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清理,清理
不管皇帝催促的原因是什么,因为这一个命令,锦衣卫算是放开了几分手脚,从而审案子的速度也快了起来。不过是三五日的功夫,包三儿就听说,又抓了好几家有关联的,或者是帮着藏匿物资的。一波带走的数量很不比上两次少,如此之下……
“才开年多久啊,这就第二波了,今年那些当官的怕是夜里睡觉心都得吊着。”
老崔头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硕大的铜杆子歪斜着,说一句就吸一口,这动作,看的包三儿频频侧目,有心想劝他吧,想想自己上辈子也算是个烟民,也就是来了这里,这原身没这习惯,才莫名戒了,所以些心虚,张不开那口。可不劝吧,看他这动作,包三儿总是担心,哪天那烟杆子掉到炒菜的锅里。
因为这点分神,包三儿接话都慢了半拍,以至于让边上越发张的开口的邱海哥抢了先。
“国库银子多点挺好。”
“多?多不起来,这朝堂上的大人们啊,别的不成,花银子却利索的很。”
好歹也是宫里出来的,谨慎呢?老崔头不但是学会了抽烟,连着大嘴巴的毛病好像也一并染了。
可偏偏大嘴巴还挺准,这里刚说了花银子,外头就热闹了起来。本因为午饭后食铺大堂没人坐着休息的众人齐齐开始往外张望,几个小些的更是夸张的直接站到了门口,就想第一时间知道出了什么事儿。从这个动作上来看,食铺众人的八卦性子倒是挺一致。
“看,那边领着人的是不是大爷?”
还真是,包三儿拉开几个孩子,走出去,远远的看着包明武站在街巷口和几个锦衣卫说着什么。
“瞧着这是有差事?怎么站在街面上说?”
“不明白,不过大爷就在这附近,想来一会儿就会过来了,三爷,也不知道这个时间大爷吃过了没有,后厨还有些热汤,馒头,要不热热?”
老崔头的烟杆子作用和还是不小的,看看他探出头来,边上所有怕被烫的纷纷避让,让他轻松占据有利地形。也让包三儿又一次多看了那烟杆子一眼。果然没什么东西是不顶用的,这烟杆子也是利器啊。
“热吧,这会儿都未时了,即使中午吃过了,街面上这么折腾下来,怕是肚子也空了。多吃点,万一忙到晚上也能多顶会儿。大眼睛,你在这里看着,有事儿再喊人,其他人走进去吧,这会儿不歇着,一会儿忙起来可吃不住劲。”
不是孩子就是老头,他这食铺战斗力太弱,看热闹也得讲究方式方法。再说了,有大哥在,能少的了他的消息?
确实少不了,这边汤刚热好,那边包明武就已经走进了食铺,看着自家老三给准备的热食,心下妥帖的,都不等一竿子人等询问,他自己就先说了起来。
“从今日起,整个京城又要忙起来了,上头说宫里下旨了,要重新清理一下京城环境,大街小巷的都要清扫,沟渠也要清理干净,对了,各家各户也得打扫,由保长检查。”
包三儿一听这话就想笑,这是他那顿恶心出成绩了呀!不错不错,皇帝效率可以。
“怎么又要打扫了?去年下半年不刚收拾过一回吗?这,这频繁的来,是什么意思?再干净能当饭吃?”
包三儿觉得可以,其他人却未必,莫名其妙来个大扫除,被人指挥着清扫,便是再爱干净,心下也未必没有嘀咕。
像是日日干活干的累得不成的武家老二就是这样,想想自己这边干完活回去还要继续清扫,骨头都开始发酸。言辞间不免就有些不敬,让包明武狠狠的瞪了一眼。
不过瞪眼归瞪眼,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不说清楚了,他们这活儿也难干不是。
“那不是让一尺多的耗子给闹的嘛,宫里听说吓了一跳,又想到那鼠疫的事儿了,以为上次没弄干净,所以让重新再来一回,不只是这样,圣旨上还说了,从明年起,每年清明节后的一天为清扫日,年年都要大扫除。”
“这也挺好,上次不还有人说京城味道难闻来着?清理清理总能好些,特别是那些沟渠,说来我平日走路都不愿意靠近,也不知道住在附近的人日子是怎么过的。”
包三儿肯定的相当快,顺势还看了几眼那几个孩子,用眼神暗示他们别多嘴。多那么多嘴干嘛?一年一次再好不过了,哪怕以后每次都只糊弄个表面功夫呢,那也比不收拾好。要他说,只要年年都收拾了,后期什么因为鼠疫流行病死半城人的事儿怕是就没有了。这得救多少人性命?
