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的体温本就比大人高,帆帆又是个活泼好动的,身上总是热乎乎的,像个不知疲惫的小太阳。
他还有点天生的自然卷,顶着一头小卷毛趴在孔令珊怀里,就像一只毛绒绒的小狗,带给人无限活力和温暖。
被帆帆亲了一口,孔令珊还有点没回过神。
下一秒,她忽然不管不顾地将他紧紧搂住,哭得不能自已。
“好孩子……妈妈好想你……”
作为《婆媳》唯一的素人组嘉宾,孔令珊的外表自然不如艺人组那么出众,但她出现在镜头前永远是一丝不苟的精英模样。
干练,专业,不好接近的女强人,就是包括观众和其他嘉宾在内,对她的全部印象。
但这一刻,这个仿佛无坚不摧的女战士却像是丢盔弃甲,泣不成声。
帆帆被抱紧,像是被吓住了,下意识地看向陈宛言,咧着嘴像是快哭了,“妈妈,妈妈救我——”
“令珊姐,你,你能不能先把我儿子放开?”
陈宛言慌了神,赶紧上前试图解救帆帆。
叶仪也急了,这对婆媳一个个是有什么毛病吗?
她直接上手去抢,“把孙子还给我——”
场面开始混乱,蒋诗英最先反应过来,回头指着摄像大喊,“先别拍了!”
谁也没想到,只是给孩子过个生日,也会发生这么多意外。
幸好唐棠坚持不想曝光女儿,节目组没能开直播,否则情况就更难收场了。
“呜哇!”
帆帆终于大哭起来,拼命挣脱出孔令珊的怀抱,害怕地缩回陈宛言怀里。
叶仪再也绷不住了,指着她大声指责:“你有毛病吧?看把我孙子都吓成什么样了!”
孔令珊怀里空了,如大梦初醒,空洞的眼神慢慢恢复焦距。
她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又慌乱又内疚,“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真的只是想给他过个生日……”
听着帆帆的抽噎,孔令珊心都要碎了,拼命挽回:“帆帆对不起,阿姨弄疼你了吗?让阿姨看看——”
叶仪不由分说挡在中间,语气强硬,“不许靠近我孙子,谁知道你又会发什么疯?”
她回头对陈宛言说了一句,“带帆帆回房间。”
陈宛言忙不迭抱着儿子上楼哄去了。
叶仪狠狠瞪了孔令珊一眼,“要是我孙子被吓出个好歹,我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她也气冲冲地走了。
——好好的生日惊喜变成了惊吓,气死了!
孔令珊怔怔看着楼梯的方向,肩膀塌了下来,整个人都显得格外脆弱无助。
“小孔,坐下来喝杯水吧。”
一直仿佛局外人的凌霞慢悠悠开了口,她的嗓音仿佛带有一种魔力,抚平了客厅里剑拔弩张的余韵。
唐棠紧跟婆婆节奏,立马倒了杯水递过去。
“……谢谢。”孔令珊握着水杯,努力朝大家挤出个笑脸,“抱歉,是我失态了,搅了大家的兴致,我,我这就走。”
说完她就要慌慌张张离开,却被江黎九拦住。
她抓着孔令珊的胳膊,不赞同地摇头,“你这个状态出门要出事的,听霞姐的,坐下来缓缓吧。”
蒋诗英还挂念着郑素秋那边,怎么说她俩也是天天早上一起打八段锦的“同好”,比起别人,至少她跟郑素秋还能说得上话。
她凑近江黎九耳边低语,“你们在这里陪着小孔,我去找郑老师。”
江黎九点了下头表示没问题。
*
“郑老师,我是小江啊,我能进来吗?”
蒋诗英轻轻敲了两下门。
“门没锁,你进来吧。”郑老师沙哑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蒋诗英推门而入,就看到郑素秋坐在落地窗前的藤椅上,手里拿着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不住地摩挲着。
等她走近了才看清,那好像是一个相框,边角已经被摩挲得光亮,显然是有些年头了。
蒋诗英想了想,在她对面坐下来,假装轻松地笑了下,“还没开席,您怎么就走了啊?帆帆的生日蛋糕还没分呢。”
郑素秋忽然抬起头,眼神中闪过一抹洞察的锐利。
“小江,我知道你来做什么——你是想知道,为什么我和令珊的关系那么差,却还来参加这个节目吧?”
蒋诗英无奈地扶额,“郑老师……您可真不愧是老师,一下子就被您看破了。”
郑素秋唇角不易察觉地上扬了一下,淡淡道:“我教了一辈子学生,都是像你这么大的孩子,当学生的还想跟老师耍心眼儿?”
“您说的是。”
蒋诗英一直对郑素秋很有好感,人家可是货真价实的“郑教授”,才不是圈里一抓一大把的“XX老师”呢。
她想了下,斟酌着开口:“刚才您走以后,您儿媳妇抱着帆帆哭了,哭得很厉害……我想,您家里应该也有过孩子吧?”
