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本来听了顾休休的话,心中有些责怪贞贵妃,谁料贞贵妃却毫不推诿,直接认了错,倒叫他不好再恼怒发火了。
“便依你所言。”他双手负在身后,看了一眼贞贵妃:“你身子骨还未养好,趁着闭门思过的半个月,也好好养病。若是身子好了些,还能赶上出席母后的诞辰。”
这便有些安抚的意味在了。
到底贞贵妃身后代表着谢家,他今日又是褫夺公主封号,又从她手中要走了七皇子,最后她还自请责罚,要禁足半月。
这些惩罚对于贞贵妃来说,虽然造不成什么身体伤害,但却让她失了颜面——在北宫中,这样身居高位的嫔妃们,一向是将脸面看得比性命还重要。
皇帝自然是点到为止,打完一棒子,再要给个甜枣吃,才不至于让谢家为此事上奏书烦他。
他看着瑟瑟发抖的七皇子,勉为其难道:“看起来七皇子受了不小的惊吓,便由朕亲自将七皇子送去皇后宫中罢。”
顾休休:“……?”你根本就是想找借口去看皇后吧?
皇帝说话间,已是将七皇子带着锦被一起裹着抱了起来——这还是七皇子第一次被皇帝抱起来,他怔愣之间,眸中又渗出些怯懦和渴望。
他小心翼翼伸手搂住了皇帝的脖颈,试探着轻轻圈住,而皇帝却没有注意他的小动作,或者说也并不在意。
七皇子圆圆的脑袋贴在皇帝胸前,明明眼中还含着泪,却抿着唇,向顾休休露出了一丝破涕为笑之意。
临走之际,他还不忘指着莲花湖:“纸鸢……”
闻言,顾怀瑾足下轻点,踏着枯败的荷叶,几乎是眨眼之间,便到了莲花湖的中央。那只纸鸢飘在湖面上,他身姿轻盈,弯腰拾起了被水浸透的纸鸢,又轻飘飘飞了回来。
这些年过去,顾怀瑾的武功越来越强,反倒是顾休休,仍是个半吊子。练武纯属是强身健体,防身也刚刚够用——若是碰上居心不轨的坏人,一打一还是勉勉强强可以死磕,若是以一敌多便只能跑为上策。
顾怀瑾将纸鸢交给了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示意他好好保管,若是没有破损,风干一下,勉强还能给七皇子当个念想留着。
皇帝前脚刚走,贞贵妃便也起身回了永贤殿,倒没有像是寻常的反派似的,非要撂一句狠话才能离开。
七皇子身边的嬷嬷和宫婢们,都被相继带回了永贤殿,一时间热闹的莲花湖边,倒是清冷了下来。
顾休休半蹲在地上,缓缓舒了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心绪,便听见顾怀瑾似笑非笑道:“豆儿,你长本事了啊,没学过泅水还敢往莲花湖里跳?”
她一听到这教训的口气,便知道顾怀瑾要唐僧附体了,连忙道:“我没跳!你不要随便猜测我的想法!”
顾怀瑾颔首,问道:“行,就算你没跳。那你方才那套救人的法子,从哪里学来的?”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顾休休眼前已是多了不少质疑的弹幕。
【卧了个大槽,哥哥说得对啊,这不是心肺复苏术吗?休崽怎么会这个?】
【真相只有一个:顾休休是穿越来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原主夺舍了,我估计应该是中秋夜宴上,要不然剧情怎么会走得这么偏】
【难怪呢!我说顾佳茴怎么干不过顾休休,顾佳茴一个土著当然玩不过穿越女】
【这也太无耻了吧!顾休休相当于开了个金手指,佳茴什么都没有,要是没有金手指,她凭什么抢走佳茴的女主光环?】
【楼上几位,你们没事吧?没事就吃溜溜梅!先不说早在汉朝时期,名医张仲景就曾用较为原始的心脏复苏术(一人以手按据胸上,数动之;一人摩捋臂胫,屈伸之*)救过一个上吊气绝身亡的人。就算休崽是穿越者,那又能改变得了什么】