“不过我家肯定是特别干净的,后头修厨房、茅厕都是上月刚起的呢。”
这倒是真的,记得不?包三儿家食铺的厨房那是在后头天井里自己搭的,而且一早包三儿就说过哟啊将西厢房靠着前院的那个耳房划拉出来,还有耳房外的小天井,游廊,以及垂花门两边的游廊,都一并起起来,划到前院,作为食铺的一部分。
包三儿不缺钱,开了春动工也便宜,那动起来自然迅速又高效,到了这会儿后头的厨房已经搬到了游廊改建的屋子里了,而且因为前院的天井特别宽,还往外借了两米,将这些屋子收拾成四米进深的大屋子,宽敞又明亮。而且因为里头宽敞,包三儿还很有心的在东西劲头各隔出个小间来。
东面的搭上火炕,摆上大水缸,既能给人休息,又能换衣裳擦洗,冬夏两季不管是冷了热了都能用上。西面那间则成了小库房,摆放各种食材和调料。
大厨房外头的天井去了被占用的地儿,剩下的宽度依然有三米出头,和旁人家小院相当,能摆放一溜的水缸,不单让厨房用水方便了,还能防火。靠着东面的月洞门的地方另外还打了个井,有了这个,以后食铺用水就不用再从后院往前头运了,能省不少的事儿。
耳房对面的游廊也做成了长条形的小屋,同样隔成两间,一间摆放煤炭柴火,一间则是杂物房,各类暂时不用的器物都在这里。
耳房或许是改动最大的,因为这间屋子外扩了两米之后,前后隔成了两间,前头就在西小门边的是茅房,而且还是包三儿特意按照后世修的蹲坑旱厕,里头有个水缸能随时冲洗的那种,粪缸就埋在院墙边上,上头盖着大青石板遮盖整齐,只留一尺宽的位置用木板卡住,好方便清理。此外,为了茅房的味道不影响食铺的生意,包三儿还特意和夜香郎说好了,一月给人500个铜钱,只为了每日傍晚能特意过来清理一次茅房。
后头只能从耳房小天井进出的则成了澡间,方便一身油污的人在这里清理,水还能顺势通过预埋的管道冲洗旱厕,干净又便捷。
这食铺收拾的如此干净整齐,那动作自然不小,而这样的动作都做了,那后院乘势再收拾收拾也就成了必然。毕竟那游廊也在后院的对吧。
因为攒出了好些辣椒种子,包三儿在封闭的游廊后头开出了一长条的地,这会儿已经种下了辣椒。日常有家中的大小孩子们看管。院子里的水井也做了清理,树木等也重新修剪了一二。墙面上次石灰已经刷过,此次借着寒冬刚过,索性将屋舍的瓦片也翻捡修补过了一遍。
此外,正房东面的两间耳房被重新收拾了,给小七等人住。东西厢房依旧是邱海哥和立夏,以及老韩头老两口领着小满的住所。只是靠着小门的两间耳房则重新修缮了一番,一间当厨房,一间侧成了杂物房。
如此这般的收拾好还不到半月,你说这屋子新不新?干净不干净?反正包明武上回过来看的时候,那是满脸的眼红,恨不得自家也重新收拾一番。所以啊,他一听包三儿说起这个,忍不住就笑了起来,点着包三儿说到:
“也不知道你这都是什么运气,这样折腾的事儿别家还不定闹成什么样呢,就你这里,怕是你们这条街的保长看都不用过来看了。”
“也不知道这次会运出去多少垃圾。说起来那什么一尺长的老鼠确实吓人了点。”
“我看未必多,毕竟清理过一次了嘛,要是再有这么多,难不成咱们是住老鼠窝里?那不能。”
不,还是很多的,包明武只用了半日立马就自打嘴巴子了。许是熬过了一个冬日的缘故,京城的大老鼠很有些疯狂。这边清理沟渠的事儿刚开始收拾,那头就频频传出哪里又抓到了硕大的老鼠这样的事儿。
等着沟渠彻底清理赶紧,各街道也有了模样,运出城十来车老鼠和蛇的事儿就又上了京城人民八卦的头条啦。包三儿的食铺自然依旧是八卦集中地。听听,这一个个的吃着饭,说的全是这些事儿。说来也怪,他们怎么就不觉得恶心呢?
“上次就弄走了八万多只,这次怎么还有这么多?”
“上次不够彻底呗,还是皇帝爷爷英明啊,看看,这次又是六万多,这说明什么?说明咱们京城确实脏啊。”
抓老鼠和皇帝英明连在一起……包三儿的嘴角有点抽抽,感觉皇帝一定不会喜欢这种联系。
不过老百姓嘛,就爱讲究个实惠,不管是恭维谁,终究是得了好才会这么说。什么好处?自然是有了指望的好处。
“听说没,衙门里要招人了,还不少。”
“招人?这和咱们有什么关系?不对,你小子这模样,莫不是咱们也能去?”
