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林路已经派人去跟梁大谷的四叔说过了,收了梁大谷做自己的侍从,梁四叔自然没有不从的,如今梁大谷也算是名正言顺可以跟在他的身边了。
说是侍从,安林路待梁大谷,倒是如往常一般,毕竟断腿再治的这段时间,就属梁大谷陪他的时间最多,因着这份共患难的交情,所以安林路待他,比寻常仆从更要亲近一些。
二人的腿伤,经过这几个月的疗养,也好了大半,虽还不敢蹦跳跑闹,但是安林路试着站起来过,踩下去的时候,似乎并未觉得两腿之间有什么高度差异,这一发现让他欣喜若狂,信心大增,心情也一日比一日开朗。
“安儿,你多吃点。”安林路自己忙着吃,也不忘照顾最小的秦安。
秦安笑眯眯地道谢:“多谢二哥。”
自从家里多了个安林路,秦平在家中的位序又往后挪了一位,从二哥变成了三哥。
“祖父回去多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可专门派人去信叮嘱他了,要他回来的时候定要给你带些丹州的好玩意。”
安林路家中多铁汉,早就盼着有个温婉俏丽的妹妹,而秦安名字又与他有缘,所以他惯是宠着秦安一些。
前几日,安林路见秦安总是摆弄着几朵素色绢花,得知是县令府里让人送来的,当即就觉得这妹妹实在可怜,竟把几朵绢花当宝贝,二话不说就写了信送去给祖父,要他从丹州回来的时候多带一些姑娘家的玩意。
安林路在这养伤,少则也得三五个月,安荣昌虽已荣养退休,可到底还是有别的事要忙,将孙儿托付给秦越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一接到信便马不停蹄地回了丹州。
安林路也没有任何寄人篱下的自觉,招猫逗狗,好不热闹,惹得秦平也忍不住跟秦越告状。
“大哥,平日里他们在隔壁玩耍,闹出些声响,我还能忍着些,可现在他们竟玩到我眼皮子底下来了,这……未免也太……太……”
太过分了些!
秦平气得小脸胀鼓鼓的,自从知道了家中仇敌是谁,秦平便打定决心要好好读书,日后定要考取功名,与哥哥一道给父母报仇,可这决心虽下,却也架不住老有人来打扰,不是在院子里用手蹴鞠,就是跑到窗外故意逗他,叫他又如何能静下心来念书呢?
秦越叹了口气。
养孩子难,养这些叛逆期的男孩子,更是难上加难。
好在他做了多年教授,别的不敢说精通,管教学生倒是很有一套。
没两日,秦越便重新调整了课程表。
从今以后,安林路也得与梁大谷跟着秦平、秦安一起上文化课,安林路一听要上课,当即就要跑,却叫秦越给逮了回来。
“我一个武夫,又不用考状元,读什么书!”一听读书,安林路就头大无比。
秦越却不给他任何逃避的借口:“便是行军打仗,也得熟读兵法兵策,你若只有蛮力,没有脑子,又怎么能够做一个好将军?”