蒋诗英以前和江黎九闲聊的时候也猜过,孔令珊会不会是丁克。可是她今天看到帆帆那么激动的样子,却又推翻了这个想法。
而且她刚才坐下时,无意中瞄到了郑素秋手里的相框。
里面夹的照片,是个小孩子。
“没错,我儿子和令珊有过一个孩子。”
郑素秋似乎没打算隐瞒,又或是长久以来的压抑让她也需要一个发泄倾诉的对象,她直接把相框翻了过来,面向蒋诗英。
“他是立冬那天出生的,小名就叫冬冬。”郑素秋眼底泛起柔和的光芒,“冬冬特别聪明,说话早,认字早,会背好多诗,大人给他讲过的故事,他听了一遍就能囫囵个复述下来,有时候还会自己瞎编……”
郑素秋回忆着就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眼底就带了泪花。
“可就在他四岁那年,他被人给,偷走了……”
“您的孙子……被拐了?!”蒋诗英瞳孔一紧。
她不由看向那个老旧的相框,照片里的小男孩虎头虎脑的,黑溜溜的眼珠,一看就是个聪明激灵的孩子。
心口有点发堵,蒋诗英做了个深呼吸,还是无法抑制地鼻子发酸,视线模糊。
她虽然还没抱上孙子,但她也是个母亲。
如果蒋诚屿小时候被人拐走,那她肯定就活不下去了。
“郑老师。”蒋诗英用力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任何人的安慰都是没用的,但……您心里痛苦,您儿媳妇的痛苦只会更深,那是她十月怀胎,拼了半条命才带来人间的骨肉啊。”
在这场悲剧里,她们都是受害者,为什么还要互相憎恨呢。
“可冬冬就是被她弄丢的,我能不怨吗,我能不恨吗?”
郑素秋的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来,哭声哽咽,“我理解她工作忙,平时冬冬都是我和他爷爷在带。可是她好不容易有时间带孩子出去玩,为什么还要忙工作,就不能看好他吗?”
“她早上带冬冬出去玩,一直到晚上还没回来……我和先生正要出去找,就接到儿子打来的电话,说冬冬,冬冬不见了……”
那几个月,他们全家都放下工作,拼了命地到处去找孩子。
每次接到警方通知就会第一时间赶过去认人,可每一次都是失望。
她丈夫本来身体就不好,唯一的孙子又丢了,大病一场后越发衰弱,一年后也去了。
原本幸福的一家五口,分崩离析。
“一晃已经十年过去了,我都不知道冬冬是死是活,是被别人买回家,还是被逼着去街头乞讨骗钱。甚至,甚至为了博取同情,还会把那些孩子人为给弄残了……”
郑素秋不敢想象她聪明活泼的冬冬会变成什么样子,每每看到相关新闻,都会心痛不能自已。
她的学识和教养,让她做不到像电视里的恶婆婆那样,对儿媳妇打骂指责。
她知道孔令珊也很痛苦,但她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也无法再和她以家人相处。
“那你们来录这个节目,是想借助观众的力量找到冬冬吗?”蒋诗英有些不解,“那您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呢?”
意外地,郑素秋摇了摇头。
“我们不是想上电视寻人……只是想拿到通告费,好让我儿子继续找下去。”
十年前,郑素秋儿子的工资还没有在外企的孔令珊高,只是个普通私企员工。冬冬丢了以后,他就辞掉了工作,全国各地去找孩子,发誓不找到冬冬就不回来。
孔令珊拼命工作,也是想努力升职加薪,这样才能支撑丈夫在外奔波寻亲的费用。
《婆媳》节目组给郑素秋开出了五十万的通告费,虽然和明星的身价比起来不过九牛一毛,但对她们这样的普通家庭,已经是足够好几年的花销了。
有了这笔钱,家里的负担也能减轻一些。
“我明白了。”蒋诗英有些唏嘘,很快做了一个决定,“郑老师,您手里还有更多冬冬的照片吗,能不能给我一份?”
郑素秋讶然,还以为“江黎九”是想利用盛世集团的影响力去帮忙找人,第一反应就是拒绝,“谢谢你的好意,但这是我们家的私事,这份人情太大了……”
她越是拒绝,蒋诗英就越发钦佩她的风骨。
“其实是我……我婆婆有个朋友,是位很厉害的画家,他有一个鲜为人知的本领,叫‘三岁画老’,就是能通过一个人小时候的照片,画出他长大后的模样,比什么模拟画像的软件还要准呢。”
郑素秋眼底重燃起希望,“真的吗?”
蒋诗英用力点头,“是真的,听说他用这个本领,曾帮助警方破获过几起陈年旧案,抓住了潜逃十几年的犯罪嫌疑人。”
“那他会愿意帮我们吗?”郑素秋还是不爱麻烦人的性格,有些忐忑地问。
“没问题,他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肯定也希望看到您一家团圆。”
蒋诗英补充,“冬冬今年应该也有十四岁了,青春期的小男孩一天一个样,如果您儿子只是拿着小时候的照片到处去问,恐怕很难有消息。”
“好,我这就给你找照片,全都给你!”郑素秋激动地握住她的手,“小江,你和你婆婆都是好人,你们一定会越来越幸福的。”
蒋诗英被她说的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地辩解,“其实我脾气一点也不好,网上好多人还说我没大没小,不尊敬长辈什么的……”
——虽然这个长辈特指叶仪,但她也不打算改了。
“那些都是表象。”郑素秋不容置疑地打断她的自谦,“我教过许多你这样的学生,家境优渥,从小顺风顺水,看起来脾气大不好相处,但这样的孩子心眼都不坏,你们只是太年轻了,没吃过什么苦——你看看你,都结婚了还能这么无忧无虑的,不都是因为你婆婆和你丈夫宠着你吗?”
“是,是这样吗?”蒋诗英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