“只要你不怕脏,那就能去。”
“这怎么说的?”
“我也是听我小舅子的二大爷说的,他老人家在衙门当门子,听说衙门为了京城能保持干净,想要招些人专门管着沟渠的事儿,每一旬做一次清理,就是夜香郎也要记录名字,统一管辖。”
“啊?什么时候这样的污祟事儿衙门也管了?我记得以往也就更夫归他们管吧。”
“归不归的,这还不是衙门说了算?要我说这样也好,有了衙门定规矩,咱们这街面也能多干净些时候。”
“好个球啊,衙门是会吃亏的地方?有了这样的事儿,你看着吧,到时候肯定得摊派。”
包三儿听到这里拨算盘的手那是彻底的停了下来,抬头看了看那说摊派的人,一看是前街龙骧左卫的人,嘴角微微一翘。到底是亲军卫所出来的,虽然不是上十二卫里的人,可对衙门里的事儿倒是门清。
哪怕是皇帝下了圣旨呢,哪怕前头贪污抄家的事儿还历历在目呢,衙门这样的地方,该给自己捞好处,扩权柄的时候,那是从来都不手软的。借着皇帝重视京城环境卫生让自己多几个手下怎么了?多点摊派的借口怎么了?只要不过分,只要确实在干事儿,想来即使皇帝知道了,也不会多管的。
“算了,只要真能定期收拾,让咱们鼻子以后不遭罪,摊派就摊派吧,能要多少呢?一家一户的,一个月能要10个钱就差不离了,再多南面贫民窟能给得起?就是铺子,像是这里这样的,又能要多少?100 个钱够不?收起来除了给那些人发工钱,怕是一个月也就几两的好处。”
这倒是个不爱惹事儿的,不过这好处绝对不止几两,别忘了京城如今那可是18万户,收起来有多少?1800两,再加上商铺的,豪门贵胄给赏钱的,一个月最起码2000两。那么那些人工又能开出去多少?哪怕收拾沟渠的有二三十人,夜香郎也有二三十人,每月每人给1两银子呢,呵呵,那衙门也能肥上一波了。
包三儿心里一动,手里的算盘珠子就扒拉出了数字,只是嘴上却什么都没说。将只带耳朵不带嘴的设定维持到底。
不过他不动,不代表别人不动,邱海哥从侧面凑过来了,小声的对着包三儿问到:
“舅,若是这么算,咱们家岂不是要交三份?两个铺子,一个宅子,那可不少钱。”
这才几个钱,只要干净他愿意着呢,不过嘴上不好说,到底这孩子是胳膊肘往里拐,想着家里对吧,所以只淡淡的说到:
“谁知道怎么收呢,等他们来收的时候再说吧,我如今好歹也是官,怎么也不会吃亏的。”
“也是,这么说,咱们家也算有底气。”
这孩子如今确实是不一样了,不但是说话多了,说起底气两个字的时候,眼睛都亮了好些。这样的改变真是让人欣喜。
“可不是,别忘了你大舅也是官,咱们家两个官呢。”
邱海哥乐呵了,摸着头继续去忙自己的,微微挺直的背脊让少年人看着像是青葱一般。
第62章 标配、巧夺
不管是不是会有摊派,也不管真摊派了到时候怎么收钱,反正这会儿整个京城的状态是相当良好的。一车车的垃圾出去,一点点的沟渠通畅,往日整日弥漫在京城上空的空气也骤然清新起来。
等着朝廷宣布的要扩城的事儿之后,京城的百姓更是都开始兴奋了。为啥?因为这次扩城的活计不是硬性摊派的劳役,而是朝廷拨款,直接给工钱招人干活呀。还是工钱直接用圣旨的方式下达,直接公示在衙门口的那种。
许是因为这两年整治贪腐力度有点大,许是皇帝在朝上说了什么,反正这次真的,那些大佬们难得清廉了一回,竟是真的没怎么伸手,除了皇帝说的要日日给荤汤的事儿让他们糊弄成了三个骨头炖一缸的抠唆样,规定的一日两餐一人三个馒头的待遇上馒头小的只有女人的拳头大,还从三合面变成了黑馒头,可大致上却没克扣多少。一日15个钱的工钱也给的挺痛快。如此一来愿意去做工的人自然不少,贫民窟差点都灭倾巢出动,可见这待遇在这个时代有多难得,百姓有多欢喜。
而百姓们高兴了,满意了,积极性上来了,那这活儿做起来速度能慢到哪儿去?天还没热呢,外城新城墙的地基就基本挖出来了,外城新规划的护城河也已经有了点模样。看着这速度,包三儿这日日听着动静的人都被下了一跳,宫里的皇帝那更是欢喜的出宫了好几回,就为了看看那热火朝天的模样。
可工程速度快,人员招募利索,同样也代表了银钱花销和流水一般。皇帝原本计划中的银子短短一两个月就下去了泰半,想想后头还需要筑城墙,还要修建衙门,还要建免费的官舍,还要……一连串的还要让皇帝的心又开始疼了,远远看着国库私库的眼神都带着幽怨。
好在咱们这位皇帝是个生财有道的,来钱的路子从来不缺,看看这里刚说银钱不够,那边锦衣卫就又出动了,不过这一次皇帝却没盯着京城这些官折腾。而是看上了南面的那些土豪们,特别是南京故都的六部……
“看起来这些人都挺有钱啊,山高皇帝远的,都快成了土皇帝了,看看,买官卖官都干上了,这手笔真是不小,居然还有靠着讲学收好处的?呵呵,这官做的,真不是一般的舒坦。”
自打去年皇帝解锁了用惩治贪腐捞钱的新技能,张诚每每看到皇帝看锦衣卫送来的各地官员册子,就下意识的低头,生怕自己忍不住抽抽嘴角的时候让皇帝看到。
可再怎么注意,有时候也没法子忍住,这不是,刚给皇帝端上一盏新茶,就听到了这么一句,他的手差点没稳住发抖,哪里还能分神控制表情,可不就让皇帝看了个正着吗。
“怎么,张伴伴,你觉得朕说的不对?”
