子登基,最终执掌朝政的。
只是到最后,似乎连那个从小伴着她长大的姐姐都消失在了她的记忆里。
叶筝,叶筝。
“姜浅…”
“姜浅在吗?”
耳边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陷入思索中的女人没注意到有人叫了她的名字,直到那人喊了第二声,她才冷不丁反应了过来。
“是我。”姜浅从凳子上起身走到了门口,身后跟了一溜烟的视线。
穿着卫衣的工作人员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最后点点头,让出了身后的位置。
他一推门,“你进去吧。”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