安林路顿时蔫了,他安小爷谁也不怕,就是祖父也拿他没辙,偏偏遇到秦越却只有认栽的份。
没办法,安林路也不得不开始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好学生日常。
梁大谷因从未上过学,秦越便单独给他开了小灶,每日教他认十个大字,喜得梁大谷雀跃不已,一有时间便拿着毛笔练字,那勤奋劲,倒是激起了秦平与安林路的好胜心,两人也开始较劲起来,每日功课效率倒是比往常还要好些。
每日的文化课结束以后,秦越又给他们多加了一门武术课,老师便是安林路本人。
安林路腿伤虽未全好,但是手上功夫还是有的,指点秦平、秦安练些拳脚工夫,不过举手之劳,也费不什么腿,还能让他找到做教习的快乐,他反倒乐在其中。
秦榕奉了父亲之命,前来探望安林路,却发现这安小爷在秦越府上每日上学练武,好不充实,与秦越的感情也一日好过一日,看得他反倒眼红起来。
“哎,我看安公子收留的那个侍从,原本不过是码头卖苦力的,如今在越儿的调·教下,都已经会默《三字经》了。若是敏儿知趣一些,让他去越儿那一道上课,该多好啊。”
回去以后,秦榕便忍不住跟秦荐廉抱怨起来,自家那儿子,当真是不识相,一与越儿碰面就针尖对麦芒,委实让人头疼。
“敏儿的性子,爱憎分明,却过于自我,日后,怕是要吃大亏啊……”秦荐廉也忍不住叹气,这孙子,不撞南墙,怕是不会轻易回头的。
“罢了,待他吃过苦头,就会长大了。”秦荐廉也不想勉强孙儿,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孙儿心中不服,只怕勉强他与秦越打交道,反倒会弄巧成拙。
“咱们秦氏一族,说不定还是得看越儿啊。”秦榕忍不住感慨。
秦荐廉没有说话,却也深以为然。
原以为秦轩会是这一代最出色的一个,没想到经过这一次秋闱,却让不少人清醒了过来。
无论秦轩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秋闱失利的,都只能说明,他运道委实不够好。
这运道,在科考之中,有时候甚至比才华更为重要。
有些人才华横溢,可偏偏运气极差,一到科考的重要时刻,不是生了病,就是得罪了人,总有稀奇古怪的理由阻挠他金榜题名的脚步。
这样的人,纵是天才又如何,也抵不过命运的安排。
就拿越儿来说,几个月前,谁能想到他有今日呢?
一个差点被赌馆逼死的败家子,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却成了县令大人口中的“恩人”,就连身为上将军的安荣昌也对他赞不绝口,坚持要他喊自己一声“祖父”,放心将心爱的长孙托付于他。
有这份香火情在,日后秦越仕途之上若有需要,安家岂会坐视不理?
秦荐廉几乎可以预料到秦越的未来,即便不是一帆风顺,也将远远超过大多数学子,在这桃溪镇上,更是绝无仅有的那一个。
这样想的人,不止秦荐廉一个。
秦放府上的书房里,秦放与秦轩父子无言对视,二人脸上的神情都十分难看。
“外面都传遍了,说你虽去了白鹭书院,却也无用,白白浪费了名额而已。”秦放面无表情地说出近来外头的传言,瞬间就看到儿子白了面孔。
那一日在县令大人府上,姚华讥讽秦轩的话,还是被好事之人传了出去。
秦轩往日受人追捧,可人心莫测,总有那羡慕嫉妒之人,听闻此事后,又夸大许多,传扬了出去。
一时之间,桃溪镇上都是关于秦轩的传言,禁无可禁。
“父亲,是孩儿无能……”秦轩低着头,默默忍受着心底的翻涌的屈辱。
“他们说的也没错。”秦放冰冷的话,让秦轩额头瞬间沁出冷汗。
从小到大,他最害怕的就是父亲的否定。
原以为这种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没想到如今却又噩梦再临。
“你的运道,确实不算好。”秦放并未在意儿子如瀑布一般淌下的冷汗,在他的理念里,知道害怕是好事,只有知耻而后勇,才能勇往无前,所向披靡。
“只要有秦越在,你的运道就好不了……”秦放眯起眼,声音低沉,可落在秦轩耳中,却如爆炸一般。
“父亲,您的意思是……”秦轩蓦地抬头,满眼复杂地看向父亲。
“我几次都想除掉他,可总让他逃过去了。如今看来,瞻前顾后,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糕,要做,就得做彻底了!”秦放阴狠地咬着牙,那儒雅的面容上却是如毒蛇一般的冷酷狠厉之色。
“父亲,您是打算……”秦轩按捺住心中飞快跳动的心脏,强作镇定地问道。
“这件事,你就不必管了。为父自有计划。”秦放虽狠毒,却有一个优点,所有染血的事,都不会让儿子沾手。
“是……”秦轩没有再问。
父亲所做的决定,他做儿子的,又如何能够干涉。
上一次,秦放命秦松找了几个流离失所的混混,却反被秦轩一把火给吓跑了,看来,杀人这种事,还是得找专业的。
秦放眯起眼,心中已然有了成算。
作者有话说:
秦放:今天又在作死的路上迈进了一大步!