那不能,作为贴身内宦,喜皇帝所喜,恶皇帝所恶,那是基本技能。所以张诚半点含糊都没有,直接张嘴就说到:
“陛下再没有不对的地方,奴婢只是有些被吓着了而已。按说那边……说句不好听的,过去的可都是朝堂上混不下去的,怎么就能有这样的胆子?”
“呵呵,是啊,混不下去的,这些年能从故都重新崛起,再回朝堂的,一年能有几个?所以啊,他们感觉没了指望,就将所有的心力都放到了敛财上,一心一意之下,这本事,这胆子,可不大了嘛。”
不知道是被气狠了,还是早有预料,皇帝这会儿说起这些官员的丑事居然也能一脸平淡了,这让张诚的心越发的感觉有些发颤,小心的将茶盏放好,琢磨了一下,这才接口到:
“他们再怎么胆大包天,在陛下的圣明烛照下,最终不还得归了朝廷?一个不好怕是连着祖宗基业都保不住,这么一想,这些人可算不得聪明人。”
“那也就是现在,大明迁都多少年了?那边怕是这样的好处也不知道轮了多少代,这么一算,吃亏的还是咱们老朱家,亏本的大发了。”
这么接地气的话,皇帝说的毫不在意,张诚却不能这么接,所以他只能转移话题,
“说来,上回常平仓的事儿陛下后头怎么没细究呢,听着东厂和锦衣卫的意思,这后头……若是细究,也不至于银子不凑手的让陛下如此犯愁。”
“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朕在京城都撸了两回了,怎么也得让他们缓缓不是?再说了,京城的官如今皮子都紧好了,再折腾除非往四品以上扒拉,或者来个大案子,不然折腾不出几个钱,还不如往外头寻寻。外头那些人,呵呵,骨头都轻着呢。”
说到这个,皇帝翻了几下桌子上锦衣卫的册子,寻出其中一份打开,翻到其中一页,指给张诚看了看,冷笑着说到:
“看看,先生一门心思想用新法为国库找钱,他们呢,一个个的竟是披着新法的皮,为自己搂好处,都快民不聊生了。最可恶的是,这搜刮的罪名居然还推到了先生和朕的头上,这些人啊,真是……再不整治整治,朕都要怀疑这大明到底是谁家的天下了。”
这话可就重了,谁家的天下?只要没举反旗,那谁都不能无视皇帝的权威。
“哎呦,这可真是,怎么这么的不知死活呢,都是读书人,科考上来的天子门生,难不成连着为国尽忠的心都丢了不成?”
虽然知道地方上欺上瞒下捞好处的不在少数,可看着这折子上平白多了一倍的所谓折色银比例,克扣到了极致的官田租钱,莫名消失的田地税赋,张诚还是吓了好大的一跳,感觉这些下头的官都在找死。
“陛下,这些人实在是可恶。”
“是啊,可恶,所以锦衣卫和东厂该出马了,往日都说他们凶神恶煞,能止儿啼,如今咱们就看看,能不能治一治这些贪婪的心。”
能不能治?这必定是不能的,人心的贪婪,从来都不可能禁止得住,可杀一波,抄一波,让下头有所畏惧却是可以的。所以这一回哪怕是对锦衣卫和东厂这样的TW部门没什么好感的张阁老也难得痛快点头了,就等着锦衣卫震一震官场,让朝堂的风气清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