【穿越者的身份,就一定是金手指吗?假如你们穿到了古代,你又能利用这个金手指做什么?是当众背一首《水调歌头》,还是唱一曲《死了都要爱》?】
【笑死,历史课没好好上,心眼子又不多,要是我穿过去,根本活不过一章】
【就算是穿越者,休崽没有剽窃过任何一位诗人的诗词歌赋,更没有利用这个身份做什么坏事,只不过是用心脏复苏术救了一个孩子,这有什么错吗】
【就像是顾怀瑾说的,休崽根本不会泅水,但就在七皇子落水的那一刻,如果不是朱玉拦住,休崽已经跳进去救人了。光是这份善良和勇气,请问你们的女主顾佳茴有吗?】
第49章 四十九条弹幕
【还有休崽的聪慧头脑, 她可是连贞贵妃都能碾压掉的女郎,超棒的好吗!】
【就是啊!看到七皇子有了个好归宿,逃脱了贞贵妃的毒手, 此时此刻的我,只想说一句话!顾休休, 你就是我的神!】
逐渐的, 那零零散散的质疑被更多夸赞的弹幕压了过去,顾休休却有些犹豫, 不知道该怎么跟顾怀瑾解释。
她是胎穿,从永安侯夫人怀孕起, 那肚子里怀得就是她, 根本不存在原主这么一说, 更没有夺舍,侵占身体这样的说法。
但她也确实如同弹幕上所说,是从其他的世界穿越到这里来的穿越者。
顾休休不知道怎么解释心脏复苏术, 毕竟北魏是架空世界, 汉朝的名医张仲景根本不存在于这里。
或许她该撒个谎圆过去,但顾怀瑾从小看着她长大的, 又是个人精, 要是圆不上谎, 便要被他念叨至少两个时辰, 比个老妈子的嘴还碎。
她正左右为难时,元容却是开了口, 淡淡道:“孤教的。”
顾怀瑾半信半疑地打量着他, 似乎是想从他脸上寻出些蛛丝马迹,奈何元容段位太高,面上无悲无喜, 根本就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顾怀瑾只得作罢,俯身朝着顾休休伸出手,语气不善道:“小呆子,以后不许再这么冲动了!今日若不是朱玉拦着,又有太子下去救了七皇子,你岂不是也要跳进去,跟七皇子一同溺在湖里了?”
顾休休握住顾怀瑾伸来的手,借力站了起来:“知道了,顾三藏。”
他瞥了她一眼,嗓音有些凉,眸中的笑意却温柔又宠溺:“……皮痒痒了?又给我瞎取什么外号?”
兄妹两人许久不见,情谊却并未减少分毫。说笑了两句,顾休休想起来元容还穿着湿衣裳,连忙抬眸看向他,道:“殿下,若不然你先去皇后殿中沐浴更衣,可别染上了风寒……”
元容笑了笑:“不必,孤回东宫再更衣也不迟。”说着,他问道:“佑安,刚好顺路,你可是去探望一下宸妃娘娘?”
佑安是顾怀瑾的小字,他点点头,道:“那自是要去的。”
元容温声道:“那你先走,孤扶着豆儿走,她刚刚受了惊吓,走不了太急。”
“……”顾怀瑾看了一眼元容,他一早就觉得元容对顾休休不一样,却是没想到,末了元容还是要娶走了他的宝贝妹妹。
还未过门,如今却是连豆儿都叫上了……什么走不了太急,分明是觉得他在这里碍眼了吧?
顾怀瑾似笑非笑道:“我也不是很急,我们可以一起慢慢走。”
元容道:“孤记得你一直想学青越山失传了的冲月剑法,刚好前阵子孤寻到了一本完整的冲月剑法全册,便放在了东宫里。”
顾怀瑾颔首道:“其实不瞒你们说,我还有急事要办,你们两个慢慢走,待我探望完宸妃娘娘,过会儿便去东宫取冲月剑法。”
说罢,他便一溜烟走了,足下飞快,连个影子都没留下。仿佛生怕自己走慢了,那本冲月剑法就长着翅膀飞了。
顾休休:“……”
这算什么,重书轻妹?
她哽了一下,听见元容清泠悦耳的嗓音:“脚还疼吗?”
顾休休怔了怔:“还好,好像已经结痂了。”
话音落下,她才反应过来,他似乎是想……抱着她走?
她很快就压下了这个想法,耳根却还是无法避免地泛起了一抹红晕:“殿,殿下,你还会泅水?”