第四十五章 、仇恨散
过了小寒, 天气便一日冷过一日。
江南的冬天,分外难熬,对于自小生长在丹州的安林路而言, 更是如此。
“你们锦州的冬天,未免也太冷了些。”安林路走进书房,一边搓手一边抱怨着。
丹州在锦州之南,又靠海边, 一年四季虽算不上温暖如春, 却也是温度适宜, 决不会像江南这般冷彻入骨。
距离他初来桃溪镇,已过去了小半年,他和梁大谷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虽还不能剧烈运动, 但是正常行走却已经没有问题,稳健的步伐压根看不出曾经受过伤。
安荣昌一去不回,只给安林路回了一封信, 叮嘱他好生听秦越的话,又按孙儿嘱托, 命人带回了许多姑娘家的首饰衣料,另有上好的笔墨纸砚与古籍若干,这却是给秦越的谢礼。
安林路在秦家也住的习惯了, 每日一早便与梁大谷自行来书房上课。
“这才小寒, 便这般冷了, 不知到过年会如何。”安林路脱了身上的大氅, 随手递给了身后的梁大谷。
梁大谷却是早已习惯, 依旧一身轻薄短打装扮, 丝毫看不出一丝冷意。往年的冬天, 他都是在码头上扛包的,吃不饱穿不暖,哪有今年这样舒服,不仅不用干活,一日三餐有着落,还能跟着公子学认字。
“二哥,给。”秦安早已准备好了汤婆子,见到安林路便递给了他。
“哎呦,还是我们安儿最知道心疼二哥。”安林路看着乖巧的秦安,那双本就不大的眼睛更是直接笑成了两条缝。
“今日有客人要来,你们自管温习昨日留下的功课。”一看人到齐了,秦越便布置了今日的任务。
每个人的功课都略有不同。
梁大谷自然是最简单的,从当初的每日认十个大字,现在已经进化到每日习读简单的《千字文》。
而秦安是女孩,虽不必考科举,但是秦越还是希望妹妹能够对这个世界有更多的认识,便每日让她研读史册、地理游记,期望她能够博古通今,开阔眼界,哪怕日后她不能亲眼去看看这宽广的世界,也希望她能够拥有一颗宽阔的胸怀。
剩下两个,秦平自是日后走科举的路子,妥妥的文官预备役,而安林路则相反,他们一家子都是行伍出生,他必然是要继承家业,走武官的路子,秦越对他们每日的功课,也进行的相应的调整。
秦安的功课,主要是根据当日族学的夫子给的教学参考,另有秦越自己布置的小部分课外作业。秦越不希望他成了死读书的书呆子,日常民生、农活、商贾之事,也都要他去了解、去学习。
而最抗拒读书的安林路,当真是能气死夫子的小霸王,秦越索性就将他要学的那些军策兵法都变成了连载故事,一改原本的枯燥乏味,这小子只看了一章便着了迷,每日缠着秦越要下一更。
安林路自己看了还不够,又绘声绘色地给半文盲梁大谷讲解,有时候秦平也会被吸引过来,与他们一同想象那小将军在万千敌军之中浴血奋战的故事,当真是热血沸腾,情难自控。
可以说,秦越当真是将因材施教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如今,这四人已经习惯了
听到秦越要招待客人,四人齐齐应了一声后,便各自忙起了自己的功课。
秦越并不限制每日做功课的时间,只要他们完成自己的任务后,剩下时间便可自由支配,所以四人的学习效率一个比一个高,毕竟学完了就可以玩耍,谁不乐意呢?
看到四人埋头学习,秦越略勾了下唇,转身去了前院。
今日来的客人,是周掌柜父子。
周家耀的伤经过大半年的休养,如今总算是大好了。周掌柜便于几日前送了拜帖来,说是要带着儿子亲自登门致谢。
“恩公!”周家耀一见到秦越,立马三两步向前,利索地跪下磕头。
秦越连忙将人扶了起来:“这是做什么?”
周掌柜腿脚慢两步,一边走一边笑道:“应该的应该的,这小子,就是给恩公磕三百个响头也不为过。”
说着,周掌柜也走上前来,对着秦越也要磕头道谢。
秦越连忙扶住,无奈笑道:“周掌柜若非要这样,日后我便不敢见你们了。”
听到秦越这般说,周家父子这才没再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