虽然转移话题的方式很是突兀,但元容还是配合道:“会。”顿了一下,又道:“若是你想学泅水,孤可以教你。”
顾休休很想说自己其实会泅水,只是克服不了心理阴影罢了。不过,时间确实过去了太久,她胎穿到北魏后就再也没泅过水,早已经忘记泅水的呼吸方法和动作了。
而且学习泅水这事,光是听起来就非常暧昧。
若是要学泅水,两个人便都要下到水里去,届时湿了浴衣,就要被水浸得贴在身上,也难免少不得身体接触。
但好在顾休休原本有基础,对于她来说,最难克服还是心理阴影,想必要是有元容在一旁守着,她多少能有些安全感,指不定多适应几次,她就能将那心理阴影给消灭了。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道:“好,那便等到成婚后……嗯,殿下身体允许的话。”
元容道:“允许。”
许是他答得太快,倒叫她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了,思索许久,最后也只是点了点头,而后便低着头向前走去。
两人走了一段路,元容垂眸道:“孤的手炉,方才不知掉在了何处。”
他的语速很平缓,似是漫不经心地说了出来,却听得顾休休脚下步伐一顿。
她想起了上次在永宁寺,他便是说自己手冷,然后握住了她的手取暖。
那时候她的心情还算平静,并没有胡思乱想,只觉得他畏寒,没有手炉自然会手冷,那他借着自己的手取暖,便也没什么可置喙的。
但现在,她却难免不会多想——他到底是畏寒手冷,还是想牵她的手?
这种想法一冒出个头来,就被顾休休压了下去。元容刚刚才跳进莲花湖里,想必那手炉也是因为来得太急,随手扔在了一旁,他本就畏寒惧冷,如今浑身湿透了,定是更不好受。
她怎么还能分神多想,认为他是有意想要借此牵自己的手,这种想法简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太让人羞耻、惭愧了!
顾休休没再迟疑,很是大方地朝他伸出了皙白的小手:“那殿下,要不然你先凑合暖一下?”
元容眸中溢出些笑意,又很快敛住,他接过她的手,轻轻握住,骨节修长的手指从她的掌心滑过,他指节上的薄茧摩擦过她的肌肤,勾起一阵若有若无的痒意。
顾休休止不住颤栗,似是有电流从相触的掌心间不断渗入,是一种陌生的感觉,酥酥麻麻,刺激着大脑皮层,只叫人浑身发软无力。
她下意识想要抽离自己的手,却是晚了一步,被他的大掌攥了住。
他并没有用多大力气,但不慎触碰到了她指尖上伤口——那是因绣香囊,而被绣花针扎出来的数个针眼,如今只剩下极小的红点子,在纤长的指尖上很是显眼。
顾休休疼得吸了口气,元容动作顿了一下,以为自己攥疼了她,正要松开手,视线却无意间扫到了她的指尖。
他极少见地皱起眉,睫羽低垂,轻颤了两下,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怎么弄的?”
顾休休如实道:“绣香囊……”
“别绣了,孤有了太子妃,不佩香囊也无妨。”元容说话时,垂着眸,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神色,只是说话的嗓音略显低沉。
他冰冷的掌心托起她的小手,俯身往她手上吹了吹,温热的呼吸萦绕在指尖,仿佛会跳舞的小人,令她的心跳忽快忽慢,莫名悸动。
“我,我快绣好了!”顾休休别过脑袋,神色有些不自然,嗓音轻软,小声道:“就差一点了,我只是一开始没掌握要领,才会扎到手,现在不会了。”
她补充道:“我绣的是兰草,只差收个尾便绣好了,大婚前该是能送给殿下。”
见她情绪高涨,又这样说,元容抿住薄唇:“好。”
他避开她指尖上的伤,轻轻拢着手掌,牵着她的掌心往永乐殿走去。
而就在两人走远了后,从不远处一颗宫墙内的银桂上,跃下了一个人影——正是先前走得没影了的顾怀瑾。
他站定了脚步,看着元容渐远的人影,轻哼了一声。
就算是青越山失传的冲月剑法,自然也没有他的宝贝妹妹重要。顾怀瑾就是想看一看,元容支开他后,到底想对他妹妹做些什么。
好在几年未见,元容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除了牵手之外,没再做什么僭越身份的动作。
若不然,就算他跟元容曾是好友,就算元容还有几日便要迎娶他妹妹,他也绝对不会轻饶了元容。
至于那香囊……顾怀瑾神色一变,又点足跃上了宫墙,绕近路赶去了永乐殿。
在他赶到永乐殿后没多久,顾休休也到了殿门口,元容自是不便进出顾月的宫殿,将她送到了院子外,便率先离开了。
永安侯夫人已是跟津渡和顾月聊完了,津渡看见顾休休,迎了上来:“你赢了,我将花儿的伤势坦白了。也答应了你母亲,若是不能叫花儿恢复记忆,便绝不会带她离宫。”
顾休休听闻这话,不禁有些讶异。